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他和他的月光>第43章

  夏天的B市很闷热,夏岑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做早饭,就在楼下的粥铺把早饭解决。这家店他经常光顾,看了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四十分钟,索性就坐在店里细嚼慢咽。

  他居住的附近都是老房子,烟火气很足。这片地区没怎么被规划,房子被保存下来,躲过了拆迁,住这里的大多都是老年人或是租房的打工人。大学时外公去世,房子过户到外公唯一的亲属夏岑身上,他从医院出来后,凭记忆住进这里。

  刚搬来时夏岑很疑惑,房子明显很久没有居住的痕迹,意味着他从前不住这里,但实在想不起来以前住在哪里。也许是在从前的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夏岑谨遵医生嘱咐尽量不去多想,一点点把积了灰的房间打扫干净。

  八点以后来粥铺的人越来越多,门口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夏岑加快速度,在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一个人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坐下。

  “吃饱了吗?”

  夏岑有些意外地看着对面的人,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那天他把伞还给这个人后,几天都没有再见过他。也许是终于吃腻了他们店里的菜,夏岑偶尔会盯着他常坐的位置出神。

  明明是陌生人,夏岑却总会想起他。

  “你也住在这附近?”那人开口问。

  “嗯。”夏岑回答,“你也是吗?”

  “是的,很巧。正式介绍一下,我姓林,林子渊。”男人看着他,眉眼里都是温柔,夏天的风吹过长巷,夏岑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夏岑。”夏岑回过神,轻轻说道。

  “夏天的夏吗?”林子渊低声说,“很好听的姓。”

  “谢谢。”夏岑站起来,刻意忽视暧昧的话,“你慢吃,我先去上班了。”

  “等等。”林子渊突然说,“青北路刚才发生了车祸堵的厉害,你几点上班?”

  “八点半。”

  “如果从那条路走恐怕来不及了,”林子渊饭只吃了一半,“我开车换条路送你。”

  仿佛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夏岑被带到林子渊车上,那辆黑色的车停在巷口,载着两个人平稳向他平时上班的相反方向开去。

  一路上,夏岑和林子渊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八点二十五的时候,车终于开到夏岑工作的地点,下车之前,夏岑礼貌地对林子渊道谢。

  “不客气。”林子渊没有多说什么,目视夏岑进了餐厅,留恋地看了很久才驱车离开。

  早晨自然是没有生意,老板还没来,秦菲菲和颜准是兼职,下午到晚上才是他们的工作时间,店里冷冷清清,夏岑去员工室核算昨天的收支情况。大抵是无事可干,把手里的工作完成后,夏岑看见有人添加他为好友,备注写着林子渊三个字。

  林子渊......夏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仔细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以前和他有什么交集,可靠近林子渊的时候却又对他身上的气息感到莫名的熟悉。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我认识的人。”

  周岳闻言,手里的饮料把他呛得咳嗽起来。

  “你刚刚说,那个人叫什么?”周岳小心翼翼问,杯子里的饮料被他一口气喝完。

  “林子渊。”夏岑又重复一遍。

  “对,林子渊。”周岳皱起眉头掩饰心虚,“我觉得你应该不认识他......”

  “很正常,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既视感,可实际上并没有来过这里,这种事很多人都经历过。也许这个男人,他就是长了一张大众脸,”林子渊长着大众脸,周岳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但仍然硬着头皮编下去,“如果和他接触让你感到不适,那就尽量少和他接触。”

  周岳说完,看着夏岑将信将疑的目光,心里松了口气。

  当年在夏岑的主治医生面前,林子渊为了夏岑的病,答应他们三年不接触夏岑。他不知道夏岑和林子渊失去孩子以后又发生过什么,夏岑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出车祸,但夏岑鲜血淋漓地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林子渊几乎快疯了,他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平时看起来冷漠的男人会变成这样。

  在没有刺激的这三年里忘掉以前所有与林子渊相关的痛苦记忆,甚至忘记曾经有过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夏岑在他们的视线里过得很平静。周岳私心地希望夏岑永远不要想起来,更希望林子渊不出现在夏岑的生活里,即便他知道这不可能。

  番外1 第三年(上)

  “林先生,你回来了。”周阿姨打扫完卫生,已经九点了,差不多就是她每天下班回家的时间。

  这一年里,她只见过这户人家的一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房子里的陈设分明就是为一家三口准备的。

  “嗯。”林先生的声音很疲惫,他径直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周阿姨张了张嘴,本来想问问他有没有吃晚饭,但还是没去敲门。

  周阿姨今年岁数不小了,孩子也不在身边,一辈子习惯忙碌,总是闲不下来,就出来做做家政打发时间。她知道林先生是有钱人,在这种房子里住的都是有钱人,林先生不仅有钱,事业有成,长得还一表人才,周阿姨觉得比电影明星还要好看几分。

  可这样的人,怎么每天就这么难过呢?

  倒不是她胡乱揣测,这是她有意无意地察觉到的。

  认识林先生一年了,从来没见他笑过。仿佛他晚归回家的时间里,只有工作......和去那个房间。

  有一天晚上,雨下的很大,她跟林先生商量能不能等雨小些再走。

  “可以。”林先生看起来冷漠,但还是好心答应了她。

  林先生好像喝多了,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少见地没有工作,只望着手机里的照片出神。好奇心驱使周阿姨佯装路过,她偷看了一眼,照片里是一个很清秀的男人,拍的十分模糊,但林先生足足看了十分钟。

  不会是这家的另一个主人吧?周阿姨在心里想。

  林先生的卧室的衣柜里,有一半的位置放着明显比林先生身材小两号的男人的衣服。

  洗漱台上,放着两个人的洗漱用品。

  床上有两个枕头,林先生睡觉只会睡在其中一侧。

  床头柜上,甚至还放着一本有翻痕的育儿书。

  这个家中的任何角落都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可她从来没见过有第二个人回来,但这里好像永远在等着那个人回来。

  她来工作的第一天,林先生交代不许动这套房子里的摆设,尤其是那间婴儿房。

  她还记得那天林先生喝醉了,他进了那个房间,没有关上门,门留了很大的缝隙,她透过门缝看见那间漂亮的婴儿房。

  装潢的非常温馨可爱,米黄色的婴儿床下铺着柔软的白色绒线地毯,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木马立在床边,还有很多小玩具被整整齐齐地收在角落。她透过门缝只能看见这些,正担心被林先生察觉时,她发现林先生睡着了。

  周阿姨进退两难,担心林先生着凉,又怕进去会惹怒他。想了想,她心下一横,还是拿了毛毯走进去。

  这房间里,什么都是崭新的,能感受到有一个孩子被期待着住在这里,可从来也没有听到林先生谈起过孩子,或者是,她大胆猜测,或者是林先生和他的太太很想要一个孩子?

  可她也没有见过林先生的太太。

  周阿姨越发困惑,睡着的林先生喃喃说着梦话:“岑岑......”

  高大的身体蜷缩着,她看见了林先生眼角的泪痕。

  周阿姨心里有点难受,但林先生的事不是她能掺和的,收拾好东西就回家了。

  大约又过了一年多,林先生突然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周阿姨看见他的心情不再像以前那么压抑,打心里替他高兴。

  “避免刺激他,不要让他太快想起以前的事......他身体不好,医生说他经常会在晚上头疼,这两年你做的不错。”林先生打着电话,“想办法把那家餐厅买了。”

  大概率是在和那个姓钟的男人通话,周阿姨知道钟铭是林子渊的助理,她见过他来这里好多次。

  “不卖?”林先生皱眉,看起来不悦,“他每天的工作很辛苦,我今天去的时候,他甚至在帮店里一个女孩端盘子。”

  钟铭又说了什么,林先生的面色有所缓和,“这几天我每天都会去,你不需要再盯那么紧,一定不要让他发现。”

  林先生打完这个电话,想到了什么,又立刻站起来去阳台浇花,这是每天他亲力亲为必不可少要做的事。

  周阿姨有种直觉,也许林先生口中的“岑岑”快回来了,她真的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单单看过一次照片,觉得从面相来看应该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钟铭和林子渊打完电话,在车里狠狠吸了两根烟。车内烟雾缭绕,他透过车窗看见夏岑和一个年轻男孩从他们工作的餐厅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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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铭:生活不易,社畜叹气

  番外1 第三年(下)

  虽说当局者迷,但钟铭一个局外人,也没能早点看透老板对夏岑的感情。

  这几年发生太多事,那场车祸后,夏岑的心理医生提出新的治疗方案,他要求林子渊在短时间内不要再与夏岑接触,让他生活在一个新环境更有利于恢复身心。林子渊本不愿意,但紧接着林堂的去世和夏岑醒来无法控制的情绪,让林子渊不得不妥协。林家内部的家产争夺令林子渊无暇顾及其他,在最后看了一眼夏岑后,他沉默许久,答应心理医生不再见他,把夏岑委托给了周岳。

  白越和林子涧的野心在林堂去世后全然暴露,林子渊这一仗算不得游刃有余。钟铭目睹全程,对林子渊佩服的同时,最意外的是楚珩的倒戈。他万万想不到楚珩和白越的关系,好在林子渊并未完全信任楚珩,林家的大头最终握在他手上。

  开车跟着夏岑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老板后,钟铭打算回去了。他挑选了几张较为清晰的,看着照片里的夏岑脸上的笑容,不禁感慨万千。

  林子渊不见夏岑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钟铭很清楚,他在惩罚自己。

  他无法去评判老板和夏岑的感情,也曾经看到夏岑在抢救时后悔当年交给夏岑那份包养合同。他和夏岑接触的并不多,没觉得他和老板从前的情人们有多大的区别,温吞吞的,不用说楚珩,甚至不如楚希冬明艳大气。钟铭在这件事上费解过,猜测也许因为他们曾经失去过孩子,老板多少有点愧疚......但他渐渐发现并不是这样。

  乔先生和陆先生劝过几次,都没什么效果。最初的两年里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自虐一般用工作把生活全部塞满,公司的人叫苦不迭,钟铭也是一样。乔先生甚至把一个姓夏的男孩送去过家里,老板把人给留下了,没有避开他,男孩被领进老板的房间。钟铭以为夏岑终于被新人给替代,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窃喜,几分钟后男孩又被送出来。

  钟铭脸上的笑绷不住了,送男孩回去的路上没忍住问了他。

  “林先生不喜欢我。”男孩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忽闪着,说话的时候很委屈,像他,钟铭发现了。

  年轻的崭新的就连容貌也相像的人,也不能替代一个伤痕累累明知无法回到从前关系的夏岑吗?钟铭自以为跟着林子渊这么多年,对他了如指掌,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认知。

  第二次怀疑自己认知的时候,是老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蓝色的日记。他那时候才明白,原来林子渊面上表露出的所有风平浪静,都是在掩盖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在那本日记里的秘密被揭晓的瞬间,他所有的克制全线崩盘,从来不主动喝酒的人,酗酒把自己送进医院。

  “林子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你还是林子渊吗?不就是个男人,全世界比他好看的男人多的是,上赶着给你生孩子的男人也不止他一个!不就是要他生个孩子,你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给你送的人你不喜欢,那就再换,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你就非他不可了?”乔先生的声音很大,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中全是愤怒。

  “子渊,说实话,这件事我也很不能理解。”陆先生的语气比乔先生和缓,他迟疑一秒,“你不会是真的爱上他了吧?”

  “爱?陆黎,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子渊的家庭......他会相信这种东西?”

  “非他不可......”林子渊还很虚弱,垂着眼眸哑声说:“是啊......非他不可。他喜欢了我十年......跟着我的时候全心全意爱我,我却对他做了什么,乔泽,我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

  林子渊突然哽咽,“我等着夏岑,等他病好转,就算再也好不了,无论是疯是傻我也养他一辈子。”

  乔先生和陆先生走后钟铭才进去,林子渊交代完公司的事后,过了许久,开口问他:“钟铭,如果我努力去弥补,他会原谅我吗?”

  钟铭想了想,一如往常一样汇报夏岑的情况,“夏先生昨天晚上九点下班回家,今天早上八点半到工作地点,今天是他能够独立生活的第三十九天,没有任何多余的事发生。”他停顿几秒,“他的生活很平静,认识了新的人,学会新的技能,忘记您让他失去很多,可他在遗忘的路上又会增添新的回忆,也许每个人都该学会向前走。”

  钟铭知道,老板听得懂他的话,但听不进。那之后又过了很久,他看着老板计划着伪装着接近如同一张白纸的夏岑,在夏岑对别人笑的时候克制自己的嫉妒与疯狂,在夏岑看不见的视角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深情。

  他竟然开始期待故事的结局究竟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