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走的那天，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外面又下起瓢泼大雨。
话是林子渊说出口的，夏岑得偿所愿，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不快乐，而我所做的一切，是想让你快乐。”
夏岑看着他，不说话。
“我愚蠢至极，直到现在才懂得什么是爱。”林子渊扯起嘴角的笑容，“爱是很珍贵的东西，我得到过，却没有珍惜，反而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可适得其反，与其让你生活在痛苦中，不如我放手。”
他将手中的纸张放在夏岑面前，“我已经签字，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
笔扫过纸面，传来沙沙声，林子渊眼睁睁看着夏岑一笔一划在离婚同意书上写上名字，只觉得喉中血腥气息甚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抽痛。
他沙哑着嗓音，故作轻松道：“夏岑，你自由了。”
“嗯。”夏岑轻轻点了头，“谢谢。”
相顾无言，林子渊被夏岑的一句谢谢堵得哑口无言，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只是当他再次凝望夏岑时，他意识到，那个爱过他数十年的夏岑，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那天周岳来探望夏岑，他听见他们的谈话。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夏岑淡淡道，“我觉得累了，不想再与他做任何纠缠了。”
“我爱他的时候，他不爱我。”夏岑抬起手，冷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他现在喜欢我，我也知道。骗我的一年，出于愧疚也好，真心也罢，无所谓了。”
怜爱地摸了摸肚子，夏岑眼里才有了些暖意，“他答应等孩子出生就放我们走，我不会限制他看孩子，只是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
夏岑的声音并不大，但门没有合严，林子渊全身僵硬地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任何反应，沉默地站着，站了很久。
他一直以为，夏岑在意的是自己究竟爱不爱他，于是他对夏岑好，倾尽全力，不留余地，满心满眼的只想着他，只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在乎他，而夏岑其实知道，他只是无所谓了。爱对夏岑来说，已经成了累赘，成了负担，成了痛苦的根源。
不知怎么，林子渊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带夏岑去见林堂，在车里，夏岑第一次提出要和他分开。那时他只觉得夏岑不识抬举，竟敢和他提分手，却从没想过为什么。他的世界里，感情是最不屑一顾的东西，远远比不上金钱与名利。想要就去占有，不想要便可抛弃，他从来意识不到，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时，是该怎样的。
于是这些年里，在夏岑车祸以后，他用他的自以为是，对夏岑施加了无数以爱为名义的伤害，将他套进笼子，为他戴上枷锁，从来意识不到，真正爱一个人，不是欺骗，隐瞒，占有，而是尊重，成全，放手。
他没有不爱夏岑，只是如果夏岑真的要走，便让他走吧。
“我只有一个请求。”林子渊说道，“住在这栋别墅里。你和孩子的情况都不稳定，这里的医护团队和医疗设备至少不会让你们有太大的危险，等孩子出生后，你想去哪里都好，我绝不干涉。作为交换，我发誓，”林子渊吞掉难以按捺的哽咽，“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关于孩子的抚养问题，之后由律师和你谈，我今天就搬走，你以后不会看见我。这样可以吗？”
他问的很卑微，夏岑却迟迟没有回答，正当他以为会被拒绝时，听见夏岑轻轻道：“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可以明天走。”
林子渊整夜没有入睡，夏岑也是。
夜里，毫无征兆的开始下雨，他们都听见了。林子渊坐在花园的凉亭，抬头就能看见二楼夏岑的房间，灯亮了一夜。
有太多话想说，想叮嘱他不要贪凉，睡觉记得垫枕头在肚子下，走路不要急。但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万语千言，林子渊拖着行李，仰望站在二楼栏杆处的夏岑，迟迟落不下一个字。
“那天，”夏岑突然出声，林子渊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我说后悔爱过你，是骗你的。”
夏岑说完自己先笑了，林子渊从笑里读出几分释然，他也勉强露出笑，“嗯。”
最后记住的是夏岑的笑容，即便被伤的满身伤口，他仍然将最后的温柔给予自己，林子渊知道应该庆幸，可他低着头向外走了很久，
抬起手触碰眼睛，是无法抹尽的湿意，是他没能说出口的一声抱歉。
春暖花开时，林子渊终于学会了爱，但也被夏岑永远丢在那个爱上他的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