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休息三日, 第一日皇后娘娘出宫来,带着她去逛了逛,还买了不少的簪子首饰送她。
第二三日, 韶音在宅院休息了一日,又出去闲逛了一日。
直至第四日要去宫里当值, 韶音心来躺在床上,生出了上班骂老板的悲怆。
该起床还是得起床。
上班能请假,大不了全勤不要了。
可当太监,不是能随意请假的,甚至迟到都不能, 否则丢的不是那点月例银子, 而是自己的小命。
韶音揣着发簪,打着瞌睡,坐在马车里,向宫门而去。
她是不能从正门进的,在另一个小角门处, 韶音下了马车, 收敛懒惰神色,拿出腰牌给守卫看。
守卫们显然也是听了说书先生那话本子的,悄悄盯着韶音看了好一会儿。
一守卫轻咳一声,将腰牌还给韶音,笑着说:“韶公公慢走, 昨日夜里又是一场大雪,宫道滑脚, 公公小心。”
韶音点头接受好意, 随后离开。
离开时却能听到那些守卫嬉笑:“果然好颜色啊。”
“去,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但这人还是又看了韶音一眼, 再对身边人说,“好在韶公公心善,若是从前那谁,你们这样定是会被他打击报复的。”
韶音隐约听到一些,很是无奈,却也有些羞赧。
也不知那是谁传出去的洗脑包。
韶音加快步伐,在扫干净雪的道路上快步前行。
她如今仍旧在贵妃宫里当值,要先去贵妃宫里问安,空了再去给珍妃送簪子。
韶音快到承乾宫时,忽而听到前方宫人一边走,一边小声道:“良妃娘娘的妹妹今日就要进宫吗?”
“是,花轿已经抬出门了,听说皇上今日甚至想荒了早朝,去新娘娘宫里等着娘娘被抬进来,是皇后娘娘让皇上去上朝,皇上才去的。”
韶音恍然知道,良妃娘娘家里有个妹妹,今年十六了,要送进宫里。
这就抬进来了吗?
她神色越发收敛沉稳,想着今日一定要谨慎。
哪知道,到了承乾宫,便听到贵妃的娇笑声。
韶音步伐微顿,心想贵妃娘娘难道不吃味吗?
但她再一回想,来了这古代快半年了,确实没有见过几位娘娘争宠,除了良妃娘娘。
她漫步来到正殿门外站着,与另一太监交班。
贵妃娘娘待她交接结束,就将她叫到屋内:“韶音,你进来。”
韶音躬身进门,贵妃坐在踏上,歪斜着身子,很是婀娜妩媚,衣襟甚至也没拢好,好似刚起床不久,一副慵懒模样,笑看着韶音,眼尾带着钩子,却在与身边的春风说话:“你瞧我说得对不对,那新来的淑妃,可不如咱们的韶公公好看呢。”
她拿起手中的画像,又对着韶音看看,再次点头决断:“不如咱们韶公公眉眼精致,也不如咱们的韶公公惹人喜欢。看起来病殃殃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咽气了。”
这就没人敢应了。
韶音也不敢应,更不想让贵妃夸自己的容颜。
她就没有自己是个美人的自觉。
伺候贵妃,转移注意力就好,她上前接过贵妃手里的画,对贵妃道:“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梁芙君笑看着韶音,眼神甚至带着些许邪气:“你这生日出宫,可否在宫外听了你自己的说书本子?”
韶音怎么也想不到,回了承乾宫,仍旧逃不脱被调侃的命运。
她很是无可奈何:“都是那些说书先生乱讲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话本子。”
梁芙君笑得越发诱人:“我倒是觉得讲得不错。”
她的视线甚至在韶音身上逛了两圈,也不知道这人若是换回女装,会是何等姿色。
旁边春风又过来说道:“娘娘,您想佩戴的那套簪饰已经找到了。”
梁芙君还未梳妆呢。
梁芙君起身去往内室,忽而停住,回头看向韶音,给了韶音一个眼神。
韶音想装作看不懂,梁芙君挑眉:你敢。
韶音只能躬身跟上。
梁芙君唇角微勾,显然很满意韶音如此听话。
韶音跟着梁芙君进入她的寝殿,宫女们纷纷低头不敢看她,甚至不敢有任何神色变动,就好像他不是太监,跟她们一般,都是宫女。
且贵妃娘娘宫中的这些宫女们都知晓,前些日子,他可是伺候过贵妃娘娘在温泉那边沐浴的,如今进了贵妃娘娘的寝殿,伺候贵妃娘娘起床梳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韶音并不需要做什么,她就在一旁站着,等这些工人伺候贵妃娘娘换衣梳妆。
梁芙君却拿出宫女找出来的那套簪子,问韶音:“你过来,瞧瞧这套簪子好看吗?”
韶音上前,乍一看,这簪子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梁芙君见她眼底的惊异,以为她是喜欢,她就知晓,韶音是个女孩,喜欢这样漂亮的簪子,再正常不过。
她说:“你喜欢我便送你,听闻这簪师刚出了不少新品,哪日空了,我带你去选一些。”
韶音确定了,这簪子,与前两日皇后娘娘送自己那枚,何其相似。
应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前两日的新品,皇后娘娘全送自己了,哪里还有逛的。
韶音深知,贵妃娘娘总想与皇后娘娘竞争。
古往今来,大多贵妃与皇后也是不合的。
她可不想再成为两人的较劲工具,怎么会主动告诉贵妃娘娘,自己已经收到皇后娘娘送自己的簪子。
她只能恐慌道:“奴才哪里能得这般殊荣,这样精致贵气的簪子,只能配得上贵妃娘娘。”
梁芙君心里喜悦,眼钩子在韶音身上钩了两下,这才放过她。
下午时分,贵妃娘娘午休去了,韶音这才离开承乾宫,去往珍妃娘娘宫里。
杨钰珍听闻她来了,眼角眉梢的温柔真挚了两分,
她见到韶音走进来,肩头落着点点雪花,她更是涨满了胸腔,温柔道:“这一路可冷着了,外边风雪那般大。”
韶音道:“谢娘娘关心,走着不冷,今日是来给娘娘送簪子的。”
话落,韶音拿出那一支漂亮的淡粉色簪子。
簪子放在盒子里,韶音将盒子送到珍妃手里。
珍妃笑意越发柔美,打开盒子,眼里闪过满意和惊艳:“确实好看,果然,韶公公的眼光,很合本宫的心意。”
她将簪子放在桌上,对旁边人说:“去,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宫女立刻去内室拿东西,片刻拿出来一只玉镯子。
韶音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那是贵妃赏她镯子的画面。
她立刻垂头看向地面,不敢看珍妃。
她并不太想手下这个赏赐。
可宫里主子给的赏赐,拒绝就是打了主子们的脸面。
她好半晌没听到珍妃说话,放下心来,想来,这不是要给她的。
却不想,窸窣脚步声和衣裙摩擦的声音传来,她看见珍妃一步步向她走来,好似踩在她心脏上,压得她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直到珍妃来到一尺之外,她甚至听见珍妃的笑声,那般轻细,却如同惊雷落在韶音身上。
韶音浑身僵硬,看见珍妃抬起手。
她还未缓过劲来,珍妃抓住韶音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拉拽了些许,另一只手拿起镯子,就要往韶音手上戴。
杨钰珍握着韶音细腻瘦削的手腕,感受着硬骨上那层软软的皮肉,忍不住稍微用力捏了捏,手感竟比想象中好上许多。
她忽然生出想要紧紧握住这手的冲动,那冲动好似凶兽被困牢笼,在心里乱串。
她不知这情绪为何突然而来,也不知为何就生出这些情绪。
她缓缓将玉镯子套在韶音手腕上,温柔的声音说着危险的话:“可不许摘下来,否则,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赤.裸裸的威胁,使得韶音手腕一颤。
那颤动,却让杨钰珍心脏一紧,她甚至,想看到更多的颤动,情不自禁的颤动。
啾啾一声,窗外忽然飞过一直鸟儿,韶音和杨钰珍都回过神来。
韶音挣脱杨钰珍的手,后退半步,说自己一定会感念娘娘的赏赐。
“珍妃娘娘,贵妃娘娘应当醒了,我得回去了。”
她走后,杨钰珍坐回矮榻,微垂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有韶音手腕上残留的温度。
她又看向那只簪子,嘴角溢出半分柔情:“这簪子倒是好看。”
她心情因此舒畅,让身边太监去店铺结账:“顺便再挑两支回来,我送给你们韶公公。”
太监不敢问什么,领命离开。
下午,雪洋洋洒洒落得更大。听闻皇帝已经迫不及待,下朝便去了淑妃娘娘宫里。
皇后和贵妃娘娘都不甚在意,倒是一直温婉著称的珍妃娘娘,竟然发怒摔了簪子。
杨钰珍指着摔在地上的簪盒,柔美面容下是几乎不曾见过的冷硬,她唇角微勾,笑意却进不去眼里,问那个刚回宫的太监:“你说,这是皇后付钱送给韶音的簪子?是皇后故意在恶心本宫吗!”
屋子里跪了一地奴才,谁也不敢接话。
他们最是知道,珍妃娘娘并不似她看起来那般好相处。
回宫的太监跪在地上也浑身发抖:“奴才只听那掌柜说,当天上的新货,皇后娘娘全都包起来送给韶公公了,并不确定皇后娘娘是否知晓韶公公去店里的缘由。”
杨钰珍看着那支簪子,喜欢了一下午的心情骤然消失。
“给本宫拿去扔了,别让我再看见。”
太监立刻跪行过去,捡起簪盒要扔掉。
杨钰珍又反悔了,眼底冷意慢慢褪去,又笑得很是温柔:“算了,拿过来吧,怎么也是韶音一片真心。”
“只是不知道,明日皇后娘娘见到这簪子在我头上,会是何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