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得太近了, 这已不是正常距离。
不论是前车还是后车,只稍一个不留神, 轻易就会发生追尾。
司机瞄了后视镜一眼,纳闷地说:“怎么开车的,喝酒了?”
沈霏微环视车中人。
众人在离开塌方区后,情绪明显好了许多,此时有说有笑。
沈霏微做了那个坏氛围的人,忽然说:“头都低下去点,不要露出来。”
她不知道跟在后面的人是何用意, 但这么做肯定没错。
车上笑语声骤止。
司机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以为是某种特殊的团建活动,愣愣地问:“我也要吗。”
“你不用, 继续往前开。”沈霏微平静道。
司机心觉诧异,又睨了后视镜一眼,愕然发现那辆车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是想撞上前, 还是想超车。
“油门别松。”沈霏微低头, “别让它超车。”
司机收回目光,赶紧照做,看对方那架势,分明不怀好意。
车上其余人相视一眼,虽然不解, 却还是低下了头。
下一秒, 沈霏微身后的玻璃砰地炸开, 被子弹洞穿出一个孔。
位置恰好正对着沈霏微的耳根, 她听见子弹破风的声响,迅疾而杀机重重。
好在偏开得及时, 溅开的玻璃残渣未能扎到她脸上。
这样的声音,她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不过仅是这瞬息而过的一个声响,便足以唤醒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全部记忆。
那些战战兢兢,却又焕发着无限生机的记忆。
车上所有人匆忙扭头,未料到这根本不是玩闹,好几个已经抱头蹲在座椅前,周身颤若抖筛。
“什么!”司机差点没握稳方向盘,脚下油门不敢松,后背已是冷汗淋漓。
“再快,继续开。”沈霏微辨别不了对方的身份,好在如今已能确定,那辆残破不堪的车果然居心不良。
随着一脚油门蹬到底,车速飞速飙升。
沈霏微施了点余光睨着窗外,一边从容不迫地拉开手包。
“霏、霏微姐,你手里拿的什么?”边上人瑟瑟发抖。
沈霏微不咸不淡地说:“这里是P国,矿区附近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全。接下来我的一枪会打到后方车辆的轮胎上,如果车轮的气压够足,或许会爆,但大概率只会形成一个出气口缓慢泄气,对方还是会紧追不舍。”
停顿过后,她扯出一记笑,掂量了一下手中物,动作缓慢地旋动左轮的弹巢,又说:“不过,得运气好才能打中。”
那是行驶中的车辆,没那么容易命中。
沈霏微抬起手,很用力地咬了一下微微颤抖的指尖,不想在众人恐慌的时刻,跟着也乱了阵脚。
她很突然地想到了谈惜归,希望谈惜归能借她一点好运。
边上的人不懂这些,根本说不出话,只觉得怕。
沈霏微手中持枪,姿态漂亮得像是持着一支玫瑰,她后方玻璃裂痕分明,却不露怵,依旧游刃有余。
后视镜中,后方车辆的窗内,伺机探出了一只手。
沈霏微降下车窗,没有立即射击方才所说的车轮,而是对着伸出窗的那半截手臂开了一枪。
后方司机便是持枪者,看样子此人是孤身前来。
子弹从沈霏微的枪中急袭而出,偏差了分毫,堪堪从对方表皮上擦过。
接下来的一枪完全在计划之内,运气极好。
只是和沈霏微预想中的一样,后方来车的车轮气压不足,轮胎只会缓慢泄气。
追击的车仍在按照行驶路线前行,不过因为受到干扰,稍稍慢下了车速。
沈霏微没有杀心,她更想知道对方的目的。
方才她打出去的两枪是警告,如若是劫掠者,大抵会知难而退。
但是对方未改杀念,下一枪又打在沈霏微的耳廓附近。
玻璃更是碎得不成样子,裂痕百出,碎渣迸溅,风呼呼从破碎的后车窗扑入。
沈霏微冷笑,再一次旋动弹巢,瞄准了后方来车的驾驶座。
她改变主意了。
即便子弹不能正中杀手,必也能扰乱此人的视野。
沈霏微趁着位置在前的绝佳优势,连开了三枪。
不得不说,这位不速之客将人看得太轻,想必是信心十足,才敢独自前来,且还敢以这劣势方位开启追击。
那辆车猛一个拐弯,重重撞向侧边山石,随着一声巨响,它的车头状似扎进山体,猝然瘪了一截。
“停车。”沈霏微坐直身。
不得不说,容弹量和精准度过低的左轮,在此刻好像漂亮废物。
尤其,如今只剩下一枚子弹了。
司机惴惴不安地在大道上急停,刹车噪音尖锐刺耳。
整辆车因为惯性猛往前涌,晃得人心忧忧。
沈霏微开门下车,简短地撂下一句话说:“你们走。”
众人愕然瞪目,想将她喊住。
但沈霏微已经关上了车门,缓步朝远处瘪毁的车头靠近。
她中途转头看了一眼,见司机已带人离开,这才继续前行。
远处副驾座的车门猛被推开,一个脸上遍布血痕的人从里面滚了出来,一些玻璃还明晃晃地扎在他面上。
副驾驶座,难不成车上有两个人?
沈霏微顿住了,随之在心底否认。
不是,是此人在车奔向山体的关头翻向了别处,否则也避不开这致命一撞。
对方手中握枪,明显是不怕死的,竟还扯得起嘴角露出残酷一笑。
沈霏微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但被对方翻滚着避开了致命部位,子弹只穿进他的左肩。
这下,沈霏微彻底没子弹了。
好在这人伤势颇重,右臂似乎脱臼了,枪支换到左手后失了准头。
如此一来,即使大道空旷,附近没什么掩体,沈霏微也不一定会伤着。
只不过,沈霏微同样也近不了对方的身,她迫不得已翻出大道,听见子弹砰一声打在钢制围栏上。
那直贴山体的车头正在徐徐冒出白烟,往里折陷的车头直逼驾驶座,谁能料到开车的人竟还能动弹。
若非认定对方伤痕累累,沈霏微也不会如此果断地下车。
沈霏微滚出斜坡,在密集的山野树木后藏身,手里一把左轮已被焐得温热。
子弹已空,她索性将枪纳入裤袋。
幸好她并非毫无防备,料到如果遇险,六发子弹未必就能打出定局,她身上还带了一柄刃口一掌长的战术直刀。
远处沙沙声响,明显有人靠近。
那人身负重伤,步伐很沉,已不能轻而易举地掩藏踪迹,但他大抵猜到沈霏微弹药已空,否则又怎会转攻为守。
沈霏微屏息侧耳,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靠着那微乎其微的动静辨识对方方位,精准利落地挥出刀刃。
她此前靠目光丈量过对方的身高,大抵计算出,要以如何角度,如何力道才能刺穿对方脖颈。
但还是差了一点,她的刀口从那人侧颈划过,差点就能削其喉头。
枪声骤鸣,沈霏微左腿猛颤。
万幸,是擦伤。
更万幸的是,对方的下一枪,是一发哑弹。
左轮比之其它枪支,就好在即便碰到哑弹,也能轻易就旋过去,但普通枪支不行。
在这半秒内,沈霏微心下飞快地掠过了一个念头。
她从十一那借的运气,好像奏效了,只是被借的人还无知无觉,不明情况。
也幸好不是直接中弹,否则回去的当天,一定会被十一看出来。
她不想十一不高兴。
就在对方错愕大骂的瞬间,沈霏微一刀削过对方持枪的小臂。
刀刃锋利,深可见骨。
她扣住此人的手腕大力翻折,令枪支脱手,随之毫不留情地将跌落在地的手枪踢下斜坡。
这刻一人伤痕累累,行动受滞,一人几乎完好,优劣已然分明。
缠斗下,那人捂紧流血的腹部,从斜坡上不断滚落,沿途后背与头颅撞击树干无数,伤上加伤。
坡下是玉带般的江水,人影跌至水中,洇开浓浓血色。
沈霏微没有穷追,站在上方望至江尾,久久不见有人浮上水面,不知道那个人是死是活。
她索性回到大道上,步履跟跄了几下,身姿摇晃。
刚才缠斗得紧,她被打到几拳,还差点被劫走刀刃。
而在手臂脱力折向身后的时候,她反在自己腰间划了深深一记。
此时应当还在流血,后腰的布料沾湿少许,有点难受。
沈霏微朝那辆撞毁的车靠近,钻进压瘪的驾驶座一阵找寻,最后在脚垫上摸到一只手机。
就在一周前,该机主进账了一笔钱,数额不小,来源不明。
沈霏微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仰头将歪掉的车内后视镜掰了过来,看到自己的模样好狼狈。
她继续翻查手机中的社交账号,和所有过往短信,但很可惜,对方把记录清理干净了,她没能找到款项的源头。
这明显是买/凶/杀/人,而不是临时起意的劫掠。
沈霏微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怨仇,只觉得荒谬。
大概二十分钟后,开走的车又折返了,团队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近,赶紧将沈霏微扶过去。
沈霏微上车后什么也没说,静静拿起事前留在车上的手机,低头看了好久。
七分钟前,谈惜归发来消息。
「顺利吗,现在在做什么?」
「元旦快乐,这次可以正式祝你顺遂如意,岁岁欢喜了。」
在做什么?
沈霏微举高刚才握过刀枪的手,眯起眼细细打量。
手背上沾有血,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旁人的,这大片绽开的色彩其实挺好看,有点像舒以情以前画过的花。
沈霏微思绪还乱着,呆看了数分钟,才很小心地回了信息。
「雨停了,但天还没有放晴,不过看样子,马上就能开工了,目前已在做准备工作。」
「你把我的话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好,那这次换我说,你胜意我偿愿了。」
「今天日子好,看到有人在道路上燃放烟花,很漂亮。」
她一下子发出去很多,再小心也遏制不住泛滥的情绪,在手又要接着打字的时候,终于忍住了。
手机微震,杜宾的照片跃了出来。
「春说,它也想看。」
沈霏微终于垂下那只举高过顶的手,像烟花坠落。
她用双手打字,认真地回复信息。
「已经结束了,你告诉春,下次再见到的话,我一定拍下来。」
「春说,它听到了。」
「我发的不是语音,它怎么听?」
「它不认字,我转述的。」
P国警方收到消息,迅速前往事发地收集证据,并沿着江道寻找溺水者,最后在一公里外的滩涂上,找到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尸。
调查极难推进,手机的机主和男尸对不上号,唯一一样的是,机主也已身亡,只不过是在高空作业时坠亡的。
事发的两天后,璀丹矿区内的积水已抽泵得差不多,工作人员也已确认环境安全。
沈霏微带来的团队终于能开展工作,在经勘测鉴定后,战地由货源矿区转向了谈判桌。
持续近十个小时之久,合作终于谈妥,交易也顺利达成。
其实在过来商谈之前,沈霏微还在医院病床上躺着。她身上有两处刀伤,有子弹擦伤痕迹,亦有大片淤青,在两日前检查过后,便一直留院观察。
结束的一刻,团队成员冁然而笑,笑颜才露,便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沈霏微。
沈霏微谈笑自如,同合作人握手合照,直到上车前往机场前,她都是那泰然自若的姿态,无人能看破她的伪装。
车门一闭,沈霏微仰头轻吁出一口气,周边人暗暗看她,无人出声。
“笑啊,事成了,跟费总说一声。”她弯着眼睨过去,懒散地歪身倚着,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无一遗落。
边上的姑娘慌忙拿出手机,给费茕声打了电话,主动说明商谈结果。
费茕声应当有事要忙,并未多问,很快便结束了通话。
过会,那姑娘在旁人眼神的怂恿下,小声问:“霏微姐,你没事吧。”
“嗯?”沈霏微垂着眼笑,身上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我能有什么事,今天不是只有好事么。”
也是,今天只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众人敛了目光,纷纷坐正身。
但沈霏微脸上还是不见笑容,她有点愧疚。
她本意不是想当骗子,只是当初心花烂漫,以至于承诺得太不假思索,太不管不顾,完全没有将未知状况也计算在内。
太迟了。
飞机预计在夜间十一点抵达A国,等去到萝瑞庄园,必已接近零时。
期间如果出现任何差池,就算只是一微毫,沈霏微都必将赶不上谈惜归的生日。
她甚至,无暇回翡翠兰一趟,去取那些已委托旁人放到她家中的礼物。
她有时候太过妄自尊大,喜欢承诺一些不可能之事,然后只能狼狈又竭力地完成。
明明自己,最讨厌狼狈了。
沈霏微闭目不动,等车在机场外停稳,便举步生风地往候机室赶。
她太焦灼,忘了此时就算快千百步也无济于事,毕竟飞机可不会提前起飞。
众人跟在身后,唯恐沈霏微步子太快扯开伤口,慌忙跟在后边小声地喊。
谁也不知道,沈霏微在急些什么。
到点检票登机,沈霏微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刻,唇角微微抿起。
在候机的这半个多小时里,她根本没有参与身边人的任何话题,像一具精雕细琢的塑像,就那么放置不动,安静得离奇。
那年的春天枯萎了,这次也要食言吗。
登机后,沈霏微才刚落座,费茕声那边大抵是忙完了,急慌慌打来电话。
费茕声比沈霏微这个才经历过殊死一搏的,更像惊弦之鸟,一惊一乍,少一秒不联络都安不下心。
沈霏微点开她和谈惜归的聊天框看了一眼,信息停留在五分钟前,是她说自己将要登机。
然后谈惜归回了一张春的照片,附字,等你回来。
也不知是谁在等呢。
沈霏微淡淡地笑,多看一眼,身上的伤竟然隐隐作痛。
似乎只有在十一面前,她才能展露出全部委屈,她什么都无需多说,也无需去做,便会有人将她照顾周全。
包括她的每一根发丝,她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情绪。
一些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细节,会有人替她时时留意。
沈霏微偏头看向窗外,避开旁人的目光,轻吸了下鼻子,终于接通电话。
“喂。”
“登机了?路上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沈霏微意识到自己无缘无故多了点鼻音,刻意将声音放轻。
费茕声差点就要将前些天的事细数出来,跟沈霏微好好掰扯,但一个“你”字才冒出唇齿,她就憋住了,说:“没事就好,快回来吧,我就知道提早半个月没好事。”
“怎么没好事,已经谈成了。”沈霏微说。
费茕声沉默了半晌,说:“辛苦了,落地记得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不了吧。”沈霏微笑着。
费茕声停顿数秒,有点讷讷的,“谈惜归接你啊?”
“不是。”沈霏微解释,“我要去萝瑞庄园。”
费茕声明白了,但又不免诧异:“记起来了,谈惜归在庄园办生日宴,可你到萝瑞庄园都快十二点了吧,宴会多半已经散了。”
往年谈惜归可不会大张旗鼓筹办宴会的,这次很出奇。
沈霏微低笑着嘲弄:“你知道为什么你追不到霍医生吗?”
费茕声料到此处一定会有回旋镖,她已经心如止水。
“你追人的方式,太烂了。”沈霏微又嘲上一句。
“嗯嗯嗯,就你厉害。”费茕声刀枪不入了,转而说:“我让人给你送辆车过去,你不一定打得到去萝瑞庄园的车。”
沈霏微笑盈盈地道谢,态度骤改,“下次别请霍医生吃饭了。”
“可霍医生只爱吃饭。”费茕声说完,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沈霏微教她,“下次你请霍医生给你治病吧。”
挂断电话后的不久,飞机准点起飞。
窗外天际明亮刺眼,可要不了多久,便随着时间逐渐黯淡。
沈霏微中途醒了数次,每每醒来都要看一眼时间,心口坠了块顽石,沉甸甸地晃。
落地果然已至十一点,沈霏微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才知是费茕声委托过来送车的人。
这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等沈霏微拿到钥匙,她再回去。
沈霏微走得匆匆,将要走远,突然想起身后那群还在等待行李的团队成员,回头说:“我先走一步,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众人目目相觑,诚心说了一声慢行,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沈霏微的身影已消失在远处。
停车场里,女生两手插着兜,在冷风中等着,在看到沈霏微的身影后,连忙招手呼喊。
沈霏微走过去,从对方手里接过钥匙,面色平静地问:“你怎么回去?”
“我坐地铁。”女生冷得微微晃身,看向沈霏微的时候,眼里的钦佩藏不住,又说:“不用担心,我回去很近,车是费总让我从公司开过来的。”
沈霏微说了声谢谢,看对方走远,便坐上车赶往萝瑞庄园。
还是迟了。
不论她如何马不停蹄,到达萝瑞庄园的时候,也还是临近零时。
比她此前预想的还要近,仅差五分钟,就不是十一的生日了。
阔别六年的生日祝愿,鱼刺一样卡在她喉头。
她没能和十一一起赶赴六年前的春天,如今一个期年一遇的生日就在眼前,她也没能好好抓住。
沈霏微甚至无暇将车停好,只能任它大喇喇地横在庄园外。
她伏在方向盘上平复呼吸,正想拿手机给谈惜归打电话,窗户就被敲了一下。
一个人影笔直地立在窗外,没表情地垂视着车中人。
沈霏微转过头,愣住。
谈惜归就那么站着,大衣下是低领的毛衣,能看到凛冽锁骨,脖间甚至没有围上围脖。
也不知她是几时来的,又等了多久,冷色调的路灯打在她脸上,令她冷淡得和雪无异。
这一季冬,沈霏微没能见到雪,但雪花飘进了她的心窗。
那坠在她心口的顽石又沉了几分,她觉得,谈惜归应该是知道了。
预先调好的闹铃忽然急响。
这是沈霏微担心误了时间,特意在距零时还差三分的时刻定下的闹铃,以提点催促自己。
不一定知道吧,沈霏微又想。
况且她原也做好打算,在回来后会说明几日前的事,所以不算隐瞒。
外面的人又敲了一下车窗,还微微弯下腰往车中打量。
沈霏微的心在此刻躁劲狂蹦,她好不容易按捺住的众多情绪,脱缰一般,在胸口下一通乱撞。
车门打开,沈霏微迈了出去,靠在车上注视谈惜归。
有两句话,她构想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原本是打算随着礼物一起送出去的。
可是现在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那还是该说的吧,错过的六年难道要延续下去吗。
不好吧,她……可不想允许啊。
她当年有所觉察,很自私地扼住了尚不成熟的晦暗情思,仗着两人熟知彼此,将之模糊成寻寻常常的姐妹亲昵。
模糊过后,又想方设法将那个轮廓描清。
后来她去到Y国,费尽心思融入上流圈子,不就是想离对方更近一些么。
近,再近,更近,得是不必迁就的那种近。
现在是最好的时刻,是她赋予过滚烫期许的时刻。
她在这一刻将呼吸放慢,心跳地震般导遍全身,促使她非说不可。
“生日快乐,十一。”
片刻停顿。
“亲我吗。”
与她面对面的人没有动,仍平静而冷淡地看着她。
就这么短短数秒,沈霏微像在坠落。
良久,对面的人喊了一声“姐姐”,语气很淡很淡。
沈霏微是想听到这两个字,她日思夜想,可绝不是以这样的语气。
谈惜归拒绝说:“我不亲。”
沈霏微放缓的呼吸近乎停滞。
“亲之前要表白的,是不想认真吗。”谈惜归又说。
沈霏微岂会不想。
“算了,我又不会答应。”谈惜归侧过身,她的又一句话,很无情地将面前人推到狂风怒雪中。
“十一。”
“我们很了解彼此是吧,你是想让我猜吗。”谈惜归微微低垂着眼,余光不含情绪地扫过去,很像受伤后钩爪依旧锐利的隼。
她停顿,很轻地说:“可是你也得给我提示,你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