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止淮终于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右手食指轻点上闫昆嘴唇，“知道了，小崽子。”
“那你…”闫昆急切追问，嘴唇在他手指下启阂，像是在亲吻。
“那我可以回答你上次的问题了。”方止淮收回手指，沙哑的声线在闫昆耳边炸开，“我现在不是单身了。”
闫昆瞬间情绪翻涌，眼眶湿润，不过片刻已经是面容扭曲，哭得不能自抑。
“你这是干什么？哭什么？”方止淮一边笑着一边帮他去擦脸，嘴里还念叨着，“你皮肤不错啊，看着糙，摸上去不糙。”
闫昆想说些什么的，说些那种电视里才会说的甜腻情话。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像个白痴。
透过模糊视线，闫昆看到方止淮头顶上方有无数个散射光线，他揉了揉眼睛，原来是远处灯光照在他身上的效果。
他本就一身白衣，暖光打在他身上，渡了一层微黄，像是虚无梦境中的人，一碰就会消失。
闫昆突然想起来，滑冰那天，也有一束光打在方止淮身上的。
只是那时他太慌张太无措了，所以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那天原本一直是阴天，可是他们摔倒的瞬间，阳光透过一处缝隙奢侈的洒下来，正洒在方止淮身上，他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根绒毛，带着微黄。
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像是天上突然裂了个口子，而他就是从天上裂缝里掉落下来的人。
是上天将他赐予给他的。
他嘴巴里说不出话，脑袋里却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丰富过。
他又想起了戴阳写的那篇作文，《我的光》。
“我终于知道，属于我的光来了。”
闫昆思绪纷杂时，方止淮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微抿了抿唇，才将手从闫昆脸上拿下来，也不在意脏不脏，摆手示意去前面接电话。
闫昆看着他的一瞥一笑，一静一动，明明都带着不可忽视的优雅和绅士，可偏偏说起话来总带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以及消极悲观的绝望感。
在方止淮的身上矛盾的共存，又奇怪的和谐。
很快，方止淮回来了。
他见闫昆不再哭了，侧头问，“回家？”
闫昆点点头。
“怎么回？”
“我骑自行车。”
“自行车啊。”方止淮背过手笑，“能带人吗？”
“应该…可以。”
“好，那骑车送我回家。”
闫昆淘来的车有些旧，不过也正是因为旧，所以比较大，带一个成年男人不是问题，只不过屁股会比较遭罪。
闫昆脱下外套，折折叠叠放在后座上，让方止淮坐上去。
方止淮自然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问，
“行吗？你不冷？”
闫昆只怕自己太热了，他摇摇头，“不冷。”
“你感冒刚好吧？确定？”
“真的，确定。”
方止淮坐了上去。
“我给你指路。”方止淮两只手依旧放在闫昆肩膀上，嘴巴贴着他耳朵，“我这样，我左手敲你是左转，右手敲你是右转，两手竖着敲你是直行，两手握拳敲你是停车，听懂了吗？”
方止淮的声线明明很沙哑，却带着轻柔的软糯和宠溺，相比较起来，闫昆觉得自己说话硬邦邦的，“你要扶好。”
“放心吧，我一直抓着你肩膀，不会松的。”
“嗯。”
路上，方止淮刻意不说话，只动手势，让闫昆去猜该怎么走，甚至，他有时候好像还故意敲错，然后说哎呀不对不对，你走错了。
自行车晃晃悠悠的，承载着他们的甜蜜错误。
车子骑过收摊准备闭店的小吃街，拐入小巷子时，方止淮重重握拳锤在闫昆身上，“好了，停吧。”
闫昆将车稳稳停在路灯下，他的身子有些抖。
“冷吧？”方止淮问着，下了车。
“不冷。”
不冷，不是冷。
方止淮还是把后座上的外套拿起来，抖了抖，快给闫昆披上的时候，歪头问他，“介意吗？我坐过了。”
“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的。
方止淮笑了，手下一松，外套就落在闫昆肩头。
闫昆被他的笑容感染，心下逐渐平静，也微微笑了。
方止淮戳他的嘴角，“你笑起来看着挺乖的，不笑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呵呵，有意思。”
闫昆这下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了。
“哈哈，你这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干净无辜。在成浩宇家，你就伪装成这个样子骗我同情，是不是？”
“方老师……”闫昆张嘴欲说话。
“嘘。”方止淮手指移到他嘴唇上，不时抬起又压下。
他好像很喜欢手指的小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弹钢琴的缘故。
“这老家属院的人都喜欢早睡，我们声音不能太大，会吵醒他们的。”方止淮带着气息轻声说话，闫昆被他的声音环绕，整个人都酥麻了。
他抬头看了眼楼栋，快速掠过某个楼层，果然都是一片漆黑。
“小崽子，看着我。”方止淮叫他，闫昆对上他视线，发现他的眼神疯狂而专注。
“我只问你一次，那天巷子里，把我压在身下的，是不是你？”
闫昆心跳停止一拍，睁大的双眼下意识垂下，没有去看方止淮的眼睛，“是我。”
“真的是你？”方止淮笑出声，手也离开闫昆的唇，“我果然猜对了。”
闫昆不解地看着他。
“那…你们是不是还有个同伙，成浩宇的同班同学，就是你的表弟，对不对？”方止淮的眼睛里带着希冀。
闫昆没有否认，点头。
“哈哈哈。”方止淮笑的恣意，他自己说不能大声，这倒又不怕吵醒别人了。
“你不怪我？不骂我？不把我送到警察局？”闫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就算他们不知道，你也该知道……”
“我怎么就该知道了？”方止淮笑嘻嘻的，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这句话却问倒了闫昆，他脚步不稳，退了半步，不说话。
“无所谓，阿昆。”方止淮凑近他，“我猜对了，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嗯。”闫昆看着他脸上的绒毛，小心开口，“你怎么猜到的？”
“你身上的烟味。”方止淮作势又去闻，“一模一样。”
闫昆嗅了嗅，或许他整个人已经被烟味浸透了，自己根本闻不到。
可是他却能闻到方止淮身上的干净味道，像阳光一样的味道。
“你要告诉成浩宇吗？”
“他的课结束了，不出意外，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方止淮或许觉得这样侧头说话累了，就轻轻趴在闫昆肩头，一呼一吸都吐在他颈间。
“哦。”闫昆吞了吞口水。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以后你要是没钱了，可以问我要，我养你啊。”方止淮手指又开始不规矩，在他后背轻轻弹着。
“我不用。”闫昆绷紧了身体，脸色不太好看。
“呵呵。”方止淮适时起身，打了个哈欠，“唉，算了，回家了。”
他抽身很快，马上转变了表情，一点留恋都没有。
“方老师。”闫昆叫住他。
“怎么？”
“可以加微信吗？”
“当然可以。”
两个人在灯光下，交换了彼此微信，看到双方微信名称都是真名，这样不谋而合的默契，让俩人对视一眼，又笑出来。
“你快上去吧。”闫昆摆了摆手，眼神温柔。
“你也快回去吧。”方止淮突然神秘道，“我家附近有神出鬼没的变态跟踪狂，你小心点。”
“什么？”闫昆紧张抬头，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
“哈哈哈，骗你的。”方止淮又笑起来。
原来他是这么爱笑的人。
可是他的笑有时候带有疯狂而颓丧，让闫昆看不透他笑着的表情后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