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屿出发回霍尔庄园的时候刚过中午,由于莱格特地嘱咐过威廉司机,所以车厢里没有一点点尤泽尔信息素的气味,但充满了晚夜蔷薇的花香。

  “……”高屿抿着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尤泽尔很喜欢蔷薇花的清雅气息,所以霍尔庄园处处都能闻到,包括信息素阻隔剂,还有人专门研制出了掺入蔷薇花香的类别,单纯只是为了讨好尤泽尔,但高屿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花香。

  原因是有次桑切尔夫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让高屿知道了自己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在春天的花坛边的,所以他私下总是对花花草草避之不及,只不过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过。

  高屿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本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过了会儿却发现自己无法忽视身后紧跟着的另一辆车,但他当然知道后面的车乘坐的是谁。

  如果放在更早之前,尤泽尔的死缠烂打总让他觉得有趣,但现在他只希望尤泽尔早点放弃,他不希望再与给他带来痛苦的人绑在一起,最好以后都再也没有瓜葛——他甚至不想承认自己爱过尤泽尔。

  于是高屿没有理会后面的车,一路平静又沉默地回到了霍尔庄园。等他站到喷泉前的空地上,果然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那辆轿车也停了下来。

  他看向那边,但车上的人似乎怕跟他打照面,所以迟迟没有下车,高屿不再等待,转身抬脚往别墅里走去。

  他的一切所有物都从花园别墅搬了过来,包括平时出门的风衣墨镜等等,全都放在了他最趁手的地方,但原本放着尤泽尔贴身物品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安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特地解释道:“在您住院时,尤泽尔少爷怕您的物品沾染到他的信息素,所以让我们把他的服饰全都换到了另外的衣帽间。”

  “噢。”高屿看起来并没有多动容,只摘下自己的帽子挂上去,对着安娜微笑道:“我知道了,请替我谢谢尤泽尔。”

  “……好的。”安娜小姐看了他一眼,最后苦笑了声:“我会帮您转告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贴身照顾高屿的这几天里,她总是觉得,或许相比尤泽尔,眼前的高屿少爷才是一位很难亲近的人。外人面前难以高攀的尤泽尔面对朝夕相处的人时总是会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真诚,可高屿并不是这样。

  高屿是一位真正的贵族,他的心仿佛深不见底。无论面对谁,他都会保持住最符合礼仪规范的态度,总是让身边的人觉得自己在高屿这儿并无亲疏远近之分。

  安娜毫不怀疑,如果是非常在乎他的人,这样的礼貌反而很让人难过。印象中尤泽尔也曾经和高屿因为一些小事而吵过架,好笑的是,面前的这位高屿先生向来从容不迫,反而显得尤泽尔是个暴躁的男人。

  安娜一边想一边整理着高屿的外套,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她疑惑地转过身,发现高屿正在注视着配饰台,而台面上正放着一款精致的领针,是用金线和深红色绣线织成的立体玫瑰图案。

  “这是尤泽尔的吗?”高屿问道:“我记得这里并没有存放这样的款式。”

  安娜愣了一下,到这时才想起霍尔庄园里还住着另一个人,顿时有些尴尬地说:“这是……商楠先生的。”

  “噢,商楠先生?”高屿的脸色忽然冷了很多,但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大意外。他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看来商楠先生这几天一直住在庄园里。”

  安娜踌躇不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毕竟自从派对那晚之后,商楠先生就一直留在了霍尔庄园,不仅莱格管家吩咐所有人好好照顾他,连霍渊中校也特地抽空从医院回来,在他的房间待了很久。直到安娜去医院,尤泽尔都没有想要让商楠先生离开的意思。

  这样的待遇自然让安娜联想到之前商楠先生给尤泽尔的标记,这大概是商楠受到特殊待遇的原因,但这也让忠诚的安娜对尤泽尔更加不满,但她却没法改变这个现状。

  看到一向反应敏捷的安娜都如此犹豫,高屿也就明白了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再为难年轻的小姑娘,依然笑道:“安娜小姐,请不用在意我刚才的话,那么我先出去了。”

  高屿垂下眼,步伐沉缓地走出了衣帽间,一如平时他散完步回来的模样。安娜心里总有些异样,连忙整理好外套跟出去。

  高屿听见了粗跟鞋在地上踩出急促的脚步声,正要回头,安娜就不小心踩空了。他吓了一跳,飞快伸手搀住安娜,但安娜还是一头撞到了他的胸口,还把高屿撞得都往后退了半步,只能半搂着站不稳脚跟的姑娘。

  这还是安娜第一次在工作中造成这么大的失误,她手忙脚乱地站好,脸都涨红了,着急道:“非常抱歉!高屿先生,您还好吗?”

  “当然,不用在意我。”高屿轻笑了声,站稳后瞥见她的头发被蹭散了点,于是抬起手帮忙理顺了,又体贴地和她开玩笑:“更不用那么着急,安娜,我想我对这里还算熟悉,可以自己走到房间里去。”

  安娜的耳朵更红了,羞愧于自己居然能犯这样的错误,更要命的是,这时大门口的光线突然暗了一点,安娜转过头,赫然看见姗姗来迟的男人正从门外踏步进来,并且在离他们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

  尤泽尔的视线落在了高屿帮安娜整理头发的手上,并且现在高屿还扶着受了惊的安娜,他只能故作镇定地问:“屿,发生了什么?”

  安娜抿了抿唇,虽然逆光看得不够清楚,不过她莫名觉得尤泽尔的脸色大概不会那么友善。

  高屿也看了尤泽尔那边一眼,只是他想到的是衣帽间的那款玫瑰领针,又想到那里必定不止这一对东西是属于商楠先生的,一想到这个,他顿时就失去了和尤泽尔交流的兴趣,淡然道:“不是什么大事。”

  高屿松开了扶着安娜的手,本想就这么离开,可想到安娜还在尤泽尔手下工作,没有必要因为他而惹怒尤泽尔,于是又特地对安娜说道:“安娜小姐,请你向尤泽尔解释一下刚才的情况可以吗?我想先回我的房间躺一会儿。”

  “……好的。”安娜点了点头,高屿说完也没看尤泽尔,径直转身往楼梯走去。

  “……”

  安娜理了理裙摆,好不容易让自己从刚才的接触里回神,看见尤泽尔时顿时又愣了一下,因为她的主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高屿上楼的方向,一直到高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然后才回过头来看她。

  “刚才怎么了?”尤泽尔板着脸问。

  “……尤泽尔少爷。”安娜低下头,不愿去直视尤泽尔那像孩子一般有什么事全写出来的眼睛和脸,只说道:“高屿先生在衣帽间里看到了商楠先生的领针。”

  “领针?”尤泽尔非常不解:“商楠先生的领针怎么会在我的衣帽间?”

  “这大概是商楠先生收到的礼物,不过在霍渊中校归队的那天,商楠先生就将它放进了霍尔庄园的衣帽间。”

  简而言之,商楠先生看起来并不想要。而会放到衣帽间里,那么领针是从谁手里出来的也就用不着去猜了。

  但这回事尤泽尔愣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最后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了,是金红色玫瑰图案的那款?”

  安娜点了点头。

  “商楠先生居然没带走吗?”尤泽尔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好吧,但愿我那亲爱的舅舅还没有告诉商楠先生玫瑰领针的来历,不然我想商楠先生大概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老流氓。”

  安娜沉默了下,尤泽尔的声音太小,所以她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女,她并没有打算向尤泽尔打听领针的来历,只需要让尤泽尔知道刚才的状况是从领针开始的就好了。

  没想到尤泽尔说:“领针就用不着管了,这是他们的事,老流氓是该尝尝被拒绝的滋味。”

  安娜:“……”

  尤泽尔揉了揉太阳穴,又问:“屿呢?他怎么样了?”

  “您不用担心,高屿先生今天的身体状况比前几天好了很多,这几天在医院恢复得很好。”安娜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实道:“另外,高屿先生嘱咐我提醒您……不要忘了离婚的事。”

  尤泽尔的脸色白了一下:“屿亲口跟你说的?”

  安娜点了点头。

  尤泽尔非常受伤。在这件事发生前,高屿从没在霍尔庄园的其他人面前提起过离婚,可现在他告诉了安娜,也就是说,高屿真的不在乎离婚的事传播出去了。

  这让尤泽尔感到更加恐慌,他完全不能想象高屿和霍尔庄园、和他毫无瓜葛的场景。

  “我应该去找屿聊一聊……”尤泽尔看向楼上失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