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车， 乔卿跑基地的次数就更频繁了。
“这些小年轻啊，一个个都喜欢吃垃圾食品，”他看着底下人统计上来的体检报告， 不禁叹气， “对于演员来说， 体脂率普遍有点偏高，冬天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等一开拍， 镜头下短板不就全暴露出来了？
“跟食堂讲，我请的那个营养师今天就到，从今往后就按照专家设计的食谱给他们做饭， 一人一餐，规定分量， 不许多吃， 听到没？”
他合上报告，对负责人叮嘱道：“还有，要注意一点，别让他们周末放假偷偷买零食藏回宿舍，每周称一次体重， 不合格的人要让他们加训减肥。”
负责人点头：“好的乔导。”
“训练量这么大，还要减肥， ”监制站在乔卿身边，两人一起看着在场地中挥汗如雨做俯卧撑的演员们，“万一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
乔卿点点头：“确实。”
于是他又打了个电话。
“喂， 舅舅吗？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哎呀怎么能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我可是一直在牵挂舅舅舅妈您二老的身体……对了， 您不是认识一位扎针很厉害的老中医吗， 听说还能靠针灸减肥？我这边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才，还要麻烦您推荐一下了，感谢感谢……”
他挂了电话，淡定地对监制说道：“问题解决了。”
监制：“…………”
“服装道具那边筹备的怎么样了？”解决了一个问题，乔卿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那些从高校聘请来的民俗文化专家和美术专家怎么说？”
“已经提供了三套设计方案，估计今天就能出样品。”监制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道具那边说希望再多拨点款，多做几套预备着。”
“主演做两套，其他演员一套就行了。”乔卿说，“拍的时候爱惜一点，实在不行就找个会针线活的裁缝缝缝就好，一套好多钱呢。”
监制毫不意外道：“那我跟他们讲。”
就在两人聊天的功夫，下面训练的候选人们已经全部趴窝了。
一群大汗淋漓的年轻人瘫在刚铺好的地板上，气喘吁吁，脸颊涨红，累得跟条死狗一样，连一根小拇指都抬不起来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老师却毫无动容，只是低头看了眼表，便冷酷宣布道：“休息五分钟，然后再来三分钟平板支撑。”
“不要啊！”“会死人的老师！”
话音落下，哀嚎声四起。
苟子鸣作为其中年纪偏大的，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边喘气一边用手背抹着汗；夏情比他还惨，她从小八百米体测就没及格过，现在却要和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一起训练，简直是地狱！
她艰难地转了个身，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咳嗽起来，感觉喉咙里都全是血腥气，四肢酸痛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
老师按照乔卿的吩咐，都是按照他们能承受的极限标准来训练的，更何况他们都是专业培训出身，很清楚这些学生的身体情况。
所以面对抱怨，他只是淡淡道：“还有三分钟，我劝你们最好少说两句话，保存一下体力。”
大家果然都不说话了。
只顾着痛苦地闭上眼喘气，尽量趁着这几分钟让自己多恢复一点体力。
这时候，乔卿和监制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们的到来对于濒临崩溃边缘的候选人们来说，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降临世间，浑身上下仿佛都在散发着金光！
但老师还在，他们不敢说话，只能用满怀期望的目光注视着导演，希望导演能多给他们争取一些休息时间。
至少十分钟也好啊！
“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啊，气色不错。”乔卿笑眯眯地睁眼说瞎话，“加油，希望你们都能在接下来的考核中获得好成绩！”
苟子鸣发出一声呻。吟，痛不欲生道：“导演，我怀疑我坚持不到下一次考核了……如果我死了，请，请务必把我的名字加在电影结尾的报幕上……”
乔卿蹲下身，面不改色地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哪里的话，我相信你子鸣哥，你一定能坚持下来的！再说了，这里这么多年轻人，你作为前辈总得给他们树个好榜样，对吧？”
苟子鸣被他一巴掌拍瘫在了地板上，
夏情阴暗地蠕动过来，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抓住乔卿的裤腿。
“导演，”她嗓音沙哑，表情扭曲，宛若刚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长发女鬼，“我要回家——我不拍了！”
“啧，瞧你这丫头，怎么又说这种话了。”
乔卿眼疾脚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腿，让夏情扑了个空：“你经纪人都说了，这三个月让我好好照顾你，你不是自己也答应了吗？”
说完他不等夏情回答，便扭头看向旁边的老师，客客气气地询问道：“休息时间到了没？我觉得同学们状态不错，应该可以继续锻炼了，我们两个只是过来看看，就不打扰大家的课程进度了。”
原本忘记计时的老师反应过来，立刻吹响哨子：
“时间到了，全体集合！”
在场所有人齐齐露出了痛苦面具，脑海不约而同地蹦出两个字：
魔鬼！
他们的导演，绝对是魔鬼中的魔鬼！
“哦对了，”乔卿正准备离开时，忽然又扭头对苟子鸣和夏情说道，“今天下午还有个新人要来，我准备先把他安排到未来班跟着训练一段时间。你们两个还有他，下午一起去试一下服装。”
“……好的乔导。”
苟子鸣愣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下来。
夏情依旧沉浸在自己接下来三个月的绝望生涯中不可自拔，但她身边其他人的表情，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虽然最后能留下的有一半人，但训练这么辛苦，谁不想在电影里多露几次脸？
男女主都定了，意味着留给他们能争取的最好位置，只剩下了一个男二——也就是庄鹏这个角色。
本来嘛，刚开始训练，大家都是同处于一条起跑线的人，结果训练刚开始不久，突然空降了一个新人，导演还点名让他跟男女主一起去试服装，这怎么能不让大家多想？
“导演，”有人喘着气问道，“他是男二吗？”
“我个人觉得他挺不错的，”乔卿模棱两可地回答，“不过，能不能当上男二，关键还是要看接下来培训的情况。新来的这位之前是个素人，没演过戏，也根本没上过任何演技课。”
那人眼前一亮：也就是说，他们还有机会！
乔卿微笑：“加油，我也很看好你们。”
立马，所有人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个个腰板都挺得笔直，恨不得原地再做三百个俯卧撑向导演证明自己。
导演，看看他们啊！他们也可以的！
在众人热切的目送中，成功给候选人们画完大饼的乔大导演深藏功与名，满意地离开了。
他刚才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至于被他提点之后，那位初来乍到的金同学，会不会受到基地内老师和同学们的“特别”关照……
只要在规定允许范围内，乔卿都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他是个很小心眼的导演，科科。
乔卿很期待和金肖磊的线下初次见面，本来下午是服装他是可以不用去的，但百忙之余，乔卿还是抽空去看了一趟。
按照乔卿的要求，关于男主服装的设计，必须要突出飘逸出尘的感觉，但又不能太过，更不能像那些影楼魏晋风一样恨不得全身披麻戴孝、飘飘欲仙。
所以光是衣服的材质，服装部门就尝试了不下二十余种。
但导演说棉麻不行，质感太过厚重，大银幕上的表现力不够；桑蚕丝的视觉效果又太“滑”了，也不适合；纯麻细纺过于粗糙、雪纺不够轻柔、天丝色彩呈现度差……
一二三四五六稿接连被打回，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不满意。
最后，整个服装部门都快被导演逼疯了！
负责人大晚上崩溃地给导演打电话，问导演你他妈的到底要的是什么他妈的感觉，难不成让我们把天上飘的云彩给你剪一片下来当衣服裁吗？
结果导演很高兴的说对啊，他要的就是天上云朵和浩渺山河的感觉！还催他赶紧去再尝试尝试，说不定就有灵感了呢。
负责人好悬没气晕过去。
幸好，几经周折后，最终版样稿还是敲定下来了。
在看到导演点头的那一刻，整个服装部门的人激动得简直要抱头痛哭！
他们参考了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和明代的道袍鹤氅制式，结合电影中的相关人设剧情，为男主总共设计了两套改良古装戏服。
仅仅为了衣服上的一个小小的配饰，服装部门的人都能连跑三家旧货市场、打几十个电话给卖家只为淘货！
在乔卿这个导演的带头之下，整个剧组从上到下，都形成了一股精益求精苛求细节的风气。
苟子鸣累得半死被从训练基地拉来，还要被设计服装的老师嫌弃一身臭汗，只能悻悻然和夏情先回宿舍冲了把澡，这才继续过来试服装。
服装老师狰狞脸：你知道我们有多难吗！
乔卿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和表情局促的金肖磊打了声招呼：
“怎么样金同学，我们不是骗子吧？”
“乔导，您就别开我玩笑了。”金肖磊揉了揉鼻子，很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比较急躁，而且就一个妹妹，所以那天说话有点儿冲，实在对不住。”
在发现乔卿不是骗子之后，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有礼貌的。
“不介意不介意，”乔卿安慰他，“你看，我不还让你过来试男二的服装了吗？一般人哪有这样的机会，要好好把握啊！”
金肖磊受宠若惊：“真的吗导演？谢谢谢谢！”
“没事，你之前没接触过影视行业，所以训练的时候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行，”乔卿循循善诱道，“跟你一起竞争的那些人，可都在觊觎这个男二的位置呢，你既然来了这里，肯定不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吧？”
金肖磊精神一振。
他挺起胸脯，大声道：“当然！导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很好。”
乔卿露出一丝微笑，果然，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他拍拍小伙子的后背：“去试衣服吧！换衣服的时候小心点，看那边，服装老师is watching you，你要是把他的宝贝衣服弄坏了，就连我也帮不了你。”
金肖磊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
服装老师正抱臂站在角落，用犀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金肖磊，看他的表情，显然如果金肖磊但凡敢弄掉一颗扣子，服装老师一点儿也不介意趁着荒郊野外月黑风高杀人埋尸。
那可是他们整个部门耗时几百个小时手工缝制出来的！是能放进博物馆里展览的珍品！
但表面上，服装老师却闷声道：“没导演说的那么可怕，轻手轻脚一点就行，主要是这衣服制作起来很麻烦，价格也不便宜。”
内心：这群臭小子要是不知道珍惜的话，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金肖磊沉默了。
他很想说，但老师你的眼神并不是这么说的。
在服装老师紧迫的注视下，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乖乖闭上嘴巴，躲到帘子后面开始换衣服了。
三位主演，其中一位还是暂定，像是布娃娃一样被赶去接连换了三套衣服。
但今天主场并不是他们。
乔卿给他们各自拍了几张照片，前后左右每个视角都有，还拿鼓风机过来模拟了一下片场拍摄时的感觉。等心中有了个大概印象后，便叽叽喳喳地跟剧组其他工作人员讨论起了最终要用哪套服装拍摄。
金肖磊听着他们一路从辩论升级到争吵，最后眼看这架势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了，不禁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心目中认定的“前辈”，苟子鸣的身旁，小声问道：
“前辈，那个，我第一次接触拍电影的剧组，大家工作的时候都是这么……有活力的吗？”
导演都快带头上演全武行了！
苟子鸣缓缓道：“你还是太年轻啊。”
金肖磊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都是这样的话就还好……”
“我拍戏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剧组，”苟子鸣真诚道，“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金肖磊：“…………”
夏情倒是一派淡定：“没事儿，让他们吵去。乔导之前私底下跟我说过，在一些无关大雅的问题上，他一般都会放纵底下人跟他对着干，哪怕大吵一架也不要紧。”
“为什么？”金肖磊好奇地问道。
“因为人被压抑久了，总要有个发泄的渠道嘛，”夏情挑眉道，“小石头你就算了，你刚来，还不知道导演的用心险恶。子鸣哥，你来说，你现在想不想对着那个可恶卷毛的脸，狠狠发泄一些不可言说的邪恶念头？”
苟子鸣心道你怎么说得这么不可描述，但想想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你看，”虽然苟子鸣没说话，但夏情还是一眼就看破了他内心所想，她笃定地说道，“进我们剧组要谨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疯魔不成活，我们的导演能把他周围所有精神正常的人逼疯，懂了吗？”
金肖磊被他们说得有点绝望。
“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夏情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天前乔卿的快乐，她终于也感受到了：“小伙子，来都来了，三个月而已，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这边兴高采烈地说着导演的坏话，原本陌生的关系一下子飞快拉近。
那边乔卿吵累了，拿起茶杯喝口水润了润，看到这仨居然在旁边光明正大的摸鱼，顿时眉头一皱，不爽起来。
“……导演，怎么了？”
见原本正和众人激烈辩论的大魔王突然安静下来，脸上还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顿时，在场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起来。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凝重的神色中确认了一个共识——
导演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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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大导演都是细节怪偏执狂，还有一些特殊的怪癖，参考逼着全剧组一起吃素的卡梅隆和实拍狂魔诺兰，还有对电影构图对称极其偏执的韦斯·安德森（就是拍《布达佩斯大饭店》的那位）
小乔导演别的都还好，他只在节省预算这方面异常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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