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Erotica>第32章 32 Woolgathering Day

  “我先去上个厕所。”言陌站了起来。夏凉连忙站起来,说:“主人让我陪你去吧?”

  言陌噗嗤地笑着看夏凉,问:“你是女的要怎么陪我去上厕所?”

  夏凉一听,不好意思了,薛双丢脸地把她拉下来坐好。

  “那……我走了噢。”言陌的眼神似乎飘向蓝若背对他的身影,可没得到他的回答。他强颜欢笑了一下,独自下了山丘。

  “看来主人是真的受伤了呢。”夏凉看着言陌在风中用和服裹着自己那薄弱的身影,她都能感受到言陌心底里的那份无助。其余人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这种一时兴起又无疾而终的事果然还是太伤人了吧。”言陌刚离开众人的视线,就停在了转角的墙壁前,难堪地发出几声干笑。那笑声,听上去令人猜疑是否有一口郁积已久浓得再也化不开了的老痰卡在他喉咙,显得扁窄刺耳,在孤寂的夜晚中显得特为狰狞。

  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匀出来惊讶自己的笑声何时变得这么不堪入耳。他只觉内心深处的情愫盛满一锅,煮得沸腾,风起云涌,把清澈的底面卷得发黑,糊得发稠,掷再多的石子也激不起涟漪。时不时冒出的气泡,在刚露出冰山一角之时就迅速破裂,有如在昭示着无论美好或糟糕的事物都不能永存。

  “说什么想要我的枫糖啊海鲜粥啊僵尸故事啊,果然还是骗我的吧。”他无奈地苦笑,摇头。气泡冒得更多,响声更为尖锐。一片狼藉。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背脊传来冰冷的触感,破旧的街道用石灰石铺的墙壁早已脱落得七七八八,碎块透过白无垢磕着他的背肌,不适。他依势滑了下来,摔坐在地上,和服铺开一地,纯白迅速在黑暗中隐去。像是短暂的光芒迅速被漆黑笼罩,令人找不着希望在何处。

  他跌坐在地上,一声不吱。任由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懂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心烦意乱、灰心丧气。难道是因为感觉被欺骗了么,开玩笑的动作配上认真的眼神令人无从适应让人心生不能实现的虚幻的妄想么;难道是因为感觉被轻蔑了么,让自己变得被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任意在别人的股掌中肆意亵玩无路可逃么;难道是因为感觉被失望了么,莫名其妙的开始和沉寂一片的结束谁也没开口解释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希望幻灭么。

  好像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默默变动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来不及再回归静态。

  怎么都不想仅仅归咎于一个玩笑,只是差那么一点就越过线,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一堵横截面切下就会发现有一根毫发不争气地越了线——哪怕中间有纸巾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它的某些缝隙已经令自己失去了自己坚持的底线。仅仅归咎于一个玩笑,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并不期望能得到一句真诚的道歉,因为得到了也不会把被切线断成齑粉的越界的发丝恢复成原样,也不能拍拍身子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转身就走继续矜持地守住底线以防下一次意外。这不可能的,言陌打从心底深知。或许他知道对方有丁点歉意也说不定,他的事后沉默或许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也说不定。可这都不能成为他可以强颜欢笑地对他说无所谓的理由。

  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人。经不起别人对自己好,不是因为自己不够自信,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自控力,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应当对自己好,不能接受任何的背叛和戏谑。对,不能接受。听上去无比自私,扞格不通,大有理由用于训斥自己。可他并不想骗自己。因为这真的是不能原谅的啊。

  “这真的是不能原谅的啊。”他轻声说了出来。头靠在墙壁上,碎片抵住他的头,他移了移,仍然不适,放弃移动任由它们用微弱的刺痛唤醒他昏沉的头脑。他把侧脸隐在昏暗中。

  他都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他应该现在站起来,回去,不用走太远的路,看到应该带着失落表情的蓝若,远远冲他喊一声,见他没有反应,再走近几步,声音再提高几度,又喊了一次,他似乎听到了,但还是没有反应,没有回头张望,自己有些生气地走过去,爬上山,揪住他耳朵,骂骂咧咧地指责他的无视,然后看他一脸无辜地为自己辩解,自己假装仍然在生气地坐下来,等他清几声嗓子后解释刚刚的所作所为,自己在一旁静静地听,看他说完后露出“你愿意原谅我么”的眼神,水汪汪的,看着自己,闭口等自己的答案。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他都能感受得到还没靠近他时从他的背影读出的悲伤,他都能感受得到走过去扯他耳朵时他先是反应不过来的呆滞和紧接着的欣喜若狂,他都能感受得到等他坐下来听他解释时他语气中的着急和小心翼翼,他都能感受得到看他在等自己回答时他的心急如焚和后悔莫及。明明都是能感受得到的,近得他只消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戳到,大力一点就会从破口全部流出来。

  为什么我不站起来?为什么我不伸出手指?为什么我要被自己的困惑所绊住?言陌自己问自己。他的脸一直被黑暗罩住,迟迟无法显现。他的双眼看不到光明,他的棱角被黑夜模糊,他的气息消散于漆黑中,光亮似乎抛弃了他。

  他发现,事已至此,并不仅仅是蓝若的缄口不言的错,还有他的犹豫不决。如果他勇敢一点,决绝一点,绝不会把事情拖在这,一点进展都没有,任它发臭。那些难闻的臭味钻入他的鼻中,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突触疯狂传递着电信号转换成化学信号又回归电信号,只是为了产生冲动,一种名为“再不决定就会输得一塌糊涂”的冲动。在这过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包裹在轴突上的髓鞘间的郎飞氏结的跳跃传导,这种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动作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言陌自己问自己。从没有过的静,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死了。比死了还要静。真叫人难耐。

  他的呼吸此起彼伏,在昏黑中透出一层雾。

  言陌抬头,夜幕中似有谁按下放映机的开关,似听见了回绕在耳边的齿轮声,接着在眼前摊开一幕幕。

  三年前,全然没有现在的尴尬,全然没有现在的难言时,蓝若还会带自己去爬山。大半夜的,手牵手,带着他经典的笑容,笑不露齿,说一句:“走,我牵你。”自己不善爬山,全靠他一手领路。山不高,很快就到了顶端。

  他们选个干净的边沿坐下,风正好,听他爽朗的笑声,笑声中夹带着天花乱坠的故事,让人忍俊不禁,自己还时不时用严肃的语气给他挑错,他会假装不开心地抱怨自己的心狠,却与此同时伸出双手给自己一个刚好的拥抱。温暖至极。

  坐了好一会儿,有些无趣,起身想要下山,被他拽住,回头问原因,没有被告知。正疑惑地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时,他的身后燃放起绚丽的烟花,簌簌簌地冲上天际,一个接着一个舒缓自己的线条,露出它们的姿色。巨大的爆破声萦绕耳际。有些惊讶,开口想问他什么时候捎上来的时,被他一把抱住。有些唐突,撞进他怀里时有些用力,自己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受伤,终因他胸怀惬意的温度放弃了询问。等到了,等到了在最后一束烟花殆尽前,他在耳根子那说了一句:“我也成了你的回忆了。”

  无言,又深觉感动。闻声掩泣,青衫湿。

  电影落下尾声,结束得有些匆促,让人怀疑剪辑得不对,但重思情节又觉如瀚海鸥鸣,置身于此不觉有异,驶至陆岸才念其声。

  “……果然我有是你也拿不走的旧回忆了么?”言陌苦笑着,他摸着自己的胸口,“你真是,有我说都说不完的坏脾气呢。”

  我想一定是有谁拨开了珠帘,我才能看得如此真切。原本的一团迷糊忽然刹那间苏醒过来,抽出了新芽,迫切地向我展示着它们的生机勃勃,告诉我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我愿意,没有任何能阻挡我的。

  谁都没有错吧。从刚开始的反抗到默然离场都只是一时来不及,那又何必闹得不可开交。风只是吹乱了刘海,手一拨就是原样,又何需呼天抢地说一切都完了,因为视线被凌乱的刘海切割成无数份,再也看不得全面了——表面煞有其事,实则小人心态。

  “我真是太心软了。”言陌说着,站了起来,头有些发晕,站不太稳,“想一下别人的好就能忘了发生过的事。”可语气听上去没有任何责备自己的意思,反而听出了笑意。

  “也罢,好好听他解释一番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笑出了声,“或许只是我想得太多——他向来爱训我这点——果然是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错,我还真是……”他顿了顿,继续说:“糟糕呢。”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和服上的灰,抚着这堵对面就看得见蓝若的墙,发麻的双腿迈出几步。

  可他忘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去做就做得到的,当你还在犹豫不决时它早就溜走不见踪影,等你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事后他想,如果他早点知道,那就好了——可惜没有。

  他的右脚还没着实地踏在地上,一场阴谋就扑面而来。他踩空了,不受控制地疯狂往下坠,好像一个大黑洞,无数双阴谋的手使劲把他往下拽,言陌怎么也挣脱不了。无力。

  一片漆黑。

  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