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皇后迎来贵妃, 看见走在贵妃身后的韶音,不免多看了两眼。
片刻,她发现韶音身上的衣裳, 有些不合身。
管芷贤本就清冷着脸的更是布满冰霜。
梁芙君坐下后,韶音更是站在梁芙君身后。
偏生那梁芙君好似知道她心里不爽快, 甚至得意看着她。
管芷贤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冷冷砸在梁芙君身上:“想来,贵妃今日不是来和我一起商讨计划,而是炫耀来了?”
她声音又冷了两个度:“不过,梁芙君, 本宫劝你不要挑战本宫的底线。”
梁芙君莞尔一笑, 笑意嫣然:“皇后娘娘,我可不是为了挑战你的底线而开心,我只是,与你一同都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所以, 心里欢欣罢了。”
管芷贤目光一凛, 看向贵妃身后的韶音。
韶音在贵妃身后,本就被贵妃气势压制,如今皇后冷眼落在自己身上,更是有种空气被挤压,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悄悄抬起手, 左手手掌摊平,右手曲起只剩食中两指。
两指立于左手掌心之上, 指节一弯, 用手指给皇后下了个跪,眼神水润软乎, 满是歉意和哀求。
管芷贤被她这般一哄,心里的冷意和郁气,霎时就散了大半。
也不枉她将韶音视作自己人,收入宫中,这个奴才心里还是有她的。
贵妃见皇后只是看了自己身后韶音一眼,面色就缓和不少,立刻回头向韶音看去。
此时韶音已经收回手,低下头,仿若平日里当值时那样。
梁芙君眼底闪过一抹危险。
她知道,皇后绝不可能是看了这样的韶音一眼,就消了怒气。
韶音背着她做了什么?
看来这奴才的心,不是完全向着自己的。
管芷贤见梁芙君变了脸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得意,心情更是舒畅,浅饮一口茶,问梁芙君:“对良妃的作为,你如今有什么想法?”
她俩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日里若是遇上了与她们各自利益冲突的事,她们会斗争争抢。
譬如之前韶音的归属。
但只要遇到对两人都不利的事,两人会将从前的矛盾和嫌隙立马抛开,一致对外。
梁芙君虽不爽皇后和韶音背着自己搞小动作,却也知道,最重要的是让后宫的人知晓,韶音不是谁都能动的人。
她眼底闪过一抹冷蔑,冷蔑之下却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
韶音这般柔弱唧唧的女子,扮作太监,在宫里本就寸步难行,自己作为她的主子,不护着她,她可怎么在这宫里活下去。
梁芙君笑道:“我的想法,当然是让她知道韶音不是她可以肖想的奴才,她要做什么,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不要过了这么些年,就忘了当年在宫里,被我们联合整治的日子。”
皇后想想:“确实可行,最近她在宫里太嚣张,她父亲在朝堂上也十分嚣张,打打她家的气焰,不是什么坏事。”
韶音心里一惊。
果然,后宫的女人们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所有的行事,与前朝是分不开的。
但良妃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韶音欲言又止,看向皇后。
管芷贤微挑眉尾:“看我做什么?”
韶音道:“皇后娘娘,真要如此吗?良妃恐怕也不是那么……”
“怕她作什么?”梁芙君倒是先开口,“你在我和皇后娘娘身边待着这么久,还不去清楚我们的脾性吗?”
“我们会任由那人骑到我们身上?”
管芷贤冷眼看着梁芙君。
韶音分明是在问她问题,梁芙君出来现眼回答,惹得管芷贤多看了她两眼。
梁芙君则是眉尾一挑,又是露出半分得意。
管芷贤也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答案与梁芙君倒是相似的。
她只看了韶音一眼,那睥睨的气势,便表明了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两人约定在两日后请一个戏班子到皇后宫里来唱戏,届时再把良妃请过来。
无论是找个什么由头,只要让她知道以后不要再动韶音的心思就行。
事情商议完,管芷贤看了韶音一眼,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说。
梁芙君却立刻站起身,很是做作的抬手遮住嘴,打了个哈欠。
“如今这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稍一劳累就困乏。”她伸出手,作势要让人扶着,“韶音,还不扶着本宫回宫歇息,你这奴才是想讨罚吗?”
韶音抬眸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冷着脸,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最终还是对着韶音点头。
可她眼神中已经快要遮掩不住的强烈占有欲,却让韶音打了个寒颤。
偏生这时候,贵妃娘娘的视线也落在韶音身上。
贵妃娘娘的视线中倒没有多少占有欲,只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怪异目光,好似绳索,捆缚在韶音身上。
她的眼神更具危险感,仿佛自己在坤宁宫多待一瞬,都会被她残忍责罚。
韶音只能略带歉疚看向皇后。
皇后缓缓闭上双眼,那神色好似在说:若是再不离开,别怪本宫不放你走。
韶音立刻伸出手,让贵妃娘娘将手搭在自己手腕上,微弓着身子,引着贵妃娘娘出了坤宁宫。
刚踏出坤宁宫的门,韶音手腕突然被钳住。
梁芙君的声音在她身边徐徐飘来:“你是背着我和皇后娘娘眉来眼去吗?”
韶音低下头:“奴才不敢。”
“你哪里是不敢,你都已经做了,现在还跟我说不敢。”
说完这话,梁芙君的手握得越发紧,眼底渲染着凶猛如狼的情绪。
两人身后跟着的其他下人,纷纷放缓了脚步,离两人更远了些,生怕被贵妃娘娘的怒火波及。
梁芙君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细细密密染上了炙热和滚烫,一些难以言语的疯狂情绪在胸腔猛烈翻滚。
她根本不看前路,眼神落在韶音身上,带着一丝想要狠狠惩罚面前人的凶狠恶意。
韶音低着头,也能够感受到梁芙君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是善茬。
如今身为奴才,对主子除了哄,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便只能睁着眼说瞎话:“奴才往后在娘娘身边,一定一切以娘娘为准,不会再惹娘娘生气。”
梁芙君却一声冷笑:“我可不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随口一两句就被你哄骗了过去。”
她又想起一些昔日的往事:“从前我的闺中密友,也是总说些胡话哄我,却没有一样能做到。”
韶音心底一惊。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梁芙君的承乾宫。
韶音原本以为这一切已经过去,却不想梁芙君将她拉到房间,啪一声,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关上门。
韶音站在门后,后退两步,脊背贴着房门。
梁芙君放开她的手,转身看她,眼底是扭曲的疯狂:“你好像很想皇后。”
韶音是有些想念的。
皇后的占有欲比起贵妃不遑多让。
可她更加理智一些,纵然时常强势,也常常动手动脚,却不会像贵妃这般,总是散发出让她感觉有些扭曲的危险感。
韶音心里纵然清楚,贵妃应当同皇后一样,不会真的让她受伤,要她性命。
可贵妃这蛇一般锁定了她的目光,还是会让她心里发毛,生出一抹恐惧。
“你怎么不说话了?”梁芙君向前探身,“这就承认了对皇后的想念?你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是吧?”
“奴才不敢。”韶音喃喃道。
梁芙君咄咄逼人:“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她眼底甚至生出一抹凶光:“本宫偏不如你的意,本宫就是要将你留在我的承乾宫,让你日日夜夜被捆绑在我的身边,永远逃不掉。”
韶音:“奴才不会逃。”
她眼眸颤动,呼吸清浅,眼底写着对梁芙君的臣服。
梁芙君只看着她月下湖面般波光粼粼的双眸,看着她眼里的平静被自己一字一句的砸碎,她那颗因为嫉妒而扭曲的心总算慢慢平缓。
她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乖乖的听我的话,在承乾宫乖乖当值,本宫甚至不会给你派什么重活,以后得了好东西也都赏给你,这难道不好吗?这难道不比在坤宁宫过得舒心?”
她的声音又轻了半分:“还是说,本宫送你的月事带不好用?让你记不住本宫的好。”
一想到自己用的月事带是梁芙君给自己的,这可是她身边的宫人专门为她定制的,如今却用在自己身上,这莫名让她有一种奇怪的羞耻感。
韶音红了耳根,低声呢喃:“奴才记得娘娘的好,娘娘给奴才的月事带……比奴才从前的好用许多。”
梁芙君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韶音莹润微烫的脸颊,见她被砸碎的眸光含羞带怯,心底升起的那一抹郁气,就那样消散去了。
“你记得本宫对你的好,就不要再背着本宫,与其他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韶音道:“奴才知晓了。”
梁芙君又道:“皇后对你,可没本宫对你这么好,是吧?”
韶音却有片刻的怔愣。
梁芙君脸色又不好了,霎时便翻了脸,冷笑道:“怎么刚才说的话,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韶音却低声说:“奴才只是不好在背后诋毁皇后娘娘。”
说完这话她立刻解释:“若奴才今日在背后诋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不担心奴才往后在其他人面前,诋毁贵妃娘娘吗?”
“你敢!”梁芙君厉声道。
见韶音缩了肩膀,她又问她:“她怎么对你好的?”
“她难道也把她的月事带给你用了?”
韶音沉默片刻:“这倒没有。”
她垂下眼眸,心思一转:“皇后娘娘不过是允了我几天假。”
梁芙君横眉一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这是想回去偷懒了。”
韶音立刻道:“奴才不敢。”
梁芙君见她低头,抬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
当她看见韶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精光片刻又被恐惧遮盖。
梁芙君气笑了,冷笑两声,咬着牙根说:“你还真打的是这个主意,是想让本宫也给你放几天假,好把皇后娘娘比过去,是吗?”
“这宫里再没有比你胆子更大的人了,谁若是敢恃宠而骄到你这个地步,非得被乱棍打死不可。”
韶音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她刚才确实是贪心了些。
梁芙君的声音忽地又柔和下来,眉眼更是带着一抹浅浅笑意,原本就艳丽的容颜更是妩媚十分。
她声音笑中带着娇柔,很是蛊惑人心:“可谁让你运气这般好,本宫还就真吃你这一套。”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确实应该多休息休息,这些日子风雪也大,你定是更加难受。皇后娘娘心疼你,本宫怎么就不心疼了?她给你请了几天假?”
韶音诧异看着梁芙君。
她方才真的是有些慌张的,很是后悔自己心里闪过的那一点小九九和瞬间的贪婪。
她的诧异更是讨得梁芙君欢心:“来,告诉本宫,皇后娘娘给了你几天假。”
韶音:“三天。”
梁芙君:“那本宫便给你五天。”
韶音:“……”
梁芙君看着韶音眼底的不可置信,视线在她脸颊轻轻一扫:“你现在告诉本宫,是皇后娘娘更好还是本宫更好?”
韶音喃喃道:“贵妃娘娘对奴才好。”
梁芙君满意了,甚至道:“你现在便回去休息吧,这承乾宫也不缺你一个伺候的人。”
韶音得了她的话,哪里还想在承乾宫多留。
这般阴晴不定的脾气,现在在她身边待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谢了贵妃的赏赐,打开门,躬身退开。
不多时,便消失在承乾宫门外。
韶音向自己的直房走去,本以为当真可以休息两天,却不想在直房门口看到苏忠杰。
苏忠杰眼底闪过惊喜:“还以为得在你门口等着你下值才能见着你呢,快跟我去坤宁宫,皇后娘娘要见你。”
韶音险些腿软跌倒在雪地上。
这是从蛇洞里出来,又要进狼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