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闲回办公室之后, 发现沈束正在那里等着他。
“你刚刚出去了?怎么都找不着你人。你看一下,这是刚刚签好的合同,需要你签个字。”
江闲拿过合同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在最后一页瞥见了柳信的签名。他的字同五年前相比变化不大, 依旧是清秀飘逸的字迹, 眼熟得很。
江闲垂下视线,顺手拿过桌面上的签字笔, 随意在签字区画了几笔。
签完字后, 他没有第一时间把合同递给沈束, 而是说:“帮我查一下对面公司的详细资料。”
沈束有些茫然:“查他们干啥?难不成他们偷税漏税了?有黑料?”
江闲冷淡地瞥他一眼:“别废话。”
“好好好,真惹不起您这尊大佛。”沈束好脾气地应了, 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合同就要出门。
临走时,江闲又叫住他:“顺便送来一份这个项目的沟通流程。”
沈束:“……”
沈束走后,江闲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了柳信所在的公司名字——留青药业。由于这家公司是今年才注册的, 所以网上给出的信息很少, 只有公司注册时间、经营方向等模糊的资料。
在点开股东信息那栏时,一个名字撞入了江闲的视线。
齐时青。
在看清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 江闲脑海里只闪过了“留青”二字。
究竟是留青, 还是柳青?江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力道微重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阖上眸子依靠在办公椅上,面上看不清情绪。
他不由得想起了停车场那幕, 也想起了那个朝柳信靠过去的身影——和今天那个男人身形有几分相似。
所以, 柳信目前并非单身,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江闲不解, 如果是这样, 那当初在酒吧,柳信为什么还能说出如此轻浮的话?明明有了伴侣,为什么还要去勾引别人?难不成又是重蹈覆辙,想再玩一次大学时玩过的把戏?
真是荒唐。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笃笃笃”的敲门声:“江总,资料送来了。”
江闲冷静地睁开眼,眼底也已恢复清明,他压下情绪,淡淡道:“进。”
助理推开门,将他要的资料和沟通流程放到了桌子上,又利索地退了出去。
可此时江闲已经没心情看了,他本欲直接将资料丢进垃圾桶里,但想了想,还是撤回手,把那摞纸随手压在了文件最下面。
*
柳信此刻正在办公室里翻看文件。
不知为何,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明明刚签完合同,最费心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但心底总感觉不踏实。
这时,齐时青端着一杯咖啡推开了门。
他将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了柳信的桌子上,声线温和地叮嘱:“趁热喝,早些休息。”
说完后,他本要识趣地离开,却瞥见了角落里放置着的雨伞。那把雨伞伞面纯黑,做工也十分精致,看上去就像私人定制的一样。
齐时青有些不解,但他没多想,只道:“明天我派个人把伞送回去。”
柳信这会儿才抬眼看他:“不用,下次我顺道捎过去。”
齐时青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拒绝,于是苦笑:“你总是这样,一点都不给我机会。”
柳信明知故问:“什么机会?”
齐时青只盯着他,神色完全隐在了无框镜片背后,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柳信没在意他的沉默,又说:“我可是为你争取到了不少赚钱的机会。”
齐时青终于开口:“你明知我不在意钱。”
柳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轻笑一声,语气轻佻:“你可别跟我说你在意的是我。”
齐时青往前走了几步,以便能更仔细地观察柳信的表情,他面色沉沉:“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
柳信敛起笑意,他手指轻敲桌面,似是仔细思索了会儿,才道:“我以为我们只是纯洁的合作关系。”
齐时青直直地看向柳信的眼睛,良久,他才收回视线,自嘲道:“也是,如果我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是不是连话都不会和我多说一句?”
柳信有些不耐烦,他翻了翻手头的文件,将厚厚的一摞纸丢在齐时青面前:“别装了,互相利用而已,扯什么感情。”
说完后,他就将那杯半凉的咖啡推到齐时青跟前:“这个你自己处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慢走不送。”
“……”
*
一个周后,柳信收到了沈束发来的私聊:
【给你看一下,这是我们完善后的方案,你有什么想法吗?】
【文件】
柳信回:【稍等,我看一下。】
他点开文件扫了几眼,眉心却越蹙越紧。十分钟后,他打字:
【对于这份方案,我有几点疑问,方便线下沟通吗?】
沈束爽快答:【OK,我这边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天。】
【行,我明天在公司等你。】
次日一早,沈束这边却临时出了点状况。他负责的另一个项目突然出现了问题,他不得不紧急赶往A市处理。
事发突然,他只能找江闲:“我今天下午和留青药业负责人有个会,你找人帮我代开一下,实在找不到的话再跟我说,我往后推几天。”
江闲敏锐地捕捉到了“留青药业”这个字眼,他敛了敛眸,面上神情未变:“负责人是谁?”
沈束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柳信。”
果然。
沈束瞥见江闲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他会安排好,于是也放心地出了门。
下午三点。
柳信如约来到了F·X生物科技公司。齐时青本想一同跟来,但他下午还有会,时间上冲突了,只能作罢。
他先走到了前台处,想还雨伞。
前台小姐姐依旧很礼貌热情:“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柳信将雨伞递给她:“我来还雨伞。”
前台一时间有些懵:“先生,什么雨伞?”
“之前下雪的时候我没带伞,你们公司有人借了我一把。”柳信耐心解释。
前台好像听懂了,于是解释道:“先生,这可能是公司某个员工的私人行为,您可以单独找到他进行归还。”
“……”柳信默了默,“难道这不是公用雨伞吗?”
前台闻言摇头:“不是的,先生,我们没有这个服务。”
柳信有些莫名,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拿着伞上楼。
依旧是三楼会议室。
会议室门没关,所以柳信只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他本以为会看见沈束,也做好了寒暄的准备,却在下一瞬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清冷的眸子里。
那一刹那,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全部变成了一根根利刺,尖锐地堵在柳信的喉咙里,让他根本发不出来一丁点声音。
江闲却平静得很,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他伸出手,像陌生人般疏离又冷淡地介绍自己:“江闲。”
柳信觉得这一幕很荒唐。
曾经在床上呼吸交错、缠绵悱恻的两个人,如今却在没有旁人在场的空荡房间里装陌生人。
有些好笑。
他回过神来,回握住江闲的手,只一瞬便又松开。江闲的手很凉,面上神情也冷淡至极,像是真把他当陌生人一样。
“柳信。”
江闲收回手,将身前的文件递给他:“说一下你的想法。”
柳信却没接,他只意味不明地看向江闲:“我没想到你会从商。”
江闲撩起眼皮,冷淡看他:“聊公事。”
柳信笑了笑,他将手里的雨伞放在一旁,这才接过了江闲手里的文件。
“有笔吗?”
面前递过来了一只黑笔。
柳信接过,他从文件中翻出几页,在上面圈出来几处文字,然后又在旁边备注了几行小字。
“好了。”说完后,他把笔递还给江闲。
江闲问:“没了?”
柳信随意地“嗯”了一声,“没了。”
“慢走不送。”江闲没问柳信为什么这么快,只面无表情道。
“……”柳信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他似是而非的笑笑,拿过旁边的雨伞,问江闲:“这伞是你的吗?”
江闲冷淡否认:“不是。”
柳信不知信还是不信,他又放下伞,走到江闲跟前,抬眼看他:“对不起。”
江闲面色毫无动容,只冷淡问:“为什么要道歉?”
柳信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不告而别,我欠你一个道歉。”
他不愿去回忆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也从未打听过江闲的情况,似乎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唯独道歉,柳信不想逃避。就算江闲不需要,他也应该对曾经的江闲道歉,即使已经迟了,即使突然离开并非出于他的本心。
柳信想,已经过去了五年,江闲应该早就放下了吧。
果不其然,他的耳边传来江闲冰冷的声音:“我不需要。”
柳信闻言垂下眸,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道歉而已。”
在柳信看不见的地方,江闲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注视着他敛下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没必要。”
“柳信,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