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未知错误>第99章 99

  “具体的情况你不用跟我说。”姜郁善夹着手机,不太熟练地用着从物业取来的钥匙,“盈利模式,还有回报周期,最快和最慢。”

  她没说完,门从里面被拉开。

  一张完全没见过的脸出现在眼前,长得很清秀,看起来年纪很小,不太像是物业的工作人员。

  对方也愣了下,语气小心地开口:“您好,您有事吗?”

  “你是?”姜郁善手里挎着包,没有停顿地走了进来,目光带着省视:“这不是姜清昼的工作室?你怎么进来的?”

  于丛张了张嘴,电光火石间意识到对方是谁。

  认真看,她的眼型和姜清昼很相似,只是眼尾上扬,比起来更傲慢点。

  “阿姨……”于丛还背着包,一副收拾好准备走的样子,“我是他学弟,过来帮忙的。”

  姜郁善有点震惊,忘了上次听见被人叫阿姨是什么时候。

  “你是他学弟?”姜郁善眼神上上下下,不太相信的样子,“你也是通大国画系的?”

  “……不是。”于丛紧张地解释,“我是通大经管系的。”

  姜郁善表情更奇怪了,粗粗地扫了眼室内,问:“姜清昼人呢?”

  “他和黄亭老师去北京了。”于丛立刻回答,过了会才意识到,姜清昼形容过的、很忙碌的那位母亲,的确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哦。”姜郁善挂了没两分钟的电话又响了。

  她接起电话,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指使于丛:“你帮他找个地方放放。”

  于丛接过那个收得十分结实的木盒,四处看看打算找个抽屉。

  “给他打开。”姜郁善虚虚捂了下话筒,“摆起来。”

  于丛点了点头:“哦。”

  盒子里是一只他不认识的动物小摆件,周身用金色的细线一圈圈填满,背后雕了个古体的文字。

  他在姜清昼的画室呆久了,耳濡目染,立刻认出来是个财。

  于丛犹豫了几秒,把它面朝里,跟着姜清昼的一只笔筒一块站着。

  姜郁善有点不耐烦,说了两句把电话摁了,指着角落里书柜最上方空荡荡的架子:“摆那。”

  他又把东西拿起来,轻手轻脚地摆正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姜郁善问。

  “后天。”于丛想了想,“后天傍晚的飞机,到了应该是晚上。”

  姜郁善若有所思,巡视似的在室内走了一圈,瞥了瞥于丛:“你不走么?”

  于丛站得很直,头皮发麻:“我关下电源就走。”

  “嗯。”姜郁善有点心不在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中央空调还在细密地响着,角落里的监控器发出莹莹的蓝光:“你一会是让物业过来锁门?”

  “我有钥匙。”于丛解释,“可以直接锁。”

  姜郁善往外的动作不明显地顿了下,有点意外:“你有钥匙?”

  “……”于丛愣了愣,“是。”

  “你叫什么名字?”姜郁善抱着手,表情变了点:“通大经管系的?”

  “于丛。”他纠结了半年的自我介绍终于用上,“子之于归的于,树丛的丛。”

  “你是他同学?”姜郁善话里没什么情绪。

  “姜清昼高我一级。”于丛捏着背包的带子,感觉手心湿漉漉的。

  “哦。”姜郁善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几秒,“行。”

  于丛赶在晚高峰前挤上了回学校的地铁。

  车厢里热烘烘的,他背上还有未干的冷汗,衣服黏在皮肤上,不算太舒服。

  他思绪胡乱地往各个方向走,花了点时间,大概能推测出,于丛这个人的信息被姜清昼控制得很好。

  起码姜清昼的母亲看上去一无所知。

  于丛想了一会,头撞了下车门:“哎。”

  是不是不应该自报家门。

  而且姜清昼的妈妈看上去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他撞了一路,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下车前,车厢里忽然涌进大群人,于丛缩在车门旁的角落里,手机隔着厚外套震了震,声音很闷,不太明显。

  姜清昼发消息说他到了。

  于丛回了大哭的表情:“你妈妈刚才过来了。”

  地铁刹车的呼啸声戛然而止,他被人流带着下了车,抓着手机找出口。

  姜清昼的来电亮了起来:“你说我妈过去了?”

  “嗯。”于丛语气不安,“我本来要走了,她忽然开门进来了。”

  “她开门?”姜清昼声音压得很低,“她自己开的门?”

  于丛在黄线内罚站,等着地铁飞驰而过才开口:“嗯,就她一个人,好像去物业拿的钥匙。”

  姜清昼在对面安静了一会,听上去不太高兴:“不用理她。”

  于丛哦了声:“她还给你带了礼物。”

  姜清昼跟他一样哦了声,没说话。

  “那等你回来。”于丛最后开口,“放在柜子上了。”

  台风是跟着暴雨一起来的。

  于丛没离校,住在暑期留校指定的宿舍楼里,电源跳闸,整栋楼同时灭了下去,黑洞洞地在紫电里站着,仰望着偶尔被照亮的夜空。

  宿管举着手电筒上楼巡逻,绕到门前的时候才开口。

  “里面有人吗?”

  于丛开了门,过道里暗得看不清。

  “有人的。”

  “估计要停两天,别在宿舍里点蜡烛。”来人把手电筒朝地上晃晃,“有什么事先跟老师说,听见了吗?”

  雨声轰隆,水珠打得窗户震耳欲聋。

  于丛说好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量不多,屏幕上的白光在风雨交加里显得有点诡异。

  “妈妈?”于丛关好门,有点奇怪。

  电话里细细的啜泣被雨声淹没,他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妈?怎么了?你干嘛哭?”

  那头的哭声渐重,童曼有点哑的哭泣和雷电凑成有规律的频率。

  “……丛丛……”她声音嘶哑,带着茫然和无措:“你爸爸出事了,怎么办啊?”

  于丛怔了半秒,觉得童曼的声音十分陌生,他想不出来,平时文温声细气的人如何发出这种声音。

  “你说怎么办啊?”她哭着又喊了一句。

  于丛惊醒,感觉世界静了会,继而被一道闪电劈开,强光居高临下地俯视大地。

  台风持续接近十四个小时,机场停运,于丛登上了晚点两小时的火车。

  绿色火车皮那种,从上海到家里要二十九个小时,座位也超卖,过道上挤着许多不属于这辆火车的人。

  于丛买了半程的硬座,剩下半程再补站票。

  他感受不到太多嘈杂,也闻不到混合着、让人难受的气味。

  实际上于丛脑子一片空白。

  童曼的表情比他更空,一个并不熟悉的舅舅在客厅里坐着,脸色也很凝重。

  他是童曼最小的弟弟,在沿海一带经商,长得很斯文,戴个无框的墨镜,人看起来很瘦小,不像做生意的人,偶尔跟于丛父亲所在的银行贷款。

  “已经过了一天。”舅舅沉着声,“大概已经交代了。”

  童曼抖着声音:“那他会怎么样?”

  于丛木木地坐着,接收着大量有些熟悉的词汇。

  “我找人帮忙问了。”他算是宽慰地拍拍童曼的肩膀,“公安那边的说法是受贿和职务侵占。”

  童曼愣了愣,没什么形象地哭了起来。

  “你先别急。”舅舅口气很好,“我已经帮忙找律师了,认识的律师说,只要态度好,侵占的财物上缴,不会太严重的。”

  于丛听见他妈在耳边说好,带着哭腔。

  脚边湿漉漉的,他进门时没换鞋,带来了属于台风天的雨水。

  “一会你跟律师见一面。”舅舅瞥他一眼,“于丛也一块去吗?”

  “我去就行。”童曼平复了点,声音冷下来,“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谁?”

  童曼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我老公。”

  “再等等,等律师来。”舅舅叹了口气,“你别着急,事情没确认,他不能见你。”

  “好。”童曼过了很久才说。

  于丛盯着脚边的水渍,室内有些乱,地上的尘埃和脚印交杂在一起,很多天没打扫过的样子。

  “小舅舅。”于丛平静地问,“我爸他侵占了多少啊?”

  对方顿了下,回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突然想起来很多事。

  都是些很小的事情。

  如同江水被飓风带起那样,记忆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像昨晚要穿透火车车窗的雨一样。

  老家的人总说他性格像妈妈,将来怎么照顾父母,于丛的爸爸似乎没在意过,起码在于丛记忆里从没因为这些话生气过。

  傻也挺好的。

  这是每回在聚会里他爸留下的评价,不知是说他,还是说童曼。

  于丛就这么傻乎乎地考上了重点大学,专业也是他爸挑的。

  这个人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但的确撑起了一小方天地。

  于丛不觉得他有这么笨,但又找不到替他辩驳的理由。

  舅舅又劝了几句,让童曼耐心等到律师,跟于丛嘱咐:“照顾好你妈,我先走了。”

  于丛脸色苍白地答应了,跟着童曼在沙发上枯坐了很久,直到天黑。

  客厅里昏得让人觉得不舒服,他站起来才发觉腿麻了。

  “妈,你饿了吗?”于丛扭头问。

  童曼眼神涣散,仿佛没听见。

  于丛等了一会,手机震了两下,辅导员问他是不是离校了,为什么不提前说明。

  “爸之前给我打的钱。”于丛继续说,“我没用多少,怎么还回去啊?”

  说完,手机又叮了下,姜清昼发了微信:“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