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何嘉起床的时候宋敏华已经不在家里了，他下楼，餐桌上罩了一份早餐。
期末结束以后母亲比自己还忙，忙着判卷子，又要忙着登记分数，宋敏华一向不喜欢在家里办公，所以这几天何嘉都很少有机会能和她一起吃早餐。
昨天谢鑫昊说的海岛，他拿起手机搜索了一番。
那些记忆随着“谢鑫昊”三个字涌现出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现画面——
昨晚。
狭小空间里充斥着的气味和喘息，还有自己手里那快要把人烫化的温度……想到这些，脸颊隐隐有发烫的趋势，何嘉掬了捧冷水洗脸，又拍了拍，企图赶走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B市本来就邻海，距离不算远，开车也就四个小时。
“就我们吗？”他想起自己昨天这样问过。
谢鑫昊奇怪地看他一眼：“度蜜月你还想几个人？”
“……”
何嘉笑了声，继续浏览手机上的页面。
这几天温度要比A市高，带件薄外套应该就可以。
给宋敏华留言的时候他看见下面一条短信，来自章博煜，内容很简单，就三个字——
对不起。
何嘉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握着手机，片刻后才起身。
他和母亲现在住的这套房是一栋两层的独幢小别墅，自当年家属大院儿后母子俩的第二处住所。
小区门与户之间还算宽敞，何嘉听到喇叭声，趴在窗户上一看，谢鑫昊左边胳膊露了一半出来，指间似乎夹着根烟。
何嘉勾起嘴角。
他动作很快，从下楼到拉开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这么快。”
谢鑫昊掐了烟，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想吻他。
“别，”何嘉两指抵住他胸膛，“门口有监控，身上有味道。”
语气和动作都毫不留情。
“……”谢鑫昊的单音节憋回胸腔里，何嘉眼里细看有得意，他火起，故意用充满烟味儿的手捂人的脸。
捂住了也不安分，淡淡的味道慢慢地从上至下渡到鼻间。
“之前不还和我抽同一根烟？”谢鑫昊收了手，挂档点火。
何嘉揉了揉鼻子，装作没听到，车子开出几百米才散了味道。
半个小时后驶上高架，他有段时间没听到谢鑫昊说起齐越了，随口问了一句。
“他？”谢鑫昊恨铁不成钢地嗤了声。
——
“阿嚏，”远在太平洋之外的齐越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谁在咒我？”
于斯连端着杯咖啡经过：“你爸？”
齐越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说真的，你还不回去吗？”于斯连问。
他有点担心，原本说好的待一周，可今天已经是齐越待在美国的十三天了，他怕齐伯父知道了要生气。
齐越听这话横竖都不得劲，拧起两股眉毛：“你赶我呢？”
他把恋人抓过来，捉住人下巴面露威胁，“你不爱我了。”
于斯连懒得理戏精，狠狠拍了一把齐越的胳膊，趁他龇牙咧嘴的时候从他怀里起身，正色：“别惹你爸生气。”
齐越揉揉胳膊：“宝贝，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泼辣了。”
“……”
齐越见好就收，难得也正色道：“已经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
他来的巧，正好赶上学期末，自己的恋人他还不了解，压力一大就饮食不规律，胃哪里受得了。他在旁边还好些，自然是能多守几天是几天。不过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老爷子早打电话旁敲侧击，他实在是不走不行了。
“明天？怎么这么快。”于斯连说。
齐越乐了：“这会儿又嫌快了？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于斯连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齐越最见不得他这样，心都要化了。
“……祖宗啊。”齐越叹息一声，把人往怀里揽。
“他哪舍得回来。”谢鑫昊说。
何嘉一笑，真心地感叹：“他们感情真好。”
这点谢鑫昊倒是认同，啧了一声：“能不好么，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于斯连挨的第一顿打就是为他，”
说着说着，谢鑫昊后面几句语气陡然变了，他顿了顿，“……操。”
何嘉惊讶，转过头去看他，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还骂起来了。
谢鑫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容也冷峻，像是在咬着后槽牙。
“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能不好么、”
何嘉一瞬间福至心灵。
……不是吧？
这人怎么还能自己把自己给惹生气了。
何嘉一面觉得稀奇，一面又觉得这样的谢鑫昊无比生动。
虽然不厚道，但他喜欢这样的谢鑫昊，会因为章博煜而吃味、让他感觉到自己也被在意着的谢鑫昊。
何嘉咳了咳，谢鑫昊凉凉地扫过来一眼。
“我高中的时候英语成绩还不错，”何嘉看向他，嗓音平缓，颇有几分安抚人心的意味：“但你知道吗，那么多语法时态里，我最讨厌过去时了。”
何嘉又勾起嘴角，说：
“谢鑫昊，我喜欢你。”
又来了。
他发现何嘉特别擅长在某些关键时刻打直球，上一次也是，明明答非所问，明明前言不搭后语，可偏偏他就是很受用。
“我也讨厌。”
谢鑫昊也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仪表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飙上去的车速也降下来，风不算大，吹进来凉爽又舒服。
何嘉松了口气，悄悄弯起眼睛，吹了会儿风才想起来还有件正事没和人说。
“我想顺道去看望外公外婆。”
何嘉的外公外婆就住在B市，离他们要去的海岛不远，谢鑫昊提起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宋敏华一听他是要回B市，也省了些许担心，只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就放了行。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何嘉看着谢鑫昊。
谢鑫昊没有立即回答，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脑子里一时竟有些乱。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何嘉了然，善解人意地为对方开脱：“不想去也可以的。这次太仓促了，连我都没来得及准……”
“我要准备些什么？”
何嘉没说完的话被打断——
“嗯？”
“我说，我要准备什么？”谢鑫昊盯着何嘉的眼睛，脸上一派严肃。
说实话，何嘉还没反应过来，“没事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可以先回家……”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度蜜月呢，把你一个人扔这儿我自己回去？”
谢鑫昊满眼促狭笑意。
……过不去了是吧？度蜜月。
“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外公外婆都是很和善，”何嘉叹了口气，补充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从小到大，何嘉身边一溜儿的全是老师，他外公外婆也是，当年从城里到乡下当知青，后来又考回县城，是退休之后才返璞归真，到乡下定居的。
“不好吧？”谢鑫昊从小在那样富贵的环境下长大，人情世故是最不缺的，心里自有打算，想着落地之后投其所好，送些老人喜欢的见面礼。
四个小时后，两人吹到了B市的海风。
齐家的酒店离岛挺近，谢鑫昊空手来的，何嘉也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连收拾行李这个环节都省了，他们洗了把脸就出了门。
将近一点钟，两人决定先填饱肚子。
齐家酒店很大，虽然整体定位是中高端，但之前海岛造势极猛，齐氏趁着东风也给自家酒店狠狠打了波广告。现在又是暑假刚开始的时候，风景不错，酒店不俗，还是有不少年轻人选择来这儿旅游观光。
在他们这桌斜对面，就有两男三女结伴出行，其中两个年轻女孩儿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何嘉背对着没注意，谢鑫昊倒是看的分明。
果然，上一秒还听见窃窃私语的起哄声，下一秒人就已经站到面前了。
“嗨，帅哥。”
为首的女孩率先打招呼，后面两个男生原本坐在椅子上没动，见这边没动静后也勾肩搭背地跟上来，嘴里还说着起哄的话。
“你们也是来海岛玩的吗？”
何嘉这会儿才听到声，反应过来后转身。
他看了眼谢鑫昊，见他兴致缺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何嘉暗自无奈，朝几人露出个友善的笑，“是。”
站在最前面的姑娘见谢鑫昊没有开口，脸上兴致很明显地降下来，但只是片刻，几秒后她就再次扬起笑脸：“我看你们也定了这家酒店，不如我们留个联系方式，约着一起玩儿？”
姑娘说话时眼神全程盯着默不作声咀嚼食物的谢鑫昊，何嘉挑起眉，了然。
“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她再度发出请求。
谢鑫昊慢条斯理放下刀叉，终于和姑娘对上视线，他笑了笑，极具杀伤力的五官差点让女生分神：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可能会介意。”
何嘉挑了另一边眉毛。
谢鑫昊说完，状似无意地扫了何嘉一眼。他本来想看看何嘉的反应，看看他会如何，可何嘉全程像个局外人，任凭女生站到他面前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让他有点不爽。
他故意说成女朋友。
“不行啊薇姐，没拿下呀……”身后两个男生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响起，被叫做薇姐的女生也没说什么，径自回了自己那桌。
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何嘉刚准备坐下，方才一直站在后面的另一个女生却没跟着一起回去，反而上前了两步，站定在何嘉面前。
“那你呢？你可以加联系方式吗？”
谢鑫昊重新拿起刀叉的手一顿。
何嘉也懵了。
谢鑫昊直勾勾地投来目光，恨不得在他脸上戳出个洞，女生也在等着他回答。
何嘉轻笑一声，“我也一样，”他看向谢鑫昊，“我男朋友会介意。”
女生发出一声惊呼，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然后连忙为自己下意识的惊呼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冒犯你们的，”
“很相配，祝你们幸福。”
说完就跑走了。
“喂，”谢鑫昊翘起一边嘴角，叫他，“女朋友，我什么时候介意了？”
何嘉一脸懊悔，“这样啊，那我赶紧过去告诉人家一声，可以加的。”
然后真的作势要离开座位。
谢鑫昊一把攥住他手腕，往后带了两步，何嘉差点跌坐在他腿上。
“不许去。”
“我介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