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他和他的月光>第40章

  电话打来时,林子渊正在开会。他示意说话的下属噤声,接通了电话。

  “林先生,怎么办呀,夏先生又不吃饭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门被他从里面反锁了。”刘阿姨的语气十分焦急,她守在卧室门外,害怕夏岑做傻事。

  “我马上回去。”没有一秒犹豫,林子渊站起来就走,钟铭跟在他身后,林子渊交代了几句,接下来的会议委托他人进行。

  “林总这是......”某位股东呵呵干笑几声,气氛十分尴尬,十几号人面面相觑。

  “据说林总的爱人流产了,林总前阵子一直在照顾,咱们就体谅一下吧。”

  “什么爱人,不就是包养的一个......”那位股东冷笑,瞧见钟铭在看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钟铭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脸上仍要保持微笑,实则在心里不知道吐槽多少次了。

  “夏岑,把门打开。”林子渊重重敲了几下门。

  “他这样多久了?发生过什么事?”听不到门内的动静,林子渊问刘阿姨。

  “大概三四个小时了,没有发生过什么啊,哦对了,”刘阿姨拍着脑袋懊恼地说,“他一个人去过那间婴儿房。”

  林子渊心下一沉,他早该把那房间收拾干净,可看见里面的精心布置,想起那是他和夏岑一起倾注了感情和时间完成的,又实在舍不得破坏。

  林子渊叫了人过来开锁,门打开的那瞬间,他看见夏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头全部遮住,呼吸很平稳,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他慢慢靠近夏岑,夏岑还是很瘦,瘦到他一只手就能抱住,轻轻从身后环住夏岑,把整个身体带进怀中。

  夏岑的呼吸逐渐不稳,他用手肘顶身后的束缚,坚硬的骨头抵着林子渊的小腹,被林子渊用手抓住。

  “不要乱动。”林子渊的眼神幽暗,身体有些发热。前车之鉴,他不能去碰怀里的人,夏岑不能再受刺激了。他把夏岑圈在怀里,闻着脖颈间的熟悉气味,克制身体产生的不合时宜的情欲。

  夏岑却突然睁大眼睛,他猛然推开林子渊,眼睛里全是清明,身体抖如筛糠,对着林子渊大喊,“别碰我!”

  “别碰我......”夏岑又重复一遍,他看见林子渊僵在原地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拔腿就跑。可他还没能走出卧室,乍然而来的头疼击倒了他,这令他痛苦地捂着头向下蹲去,被林子渊温柔地抱起来。

  “药。”林子渊哄着怀里的人,接过刘阿姨递来的药丸和温水,熟练地喂进夏岑嘴里,“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果然如林子渊所说,药效袭来,夏岑抓着林子渊的袖子沉沉睡去,再感受不到痛苦。

  立夏以后,夏岑的病情越来越稳定,虽然时常头痛,但再没出现之前那样情绪不稳的状况。林子渊把婴儿房锁住,让夏岑再也没有误入的机会,自欺欺人地好似把过去的记忆尘封,他和夏岑就能重修于好。所有人在夏岑面前都不能提起孩子,虽然医生说像夏岑这样的情况迟早有一天会清醒,林子渊的行为也不过是在徒劳地推迟他清醒的日子。

  如果......林子渊想,如果他们能再有一个孩子,夏岑清醒过来的那一天会不会好受点,只要不离开他身边,夏岑想要什么都可以。

  但这样的想法很快被周岳否定了。

  “不可以!”周岳立即否决,他和郑思齐好不容易联系到夏岑,却发现夏岑竟然被折磨成这样。

  “至少三年,绝对不要让他怀孕,子宫破裂不是开玩笑的。”周岳神情郑重,看着面前茫然的夏岑,伸出手想触碰他,被夏岑躲开了。

  “还记得我是谁吗?”周岳笑得勉强,“我是周岳。”

  “周岳......”夏岑摇头,向林子渊确认,“我认识他吗?”

  “认识。”

  夏岑凝眉,“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

  “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坐在周岳身旁的陌生的男人温声说着,夏岑看向林子渊,“他又是谁?”

  “郑思齐,也是你的朋友。”林子渊说。

  “我的朋友......”夏岑点头,“我记住了。”

  郑思齐想继续说什么,脸色却突然苍白,他捂住嘴站起来,“我去趟卫生间。”

  “没事吧?”周岳关切地问,郑思齐摆手,让他不用跟过来。

  直至郑思齐一脸平静地出来,周岳狐疑道:“你是不是......”

  “不是。”郑思齐立即反驳。

  周岳半信半疑,但忍住没拆他的台,况且现在说这个也不是时候。

  他们在林子渊家里并没有停留很久,林子渊不想让夏岑和外人有过多接触,没过多久就发了逐客令。

  人走后,夏岑一如往常不愿和林子渊一起待着,除了他不能拒绝同睡一张床,其余时间他都尽量避开林子渊。即便偶尔央求林子渊带他出去,夏岑也尽力与林子渊保持距离,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地害怕靠近他,本能地抗拒接触他。而他的所有疏离与冷静,在林子渊看来都是他逐渐好转的征兆。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夏岑把林子渊推出门外,林子渊无奈笑着说:“你身上哪个地方......”

  “别说出来!”夏岑有些生气,他抱着手上的衣服冲出卧室,转身进了隔壁的书房,把门重重拍上。

  林子渊哭笑不得,病还没好,脾气倒被惯的越来越大了。

  夏岑干脆利落换好衣服,视线不知怎的就飘向书柜的其中一层,两本书中间夹着一点蓝色,他好奇地打开书柜把那个蓝色的笔记本拿出来,在翻开封皮的时候,心却抑制不住地不安。

  仿佛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夏岑还是打开第一页。

  “好了吗?”门被敲响,夏岑警觉地把笔记本放回原地,他只看了数十页,里面写的全是林子渊......全部都是。

  夏岑恍惚地把门打开,跟着林子渊一起下楼,魂不守舍地坐上林子渊的车。他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事忘记了,尽力去回想,脑海里却只有稀缺的残影。

  林子渊带他在外面吃了饭,夏岑吃的心不在焉还被批评了。他极力回想那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也顾不得和林子渊争嘴,一副乖巧不得了的模样。

  短暂的外出结束,回家的途中,林子渊和他搭着有的没的话,夏岑偏着头看窗外风景不愿搭理他,车很快就行驶到小区门口。

  “夏岑。”林子渊停好车,没有下车,一个藏蓝色的小盒子躺在他手心。夏岑盯着盒子发愣,太阳还没有落山,橙色的余晖落在他身上,被林子渊这样深情地看着,夏岑突然觉得想哭。

  戒指盒被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铂金戒指。

  夏岑蹙着眉,他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它,记忆在脑中呼之欲出。他主动把它从盒子上取下,对着落日的方向细细察看,他似乎知道戒指内侧刻着什么。

  刻着什么呢?

  那一瞬间,夏岑想起来了,有个人告诉过他,他以为的感情,都是一场骗局。他们的孩子,也被人当做利用的工具来对待。

  “我帮你戴上好吗?”林子渊不合时宜地撞乱夏岑的回忆,他温柔地把戒指从夏岑手上拿过来,像对待易碎品一样紧张地把它戴在夏岑的无名指上,勉强还算合适,见夏岑没有任何反抗,林子渊松了一口气。

  “我从来不相信我会爱上谁。”林子渊轻声说,“但我爱你是真的。”

  记忆如洪水猛兽,夏岑听不见林子渊在说什么,脑子有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求他快跑,循着那个声音,夏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感受不到究竟跑了多久,车水马龙,耳边呼啸着尖锐的风,那个让他快跑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脸上冰凉,夏岑抬手触碰到,那是不知何时流下的两行眼泪。

  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他踉跄着停下脚步,怔愣地站在原地。

  “夏岑......”

  是谁的声音?茫然抬起头,马路对面是林子渊,在距离他数米的地方,笑得勉强,“你别动。”

  别动?环顾四周,滴滴叭叭的声音吵闹的心慌,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林子渊。

  “林子渊。”眼泪仿佛断了线,流个不停,“我后悔了,我不想爱任何人了,我不爱你了,”双眼通红,夏岑用双手捂住眼睛大哭,“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动,我去接你好不好?”林子渊心疼地像被刀剜一般,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眼睛一秒也不敢离开夏岑,缓慢地向前走,绿灯还有二十秒,他伸出手温声说:“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结婚,我会补偿从前对你的所有不好,我只爱你。”

  像是被触碰到开关,夏岑的情绪突然开始激动,他用蛮力把刚才林子渊给他戴上的戒指狠狠拽下来,嘴里喃喃道:“不......我不要和你结婚,不......”他手心攥着那枚昂贵的戒指,疯了一般向车道中心跑去。

  夏岑十二岁被送去外公家的那年,背包里只有母亲留下的几件金首饰,被打磨的不算精致,但在从前的日子里,偶尔天气好时,母亲会把它们取出来戴上,阳光下金色的戒指熠熠发光,母亲说这是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戒指表示爱情和责任,它用一个小圆环圈住人,就像这样,”母亲小心把它从无名指上取下,套在夏岑小小的手指上,“岑岑以后也会遇到爱的人,也会送人戒指或是被人送戒指。”说这话时,母亲低下头,眉眼中全是温柔,风吹开她柔顺的额发,“妈妈把这些给你留着,以后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如果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或者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呢?”夏岑正是对所有事物都好奇的年纪,对这世界上的所有都有疑问,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母亲陷入沉默,接着轻轻地笑,“那岑岑就努力让人家喜欢你嘛,不过,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如果你发现努力没用,就放弃吧。”

  “放弃很难,但这世界上有太多难事,如果什么都要抓住,”她思索了一下,觉得对几岁的小孩子说这些大道理不合适,“猴子捡西瓜的故事,岑岑还记得吗?小猴子捡了西瓜,可他贪心想要捡起芝麻,最后却发现丢了大西瓜,这就很难过了,所以啊,不能得不偿失,有时候放弃反而是件好事。”

  夏岑用了十年,终于学会了放弃,可他太笨了,学会太晚,遍体鳞伤,失去了他的女儿。

  被车撞倒时,他听见汽车引擎发出巨大的声响,有人撕心裂肺喊着他的名字,他累极了,又累又困,恍惚中好像看见十年前的那个闷热的雨天,那个等着他上车的少年,有些记忆如流沙从手中流逝,手中攥着的那枚戒指再也握不住,就像母亲的那一枚,套在他的手指上,终究是不合适的。

  “叮......”那枚内侧刻着林子渊与夏岑名字的戒指,沾了血缓缓落在地上,打了几个圈,像垃圾一样卷在飞驰的汽车轮胎下,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