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最后的星期四到来了,按照群成员背着跆拳道社长与副社长得出的讨论结果,这次社团活动必须全员参与,多方配合在周四晚上分别拖住王洁,同时从桑蕤手中夺回丑照原件。
姜清昼向来是没人勾搭的,某些很离谱的任务就落在了于丛的头上。
于丛还在微机课上,脚边放了装道服的袋子,抓着手机在发消息,时不时瞄一眼讲台上的老师,以免被抓包。
他敲了几下键盘做掩护,给杜楠回复消息,责任心过剩的寝室长对于姜清昼昨天蹭课的行为耿耿于怀,反复确认于丛和他到底有什么事。
“没啥不好的事吧?”杜楠循循善诱半天,还是要问。
昨天在课后碰面的场景诡异得让于丛有点无法解释,杜楠像护食一样拉着人,姜清昼最后只无奈地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悄无声息地在下一节上课电铃之前走了。
默默旁观的吃瓜群众还剩零星几个,于丛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恍惚了一会,回过神来才发现杜楠在宿舍群里胡乱吐槽,说了一堆姜清昼来蹭课的细节。
他四五十分钟光顾着和姜清昼传纸条,根本没注意到其他目光,垂头丧气地让杜楠别说了。
杜楠消停了一天,又开始盘问起来。
于丛经过大半个学期,糊弄和敷衍得更为得心应手,搬出了跆拳道社的活动,说完了,继续看着姜清昼的聊天框发呆。
台式电脑桌面上是共享画面,老师操纵着鼠标,在花花绿绿的电子表格里迅速地输入公式,数字和内容排序有点变幻莫测的意思,来回在于从的眼前跳。
就像是姜清昼的态度。
于从冷不防地想到,仿佛他从来没能理解姜清昼的心情,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又因为什么事情生气,怎么忽然又不说话了,到底在想什么。
他动动手指,发了条消息过去。
[小于小于不做咸鱼:晚上你去吗?]
姜清昼反问他:“你去吗?”
于丛愣了会,想起来小时候互相斗嘴的小学生时期,怎么看都觉得姜清昼像是发了句反弹,下一秒该轮到于丛说:“你去我就去。”
忘了对话是怎么结束的,最终的结果就是都要去。
于丛没回宿舍,也没答应和杜楠去吃晚饭,顺便拍了在角落里的跆拳道服,理直气壮地翘了寝室聚餐:“再不去就要退社了。”
姜清昼很久都没有回复,快到活动时间才确定于丛的活动地点,连道服都没有带,空着手跟他一起去活动教室。
于丛脑子被无名湖的风刮得凌乱,忽然诶了一声。
姜清昼转过头,他又说:“社长要是在古代一定是江洋大盗。”
于丛觉得姜清昼的表情一瞬间有点复杂,立刻找补:“劫富济贫的那种。”
“呵呵。”姜清昼配合地笑了两声。
于丛好像还想说点什么,手里的袋子被人拽走,下一秒就被姜清昼扣在手里。
活动教室里开着暖风空调,从里面拉开门的人是杜楠。
于丛不可置信:“啊?”
杜楠脸上的洋洋得意很明显,说:“我已经入社了,特招的。”
姜清昼蹙着眉看他,接收到某种很怀疑的目光,没说什么,从三个人堵着的门口往里走,桑蕤和王洁正凑在一起说话,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从来没感觉这么倒霉过。
于丛被拖着,在和那个很多管闲事的舍友说话,一路上人很多,走过来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就应该把人带到荒郊野外,丢在路上问他到底明不明白。
姜清昼稚嫩而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无从发泄的伤害,萌发出了十分危险的想法,周末回家一定要把车开过来,他这么想。
桑蕤倒是自然很多,和他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这社团感觉不怎么好玩。”杜楠不知道涌了什么办法,成为了蹲在墙角观光的社团新人,凑过去小声地跟于丛吐槽。
于丛表情有点凝重,嗯了两声敷衍他,目光在姜清昼和桑蕤的身上来回转动,想起某件答应下来的事。
王洁没喊集合,扯了块板子点完名,一只手抓着圆珠笔,一只手给大家介绍新入社的成员:“经管系的,大一对吧?杜楠。”
完全不热情的掌声响起来,其中还不包括神游天外的于丛。
杜楠自来熟地纠正她:“我是市场营销的。”
“哦哦,市场营销。”王洁不以为意,小声嘀咕:“有区别吗?”
杜楠刚想张嘴反驳,撞上了一个有点森冷的目光,拐了于丛翘好几次寝室聚餐的罪魁祸首正用鼻孔看着他,靠在角落里也要做今日观光客。
他还没来得及看看社团里的女生有多少,王洁就拉着桑蕤一脸严肃地做动作示范,连摔了两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副社长都没发作,只是平静地从垫子上站起来。
于丛扎紧了腰带,站到他面前。
桑蕤有点惊讶,等了半天,问他:“有事吗?”
于丛干巴巴地看着他,心里乱糟糟的念头已经跑了两趟定向越野,睁着眼瞎说:“学长,刚才那个动作没学会。”
桑蕤顿了两秒,要不是刚被惨烈拒绝过,差点就要被骗了,他想说的绝对不是这句。
于丛认真说话的时候很乖,有种别致的、莫名的吸引力。
“这个是蓝带考试的。”桑蕤平和得有点冷淡,“你先不用学,可以先看看上周的视频。”
于丛手指蜷着,脸色很为难,对于这个回答有点不知所措,像根木头戳在他面前。
桑蕤看了他一会:“还有什么事吗?”
于丛莫名想起来姜清昼过生日那天,桑蕤的声音和现在一样,带了很温和的距离感。
这么一想,他当天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偷听,背后议论,还有点嫉妒别人。
“没有了。”于丛轻声打退堂鼓,说完又改口:“其实有点。”
桑蕤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盯着面前语无伦次的人:“你说吧,有什么事?”
姜清昼坐在角落里,手环着膝盖抱着,沉沉地看着前方。
于丛紧张的时候表情很明显,扯着腰带去找桑蕤,他眼皮猛地跳了跳,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刚皱起眉,不远处也坐着的人啧了声,不轻不重,很嫌弃的样子。
姜清昼转过头,瞥见于丛的舍友正在掏手机发语音消息,带了点北方口音,正在吐槽:“完了老三我知道为啥于丛不搭理你了,于丛跟人桑蕤好铁,你女神没了,你舍友也没了。”
杜楠说了两句,突然觉得有些冷,一阵胆寒。
他扭头,看见姜清昼阴恻恻的目光,僵硬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社团的人都不太正常,杜楠腹诽,正在给刚系上白带的学妹演示动作的王洁一无所知,塞满了可爱妹妹依旧被体育类社团排挤的跆拳道社风评岌岌可危。
于丛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确认聊天音量足够安全。
这次道歉比上一回诚恳得多:“学长,对不起,其实我听到你和姜清昼说话了,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别生气。”
他说得很快,做出立正挨骂的动作,绷着脸看桑蕤。
桑蕤没戴眼镜,眼睛有些失焦,反应了一会:“你指哪一次?”
于丛说不出口了,低着头重复:“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桑蕤表情很微妙:“所以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于丛呆了呆,把打了半天的腹稿说了,声音很小,没什么底气地劝桑蕤不要难过。
桑蕤的脸色从微妙变得复杂,耐着性子听完于丛的话,最后坦然地接纳了他的建议:“学长你这么优秀,肯定有更好的人适合你。”
他这辈子目前为止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发展。
桑蕤懒得说什么,打断他:“你们逗我开心?”
于丛忐忑地看看他,无处安放的手搓了搓腰带,还没来得及回答,桑蕤又说:“刚才那个动作还想学吗?”
于丛懵了,仔细思考了几秒,把桑蕤的话归结于不想再听这些事,点了点头。
他对桑蕤说的大多是从网上看来的说法,既是劝桑蕤,也是在劝自己。
于丛在微机课上逐字逐句地看完了“如何安慰告白失败的朋友”,答案并非针对告白失败,把题目换成暗恋失败比较合适。
于丛读到最后手都凉了,仿佛踩空了一节台阶,他提前看到了自己,想不出来姜清昼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却好像能目睹他拒绝一个人、疏远一个人的样子,大概率也不会发火,只会臭着脸远离。
他走了会神,桑蕤沉着声跟他确认:“那我给你做个示范?”
于丛嗯了声,从低落里回神。
接着就感觉手腕一紧,面前的人侧过身去,扯着他的胳膊,一阵天旋地转,于丛被带得翻了个跟斗,摔在了垫子上,嘭地响了声。
倒不是疼,于丛傻傻地看了几秒天花板,坐起来。
桑蕤面不改色,低头跟他说:“只教一次,你自己练吧。”
于丛眼前还有点晕,有如现实世界被翻来覆去地晃了几次,有种开窍的、通透的错觉,微微张着嘴:“谢谢学长。”
他转过头去,看见角落里坐着的人,杜楠正抱着手机拍照,姜清昼微微蹙眉,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