沈霏微展颜:“就是要你装病, 要病得离奇,病得一时半会好不了, 人家霍医生才会和你持续探讨。”
费茕声或许明白了,又或许没有。
“她吊着你,你也想法子吊吊她啊,光吃饭那多没意思。”沈霏微给出主意。
“光吃饭确实没什么意思,但不吃也不行。”费茕声认真说。
沈霏微看向她。
“就。”费茕声说:“蛮好吃的。”
沈霏微觉得,这人多半是没救了,霍茗自己想办法吧。
在和璀丹矿区达成协议后, 鎏听还有不少准备工作需要去做, 包括对未来打磨与设计制造基地的规划。
当时在P国发生的事,遮遮掩掩地流传开来, 不少人得知出行的团队碰到了危机,却不知道危机具体为何,只知危机是沈霏微解决的, 对她愈发钦佩。
连轴转的这半个月里, 沈霏微原本就带着伤, 如今更是消瘦一圈,所幸她精力好像取之不竭,根本不憔悴,不狼狈。
这期间内,沈霏微还物色到了合适的房子。
房子不好找, 好在人际网广阔, 就在某处湖畔的边上, 她找到了心仪的房屋, 只是装修得费点时间,所以还得先住在翡翠兰这边。
明明车也已经看好了, 就差去提,她却迟迟没有下手,倒不是对销售方存疑,只因为,她目前没那么急用。
有人专程在下班时间到公司门前接,早看好的车,便成了多余的摆饰。
接连几天,谁也不知道等在门外的是谁,透过车窗,只隐隐看到一个模糊轮廓,还未看仔细,沈霏微便已上车关门。
对方没半秒留恋,方向盘一打,就开走了。
沈霏微坐在车上问:“今天也这么空闲?”
开车的人嗯了一声,不知是真空闲,还是硬挤出来的空闲,她会把很多时间留出来给沈霏微,不在乎用得上或是用不上。
那单只耳钉就跟镶在了谈惜归耳朵上一般,她偶尔会为了衬这枚耳钉,换上同样是艳色调的衣着,和昔时判若两人。
回到翡翠兰,谈惜归从自家门前绕过,特地把留守在家的杜宾带上了,接着便开到沈霏微门前。
春在谈惜归面前时,根本不会做出那等糟践草坪的事,也不会随处乱跑,就跟在她边上定定呆着,有着和样貌完全不符的乖巧黏人。
沈霏微多看几眼,突然就明白春像谁了。
只是春的本质是温驯护主,有那么点小机灵,和十一那晦涩难懂的心思,还是不一样的。
谈惜归打开冰箱,拿出菜解冻处理,她背对着餐桌,所有事都做到亲力亲为,没让沈霏微打下手。
沈霏微闲来无事,托着下巴坐在桌边看,莫名觉得这场面好像同居。
尽管在六年前,两人就是这么寸步不离地住在一起,但同居二字一涌上舌根,还是会带来莫名的期许。
或许因为成年后的共居不免掺杂其它,掺杂吻,和吻之外两人还未尝试过的种种。
另一种形式的亲密,大概是千万个吻加起来也难以取代的,它们各有各的魅力,引得有情人前赴后继。
春在谈惜归腿边转悠,摇着尾巴讨食。
谈惜归没低头看它,走动时无意撞着,朝远处指说:“到外面玩去。”
春一个扭身,跑出了屋门,在院子里到处闻闻。
沈霏微被突然的思眷蛊惑了心,明明人就在眼前,还是会觉得不够,不满足。
她抿唇时毫不意外地想起这些天的唇齿接触,很慢地问:“十一,今晚要不要在这里。”
谈惜归静止了很久,然后说:“好。”
沈霏微很公平,不光是在打商量,亦是在暗示,“今天你在我这里,明天我去你那边,好不好。”
“好。”谈惜归应得很快。
沈霏微又想说谈惜归乖了,在开了闸门后,她很乐意一遍遍地重复赞叹,然后欣赏谈惜归错愕过后,那沉默着接受的姿态。
过会,她往自己后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在换了几次药后,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上淤青也几乎散尽,只是她肤色白,就算痕迹只有一星半点,也很醒目。
这段时间,关于她的案件还是没有进展。
她自己这边同样无从下手,那个人此前接的单子太过零散,分别来自各个洲,似乎只因为目标人物会现身P国,委托人才找上他。
沈霏微屈指轻敲两下桌面,她不信那天神色几变的谈惜归,会真的如此静默,悠悠问:“你这段时间有联系过婷姐吗。”
背朝着她的人顿了一下,坦言:“有。”
“我也找过婷姐。”沈霏微实话说,她走到谈惜归身后,其实无意将对方牵连进来,但她料想,以谈惜归的脾性,根本做不到不闻不问。
她把碟子拿出来,放在锅边,又说:“其实我怀疑过,会不会是公司内部人所为。知道我行程的人不多,和璀丹矿区的合作对鎏听很重要,这件事即便谈成,也不会外传。”
“都查过了吗。”谈惜归将菜倒进碟中。
“我排除了,那个数额很大,寻常人根本拿不出。”沈霏微轻哼,“我是出行前才订机票的,而对方的最后一笔收款,是在事发十天前,消息来源大概和航空公司无关。”
“我有一个名单。”谈惜归突然说。
“什么。”沈霏微解开对方身后的蝴蝶结,将围裙去掉了。
谈惜归转身,“如果不是盟友,那熟知鎏听接下来动向的,就只有对手。只是,单单这个原因,根本没必要犯险走到如此地步。”
“我设想过这个原因,就连当年奥莱曼的残党,我也设想过。”沈霏微把菜碟端到桌上,然后坐下。
“可如果,二者皆有呢。”谈惜归的语气不咸不淡,她的神色有一瞬冷得瘆人,似乎已有周全计划。
是隼吧,在锚定目标后,即便还未上前追击,便已露出凶悍的喙与勾爪。
在此时,耳边那突兀的红耳钉竟变得格外衬她,像行过凶,且对罪责完全供认,很明目张胆。
沈霏微要谈惜归全心全意,便不能怪谈惜归不再作出沉默收敛的假象。
她看着谈惜归沉黑的眼,突然笑了。
反正现在,她已不会再被吓着。
谈惜归敛了目光,眼底暗涌消失,深海回归平静。
沈霏微夹了一筷子,给谈惜归喂到嘴边,她抬高手臂,另一只手在底下接着。
谈惜归看了沈霏微一眼,毫不留情地咬上那个筷子尖,正如沈霏微此前所为,也正如她那时所肖想着的。
在对方咬紧筷尖的时候,沈霏微稍稍用上点劲往回抽,说:“十一,这件事你别再查了,他们动的是我,和你无关。”
谈惜归松了牙,咀嚼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霏微,咽下说:“就这么切断关联了?你刚才邀我留下,现在又很不留情面。”
她语气很淡,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在很直白地表露内心。
沈霏微默了少倾,“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如果是同行,那我有我的处理方式。”
谈惜归说:“那我也有我的处理方式。”
沈霏微很清楚,如果两人都不让步,必会生硬地撞在一块,撞得谁都不如意,都吃痛。
静默了很久,谈惜归用戴了耳钉的那半张脸,轻蹭沈霏微侧颊,耳钉磕碰着。
“姐姐,我以前答应过的。”她说。
答应,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
沈霏微觉得这人真的很厉害,轻易不会说起姐姐二字,只在需要时,很刻意地挂在嘴边。
不过,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那让我看看你的方式。”在谈惜归还挨着她的时候,她忽然扭头,把嘴唇送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椅背很矮,沈霏微往后仰靠,后颈被谈惜归托着,根本不担心会忽然仰翻。
亲吻时,她摸索着与谈惜归十指相扣,拇指从对方的几个指腹上挨次按过。
气息乱得完全失了章法,目光也因此氤氲雾气。
在这雾蒙蒙的视线中,沈霏微举起她和谈惜归相牵的手,她特意偏开头,害得谈惜归的下一个吻只能水涔涔地印在她颊边。
迎着谈惜归目光,她把相牵的手带到唇边,亲在对方干净漂亮的手指上。
夜里的这顿饭在餐桌上放凉,没人再动一下。
伏在床上的人足趾微蜷,后背被不断亲吻,她伸长手臂,吃力地够着了床头系发的丝带,含混地说:“十一,我背上的疤难不难看?”
背后的人说不难看。
那轻到若有似无的触碰,从肩颈徐徐落向腰际。
在足踝被握住的瞬间,沈霏微蓦地翻身,屈膝往回收腿,随之不轻不重地踩上谈惜归的手背。
踩了手背,她又像年少时那样,轻踢在谈惜归侧腰。
往时做出这种姿态,只为催促,无声催促。
谈惜归深知她和沈霏微的种种约定,以及种种隐秘暗语,她用那只被沈霏微亲吻过的手,很慢地抚摩向前,一边问:“还记不记得那一场雨。”
沈霏微的字音被揉碎,攥着丝带的手挡过眼,唇张合着问:“哪一场雨,街上除我们外,再没有其他人的那场雨吗。”
“嗯。”谈惜归应声。
“不太记得了。”沈霏微不否认,她是故意的。
湿淋淋的手涂抹在她足踝上,下一秒,她像被吃透。
那日的雨开始重演,雨势却愈演愈烈,滂沱雨水将她浸湿,转而还要将陆地淹没成汪洋。
她成了洋上的舟,微耸起肩,随着情动而不自觉地蹭向枕头。
稍稍平息,她撑起身将丝巾缠向谈惜归的脖颈,如在萝瑞山庄的第一晚,一施力便能将人拽向自己身前。
谈惜归有点透不过气,跌向前时堪堪撑住身,手指卡在丝巾边缘,却没有求饶。
沈霏微气还未喘顺,看着身前人说:“十一,我没什么力气了,但我想看你。”
谈惜归便跪坐在沈霏微腿上,取悦起自己。
沈霏微虚眯着眼看,手慢吞吞地摸到床头柜,将礼物一件件拿出。
她想要这个过程慢一点,更久一点,人在欲念前,总会涌出许多奇思妙想。
所以沈霏微凑到谈惜归耳边说:“这是七年的礼物,你让我尽兴一次,我就送你一件。”
话音方落,沈霏微自食其果,一个别字还没来得及逸出唇齿,就被亲吻堵上。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的眼泪,眼泪和痛苦无关,只关乎过载的欢愉。
有那么一瞬,她好像溺在了情潮里,耳边隐约听见一句。
“哭了啊?”
语气那么淡,却又那么执拗,像极谈惜归本人。
这明显是蓄谋已久的捉弄,只怪沈霏微自己偏要咬钩。
沈霏微快要攥不住手里的丝带,又想说不,可又被堵住。
谈惜归想亲吻她挂满泪珠的眼睫,被她推开脸,到后来谈惜归有没有亲着,她就不知道了。
“真哭了?”
耳边又是一句。
半夜里,两人才起来加热饭菜。
沈霏微赤着脚坐在沙发上,等着谈惜归把饭端到面前。
谈惜归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霏微,听见对方嗤一声,才说:“七年的礼物,你说的。”
沈霏微百口莫辩,伸手去揉谈惜归唇上被她咬出来的伤,随之又嗤一声。
也不知道在她关于“哭”的句句逗弄下,谈惜归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还击,不声不响地揣了满腹的恶劣心思。
“刚才在床上,你是不是说什么了?”沈霏微将手覆上谈惜归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未消的勒痕。
话刚出口,沈霏微又说算了,她怀疑,谈惜归会很认真地问她,要不要再听一次。
次日一早,谈惜归前去雅谈开会。
沈霏微在重复照了数遍镜子后,决定告假。
费茕声没问原因,以为对方伤势恶化,在处理完手头事务后,便紧赶慢赶地驱车来到翡翠兰。
见到面的这刻,费茕声放下果篮,自以为看破了友人的脆弱,说:“别硬撑着,伤口是不是加重了?”
“嗯?”沈霏微将笔记本盖上。
“你看你,眼都哭肿了。”费茕声惊叹。
沈霏微冷笑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