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仍然是暗沉的, 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狂风掀起窗帘时,夜空划过几道闪电,锋利的白光沿着窗台缝隙扫进来, 一闪即逝。
此时是深夜, 深沉暗色中,何一满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 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可就算是这样,肩头的重量却昭示着对方的存在。起初力道不重, 半晌,察觉到他挣扎着起身的动作,便立即将他狠狠扣住, 强硬而不容拒绝, 像是燃起了一簇火,带着灼人的热度,一路滚烫地涌进他心头。
窗外狂风大作,利刃般刺人, 杂乱的声响中, 何一满指尖慢慢收紧, 呼吸也下意识停了下来。
几秒钟后。
他勉强找回思绪,心中划过什么,又有些不确定似的, 目光沉沉落在身前, 像是要穿透浓重的黑暗, 静默了很久, 终于语气极轻地开了口。
“谈朔——”
……
话一出口,下一刻,耳边嘈杂的声响便戛然而止。
就像突然间收了力道,窗帘啪的一声打在玻璃上,随后便再无声息,狂风也停歇下来,只有雨仍然在窗外哗哗下着,在透明的玻璃上溅出一团又一团的水花。
察觉到按住自己的力道消失了,何一满顿了几秒,微微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半靠在床头。
他喘息两声,周身被冻得冰凉,垂下眼,紧接着再次开口,声音沙哑着,语气中却没了之前的试探,几乎是肯定地说:“谈朔,我知道是你。”
时间倏地在这几秒静止。
即使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何一满也知道,自己猜对了,而白天里那些怪异的感觉也因此有了解释。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谈朔就在他身边,又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出现,甚至是在自己叫出他的名字时,立刻敛去了动静,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何一满拧着眉,心中的思绪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根本理不清,在静默中显得格外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而后目光抬高了些,凝视着黑暗处,开口道:“今天下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要说,想质问对方,又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喉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实际上,两人也才近一天没见面,可也许是因为其中横亘了太久远的时间,又越过了许多年,让人忍不住恍惚,也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压着数不清的恐惧和惊慌。
何一满迟疑了几秒,话还没说完,对方的情绪却好像并不稳定,突然有了变化。
一阵力道传来,下一秒,他被狠狠按到床上,话语也骤然中断,身下的被褥在动作中向后挪了一截,重重叠叠地堆起来,床铺凌乱。
“你——”
脊背砸在柔软的床铺间,脑子却忍不住发晕,他被枕头稳稳托住脖颈,下意识微仰起头,心里骂了一句什么,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等他回过神,想再次开口说话时,谈朔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对方凑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由远及近的森森寒意,诡异极了,带着浓郁的死气,一点点蔓延开来,其中却又夹杂着道不明的情绪,似乎压抑着极深的怨气,光影重重。
何一满睫毛抖了抖,抬起眼,隐约看见黑暗中浅浅勾勒出一圈虚影。
对方面色冷白,正死死看着他,眼底沉着让人心惊的执拗,又带着些狠意,咬住他的下唇,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嘶——”
背后隐隐渗出细汗,何一满吃痛地皱了皱眉,终于发现他的情绪十分不对劲,下意识向后躲了躲,却被更用力地按住,半边身体陷进被褥中。
谈朔就连手心都冷得像冰,冷气直直地蔓延到心底,何一满却觉得有些燥热,被压制住动弹不得,被迫仰起下巴,感受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闷哼两声,血腥味弥漫开来,又融入唇齿间,让人喘不上气。
“谈、谈朔……”
他的脖颈有些酸了,粗重地喘息着,嘴角发麻,隐隐泛着红,从呼吸的空隙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试图让对方冷静一点。
可谈朔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右手垫在他脑后,虚虚地把人环住,黑沉沉的冷气也一股脑压下来,将他笼罩住,让人窒息的亲吻后,又狠狠咬在锁骨处,但并没有威慑力,倒像是故作凶狠的虚张声势。
暧昧的喘息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谈朔终于出声,他嗓音很低,像是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带着不见天日的腐朽气息。
他声音沙哑着,力道不减,断断续续道:“不准——”
语气恶狠狠的,却意味不明,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恳求,他说:“不准靠近……其他人。”
……
何一满嘴都被亲麻了,胸膛不断起伏,锁骨处也隐隐作痛,泛着细密的痒意,被子枕头凌乱地揉成一团,大半截都掉到了地上,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听到对方的话,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许,先是愣了一瞬,接着便心中有些无言。
操。
哪儿来的其他人。
-
早上醒来时,何一满脑子还是里一片混乱,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眼睛还没怎么睁开,他坐起身来,嘴唇和颈间都隐隐作痛,一个没留神,差点从床上滚下去,穿好拖鞋后才下意识揉了揉脖子。
没走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乱成一团的床上时,昨夜的记忆立即纷纷回笼,忍不住又脚步一顿。
已经日上三竿,泛着亮色的日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将房间里照得亮堂堂的,谈朔已经不见踪影,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何一满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领口微微敞着,刚在镜子前面站定,便看到自己肩颈处印着一道极深的咬痕,青青紫紫,看着挺吓人,昨天晚上对方发狠似的又舔又咬,今天果然留了印子。
此时谈朔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却没那么慌了,从昨天那些事看来,对方似乎没办法一直在白天出现。
洗漱后,他坐在电脑桌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赵雅静。
敲门声响了又响,何一满似乎终于听见了,缓缓抬起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迟钝之后,他迅速抹了一把脸,收拾好情绪,去把门打开。
“起床了?”赵雅静站在门边,手里端着杯豆浆,身上是普通的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起来,笑起来时,眼角有细微的皱纹。
“先喝杯豆浆垫垫肚子,快到吃午饭的点了,我刚才还想着要不要来叫你,正好,收拾一下就来吃饭。”
“谢谢老妈。”
何一满接过玻璃杯,转身走进房间,把豆浆搁在电脑桌上,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感冒了?”
……
“没什么。”
他动作僵了僵,下意识把衣领拉紧,欲盖弥彰地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应该就是没睡好。”
赵雅静见状没多问,扫了一眼房间,只觉得真是越大越不爱收拾,屋里乱的不行,正打算转身离开,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桌面上,脚步便立即顿住。
“这是——”
何一满正站在桌边,豆浆热度传递到手心,指尖无意识地在椅背上划拉两下,等了一阵后,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正要去开电脑,谁知下一秒却听到赵雅静迟疑着开口。
她说:“这个人……谈朔吗。”
短短几个字,何一满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反应过来,神色瞬间变了。
“你说什么?”
他倏地回过头,声音提高几分,一字一句地反问,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而与此同时,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也一点点变得清晰,纷乱地涌出来。
就在转头的那一刻,他的余光也朝桌面瞥了一眼,在看到桌上的东西时,动作随之停了几秒。
原本空荡荡的A4纸重新有了颜色,左上角的照片逐渐清晰,不再是单一的空白,如同有人执笔在上面印出一行行字,又好像它本来就该是这样,简短叙述出谈朔的人生。
可就在昨天晚上,文件夹中还是彻彻底底的一张白纸。
赵雅静抿了抿嘴,神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隐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何一满愣在原地,直到对方说完离开,轻手关上房门时,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有些发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重重靠在椅背上,脑中不断回想着几分钟前,赵雅静的一字一句。
“我当然记得他,还有那些事情,我全都记得。”
“但是……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来,所以一直没提。”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他确实是不在了,你——”
……
赵雅静后面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只不断回放着那一句话。
死了?
怎么可能会死了。
怎么可能。
他明明——
何一满脸色惨白,咬了咬牙,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却嗓子发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是他怎么会不在了呢?
……
空调簌簌冒着冷气,他坐在桌前,像是被冻住一般,好半天都没再动作,直到身后传来细小的响动。
声音很小,却让人没法忽视。
他循声回过头,看见谈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正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眉尾的疤痕仍然显眼,更增添了几分凶狠,眼眸漆黑,暗沉不见底,大半神色隐没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明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却感觉到,对方有哪里不一样了。
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何一满终于没办法再维持平静,站起身来,两三步朝那边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反过来攥住手腕。
谈朔的视线一点儿也没挪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接着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朝床边推了一把,何一满在对方的力道下踉跄着后退两步,小腿撞上床沿,不自觉跌坐在床上,又被人轻轻环住,耳边是细碎的布料摩挲声。
谈朔扣住他的手腕,加深了拥抱,将下巴埋入对方的颈窝,似乎要将人嵌入骨血中。
良久,何一满没有挣扎,只觉得心口发烫,在寂静中,他听到对方呜咽似的开口,像是指责,又隐隐含着些不满和怨恨。
他说:“你怎么才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被困了二十年刚重见天日就看到男朋友被人追求的哭哭小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