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林夫人屈尊大驾来做什么呢,原来是管不住儿子,只能来韩家要人啊。”斐拖腔拖调地说,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十米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云舒气的不行,“斐·西斯特!”

  “这就是林夫人求人办事的态度?”斐支着下颌,神色慵懒,“看来还不是很急嘛。”

  “求你?”陈云舒提高音量,“你做梦!我是要求你们,立刻让你们家那个姓韩的滚远点,离开我儿子!”

  “哦,办不到。”斐舒舒服服窝着,“你一个亲妈都管不了儿子,要求我一个继母管,我看你真是急昏头了。”

  陈云舒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忽然想起什么,冷笑一声:“是吗?你当真这么想?”

  斐尾音上扬地“嗯哼”了一声。

  一旁的佣人早已被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给吓得不敢说话了,匆匆摆好花茶,战战兢兢候在一旁,看看陈云舒,又看了一眼斐,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请客人坐下。

  陈云舒坐了一天了,又穿着高跟鞋,体力不支,瞥了一眼,想坐,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斐自认天生就是个坏种,第一次见面就想把林涧卖了给自己换点时间喘口气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也就是外表看着善良而已。

  陈云舒这么明显的轻蔑,他不主动报复就算心情好发善心了,还想他与人为善?

  眼看陈云舒脸色越来越难看,斐故意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陈云舒为难。

  陈云舒也不是傻的,看得出他故意刁难,心中恼火,面上还是维持着高贵从容,抚了抚裙摆,硬生生咽了这口气,装作不经意地在桌子旁坐下。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其实是不急的。”

  她瞥了一眼斐,语气又恢复了从容,“我有三个儿子,就算其中一个走错了路,也还有两个,再怎么急,也急不到我头上。”

  “那不是巧了,”斐乐不可支,“我一个儿子都没有,无债一声轻,就更不急了。”

  陈云舒被他噎了一下,“你就不怕将来出什么意外?”

  “怕什么?”斐奇道,“他多活一天,我的好日子就一天不会断,更何况我年纪比我那便宜儿子大好几岁,就算死,十有八|九也是我死在他前面,我活着的时候过得好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就算出意外死了……”

  他恶意地笑,“不是还有林涧吗?他俩这关系,帮他孝顺一下继母,不过分吧?倒是林夫人你。”

  斐按了按眼角,笑容促狭,“说得那么关心我儿子,处处为我着想,以前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林涧?现在着急,不觉得晚啦?”

  陈云舒蓦地被戳中了痛处,怒道:“关你什么事?”

  “就准你多管闲事啊?”斐摊手,“你说我儿子要死我都没生气,你倒是气了,还挺双标的。”

  陈云舒被他气的呼吸不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了顺气,语气彻底冷下来:“我不想管你家的破事,但是你家那个必须离开我儿子,我只是来通知你,最好管好他,不然的话……”

  “不用威胁我,你直接快进到不然那部分好了,加油。”斐懒洋洋地说。

  陈云舒久久瞪着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找这个人就是个错误。

  斐压根就不想和她好好说话。

  她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斐忽然笑了一声,“陈云舒。”

  陈云舒回首,原本的偏见终于化成了彻底的厌恶,一句话不想说。

  ——刚刚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叫住她再想谈,晚了。

  斐冷眼看着她,“听说当初林誉想过要来我家谈我和林涧联姻的事,是你阻止了?”

  陈云舒从他这句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上下扫了斐一眼,语气鄙夷:“不然呢?你这样的人,也想进我家林家的家门?”

  斐垂眸静了一会儿,轻轻舒了口气,往后靠在吊椅上,抬眼时唇畔浮起一丝轻笑:“是,我不配。”

  陈云舒今天受了一天气,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连胸腔里的郁气都去了不少,正要开口再讽刺他两句,斐淡淡开口:“你这样说,我就更不可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做不了他新娘,做他后娘也不错,”斐轻启薄唇,“你说是吗?”

  韩家的波涛汹涌波及不到市中心的公寓。

  谢岫白哼着歌把盘子堆栈整齐放进洗碗机,听见外面清脆的声响,探出个头一看,林涧和林烨已经摆上棋盘下棋了。

  他不可思议:“你俩就开始饭后休闲了?”

  林涧捻着棋子:“嗯?”

  谢岫白十分委屈,“难道不该是过来和我一起看着洗碗机洗碗,给我揉揉肩捶捶背,再语气温柔地跟我说一句老公做饭辛苦了?”

  “?”林涧满头问号地落下棋子,把林烨杀了个片甲不留,拍拍孩子脑袋示意他输了的人收拾残局,自己站起身往厨房去了。

  谢岫白就是口嗨过把瘾,一见他真的过来,立刻怂了,灰溜溜想关门。

  林涧一手抵住玻璃门,谢岫白怕夹到他的手,不敢强行关门,被林涧从从容容推开门,负着手,以一种皇帝出巡的架势,驾临了这间平平无奇的厨房。

  林涧扫视了一圈,满意地发现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只差擦干净台面上的水。

  然后他一抬手,玻璃门滑动关上,阻隔了林烨好奇看过来的眼神。

  谢岫白战术性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就是敞开的窗户,方便随时逃命。

  林涧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刚刚说,让我做什么来着?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岫白咽了口口水,决定先下手为强。

  “哥哥,”他眼一眨,从不知道哪个旮旯角翻出一副无辜而乖巧的外皮,一步一步蹭过去,鬼鬼祟祟伸手,想去勾林涧的腰,“其实我……”

  啪!林涧毫不留情拍掉他的手。

  谢岫白眉眼低落下去,瞅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背过身,嘟嘟囔囔,“饭我做,碗我洗,地我拖,床单都是我换下来洗了晾的,我就想听一句……”

  “老公?”

  “……”谢岫白的碎碎念一下卡在脖子里,差点呛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全身一寸寸石化,肩背僵得一动不能动,以为自己幻听了。

  林涧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老公。”

  不夸张的说,他手碰到谢岫白肩膀的剎那,谢岫白全身过电一样,从脚底到天灵盖都麻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等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急急转身,林涧已经推开门打算出去了。

  谢岫白仓促间伸手,砰!一声又把滑门关了回去,林涧仓促间后退一步,恰好撞在他怀里,回身望着他,眼神无辜极了。

  谢岫白手撑在门上,低头看着被困在怀里的人,“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靠的太近,林涧稍稍抬头就能碰到谢岫白的唇角。他被困住也不着急,微微弯了弯眼睛,厨房的灯光轻纱一样流泻下来,落在他眉眼间,稀释了原本的尖锐浓艳,看上去温柔得像一汪倒映月光的绿泉,“没什么啊,不就是复述你的话吗?”

  “……你看我信吗?”

  嘴上说着不信,谢岫白其实早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了,他被这点难得的柔色蛊惑,低下头,林涧自然地和他接了个吻。

  林涧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鉴于客厅里还有个未成年人,伸手把他隔开,见谢岫白还要亲上来,他轻声说:“别急,还早。”

  谢岫白被一连串天降大饼砸晕了,整个人如坠云端,头晕目眩,什么时候怀里空了都不知道。

  林涧拉开门,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干了坏事的心虚,还不忘提醒:

  “那边桌子还没擦哦。”

  谢岫白稀里胡涂应下来。

  林涧反手拉上门,姿态从容地坐回了棋盘边。

  林烨伸着短短的胳膊收拾好了棋盘,好奇地问:“哥哥,你刚刚是去帮那个大哥哥洗碗吗?洗碗为什么要关门啊?”

  “不是啊。”林涧诚实地摇头。

  林烨:“啊?”

  林涧解释:“只是一些alpha利用花言巧语逃避家务的劣根性发作,怕带坏了小孩子,所以特地关了个门。”

  林烨:“?”

  “不过也不能说是alpha的劣根性吧,我感觉这应该跟性别没什么关系,就算我是个omega,我也不会喜欢家务这种东西,”林涧沉思,“不过,如果我是个omega……”

  “谢岫白应该不会忍到成年才对我下手,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就犯下了引诱未成年alpha的重罪?”

  林涧摩挲着棋子思考,“也不对,就算他忍着没下手,我好像也奴役他好多年了。”

  林涧是不喜欢做家务的。

  小时候在林城身边,有林叔会把所有琐事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完全不需要他动手。

  后来自己一个人住,也是全自动机器人加定期请家政公司来打扫,吃饭直接在基地食堂解决,晚上还能打包回家,热一热就能直接吃。

  唯一没有林叔也没有家务机器人的时候,大概就是他住在白沙星的那段时间?

  白沙星科技落后,伟大的新世纪发明之一网购倒是很愿意为他服务,奈何条件不允许,外面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打仗,科技产物进不去,很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但他在白沙星住了好几年,几乎没有亲自动手的时候。

  谢岫白太过殷勤,一口一个报答,让他偷懒偷得心安理得,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不用洗碗真是快乐。

  林涧愉快地落下一子,然后一本正经地教育弟弟:“要多跟你谢哥哥学习,男人还是要会做饭洗碗才行,他说的对,不能学我。”

  林烨懵里懵懂地:“哦。”

  谢岫白从洗碗机里取出碗筷放回橱柜,靠着门又回味了一会儿,才正色站直,从橱柜光洁的门板反光上照了照,确认自己的表情管理没问题了,才拉开门,咳了声:“你们……”

  林烨又输了一盘棋,一颗一颗把棋子捡回棋盒,他人矮,捡棋子的时候屁股离开了小腿,半跪着期待地问:“哥哥,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谢岫白:“!!!”

  林涧看了看谢岫白,又看了看林烨,想起林烨好像是挺喜欢和人一起睡的。

  以前就经常缠着林城要一起睡,突然来到新环境,一时不适应,想跟他一起睡也是正常的。

  但他刚刚干了点坏事,还没付尾款,债主就在身后虎视眈眈看着,不由为难:“这……”

  他就游移不定了那么零点一秒,谢岫白的眼神立刻放到他身上,充满了谴责。

  林涧抬头望天花板:“要不……”

  嗖!的一声,谢岫白宛如无师自通了传说中的轻功踏雪无痕,脚不沾地飘过来,抱起林烨,眨眼间又施展移形换影,欻欻就出了门。

  楼道里灯影一闪,大门摇摇晃晃地合拢,两人消失在大门后。

  谢岫白循循善诱的声音远远传来:“弟弟困了是吧?来,电梯到了,上去睡吧,以后上面那个房子就是你的了,你可以一个人拥有一间超棒的大房子哟~”

  林涧拄着下巴沉思:“……上面那个房子不是我的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我婚前财产吧?”

  林烨犹犹豫豫:“可是……”

  电梯大门徐徐打开,谢岫白握住林烨单薄稚嫩的小肩膀,把他原地转了九十度,面带微笑,语气和善,“没有可是,你已经七岁了,四舍五入就是十岁,也就是十八岁抹了个零,所以你已经是个成年的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自主,自立自强,知道吗?自己住而已,我相信你能做到,对吗?”

  林涧:“……”

  林烨:“……”

  林涧喃喃:“十八岁抹个零就是十岁?他十八的时候怎么不给自己抹零呢?”

  林烨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无声注视着眼前这个无耻的大人。

  谢岫白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不要脸得坦坦荡荡,半点不心虚。

  林烨脚尖蹭了蹭地面,默默道:“大哥哥,我是小,不是傻。”

  “不重要,啊,不重要,”谢岫白笑容满面把他往电梯里带,“去吧去吧,这可是市中心顶楼大平层,很贵很难得的,不会洗漱就上网搜一下教程,晚安弟弟,做个好梦。”

  林烨昨晚就是在林涧家副卧睡的,已经自己睡了一天,自己住是没问题的。

  但他还是不理解:“既然大孩子要自己睡,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住呢?”

  谢岫白帮他按楼层,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哥哥谈恋爱了啊,但你还小,暂时不能谈,所以只能自己睡。”

  林烨在可以独立居住的成年人和不能谈恋爱的未成年人之间反复横跳,深刻体会了一把来自真正的成年人的无耻,可疑地沉默了。

  “再见!”谢岫白隔着透明的观景电梯门懒洋洋地挥手。

  “等等!”林烨一把按开电梯门,探出头。

  谢岫白:“危险,危险,快把头缩回去!”

  “谢哥哥,”林烨眨着大眼睛,“我可以把哥哥让给你,但你能给我买个棕熊吗?我想抱着熊熊睡觉。”

  他补充,“我有钱的,只是不知道哪里有卖。”

  谢岫白一听他不抢人了,敌意瞬间消失,连眼里蒙上一层柔光,把人从电梯里抱出来,温情款款地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什么棕熊?活的死的,人工驯养的还是野生的?你说,哥哥给你买。”

  “毛绒的。”林烨说,“捕猎野生棕熊不是违法的吗?”

  谢岫白:“是吗?没注意。”

  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谢岫白牵着林烨,自然地进了电梯,层层往下,去给他买棕熊。

  ……全然忘了他其实可以网购。

  林涧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还以为是带林烨上去洗漱了,琢磨了下,干脆不等了,洗漱完直接躺上床。

  拉灯睡觉。

  等谢岫白回来就睡不了了,他又在家里磨蹭了一天,满打满算已经旷工了两天。不过这对于向来作风散漫的特战部队来说不算什么,基地最长的旷工记录是整整三个月,由微生时屿保持。

  顶头上司带头摸鱼,底下的人更是有样学样,上三休四就是满勤。

  但林涧觉得不能继续摸鱼下去,真休息惯了就更不想去上班了,所以明天还是得去,现在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大不了明天摸鱼补眠。

  ——林涧经常被人误解。

  在林涧还没去白沙星的那些年,几乎每个人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都会被他如沐春风的笑容,温文尔雅的气度蒙骗,觉得林涧是个正经人。

  对此陈嘉曾经沉痛地发出质问:顶着这么一张好学生乖孩子的皮,你连一件人事都不干?

  林涧十分安然:什么叫不干人事?他只是遵循了来自心灵的指引。

  是他的心让他偷懒,不是他要偷懒。

  后来那些年,林涧倒是不偷懒了,陈嘉反而不敢再像曾经一样肆无忌惮地打趣调侃他。

  每次联系,林涧不是飞在太空里,就是在哪个地方追击目标。

  陈嘉好几次想开解一下他,憋的肺都要炸了,也只是故作轻松地说一句:你也别这么两级反转,以前还是个懒鬼,无缝切换到工作狂人,简直跟人格分裂一样,稍微也放松一下。

  过了很多年陈嘉都忘不了林涧当时的表情。

  那时林涧刚刚恢复,勉强从病床上起身,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工作,听到这句话,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靠近舷窗的座位上,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宇宙,沉寂着宇宙最深处千万年无人涉足的荒芜星球。

  他说,放松不下来。

  陈嘉还不知道他的好友已经故态复萌,从一个冷铁般的男人重新变回了懒鬼,还在飞往首都星的飞行器上,绞尽脑汁思考着见了面要怎么缓解尴尬。

  林涧睡得半梦半醒,脸上忽然贴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一张憨态可掬的大脸和他面贴着面。

  “……”林涧啪地按开灯,坐起身,“这是……什么东西?”

  谢岫白跪坐在床边,捏着棕熊软绵绵的大爪子递到他面前:“棕熊啊,你弟弟要抱着睡觉,我给他买了一个。”

  “那这个……?”

  “这个是你的。”

  两米高的棕熊站起来能有半个屋子高,软绵绵倒在地上,直接把床到飘窗的一段距离全部填满,索性地上铺了地毯,也不怕脏。

  林涧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低头看着棕熊一成不变的憨态笑容。

  “怎么?不喜欢吗?”谢岫白放下熊爪子,改去抱他。

  “虽然我是……有点小心眼,”林涧斟酌着用词,慢吞吞地说,“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要计较一个公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

  “你不是小孩子我是啊。”谢岫白平静而温和地看着他,眼里微微闪动着一点莹润温暖的亮光,故意打趣道,“怎么,两百五十多个月的大龄宝宝不配拥有一个熊宝宝抱着睡觉吗?”

  谢岫白环上他的腰,认认真真地说:“而且我觉得……你其实也能用上它。”

  他这语气实在不能归类为纯洁,林涧脑子里一瞬间串过无数场景,警觉地:“我不觉得。”

  “我觉得你能。”

  林涧冷静地说:“你确定要在你的熊宝宝面前做这么龌龊流氓的事情吗?你看看它纯洁的大眼睛……”

  话音未落,熊宝宝纯洁的大眼睛被蒙上了。

  用衣服蒙的。

  谢岫白半坐在林涧身后,一颗一颗从下而上地解开他的扣子,用手指勾着领口脱下他昨晚亲手穿上去的衣服,动作轻柔到极致,好像手下是什么易碎的水晶摆件。

  床头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橘光,手下的肌肤白腻柔滑得像是什么上好玉石。

  林涧闭上眼,眼睫细微地发着抖,好像蝴蝶垂落的轻薄羽翼:“窗帘。”

  谢岫白弯起眼:“关了。”

  林涧攥紧的手指松开,离开被身后的人抓在手里,连蜷曲的指节都被迫舒展,收拢的掌心分毫不离地贴在对方滚烫的掌心里。

  “……你知道吗?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出了一场车祸,”谢岫白亲吻他汗湿的鬓角,忽然开口,嗓音轻柔,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往事。

  “是韩家分支动的手,当时我去调查分家的一起贪腐案,查出来他们就彻底完了,他们急得发疯,在半路上对我动手。”

  林涧从耳廓到锁骨沁出一层薄汗,转头看他时眼角都晕着红。

  谢岫白低头望着他,抽手抹过他眼角,指腹满是湿意,笑了一下。

  “其实挺老套的,盘山路下坡路段,剎车坏了,前有追兵后有拦截,听着挺危险的,其实要跑也很容易,可惜当时车上不只有我,斐也在,我要是走了他就死定了。”

  “本来不想管他死活的,”谢岫白扶着他肩膀,下巴垫在上面,语调悠悠,“但谁让你把我托付给他了呢?”

  林涧眉心攒起,猛地颤抖了一下。

  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起,昏暗中只能看见一只细长的手被紧紧按在上面,被子柔软如云,交迭的两只手深深陷在里面。

  “……只能勉为其难地保一下他了,”谢岫白叹息,“我俩直接从山上翻了下去,他倒是没事,我被砸了个半死,直接昏了过去。”

  “车子起火要爆炸,斐爬出去之后来我这边想把我挖出来,但他太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搬石头砸车窗,试图叫醒我。”

  谢岫白微微动了动,抬起他的脸,“你值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林涧喘息着,声音都变了调:“谢岫白……”

  “嗯,”谢岫白亲昵地应了一声,“在呢。”

  “你……”林涧猝然闭上眼,努力平静了一会儿,哑声说,“说的什么?”

  “他说——”谢岫白似乎在回忆,嗓音尤带笑意,调侃一样,“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你要还去找林涧算账吗?在这装死算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勾引他,让你棺材板都压不住。”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给他把我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的机会。”

  谢岫白让林涧后仰着靠着他,暴露出来的脖颈向后弯曲,颀长优美,真如天鹅一样,喉结急促地滚动。

  谢岫白一动不动看了很久,低头亲吻上去,含糊不清地说:“你和修焠说我一定会来找你吗?”

  林涧刚刚挣扎着清醒一点的意识再次模糊下去,耳边嗡嗡作响。

  “你也知道我会来吗?”谢岫白垂眸,长长的睫羽拂过颈部敏感的皮肤,他侧过头,漆黑的瞳眸注视着某个地方。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拂过颤栗的肌肤。

  林涧预感到什么,挣扎着想要回头来看,被他轻柔地制住,只听他在耳边轻声说:“猜对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林涧一声都发不出来,后颈皮肤被alpha尖锐的犬齿刺破,陌生的alpha信息素汹涌澎湃,毫不留情地侵略进来,他抑制不住向后抓,却连手都被死死握着,只能硬生生忍着这阵疼痛。

  意识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濒死时修焠在耳边嚎啕大哭,叫着队长你别死啊。

  以及明明没有听到,但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斐声嘶力竭的怒吼。

  队长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谢岫白,你敢死试试?你死了我就去勾引林涧,让你死都闭不上眼!

  眼泪和怒吼交织,眼前画面破碎,无数碎片飘散开来。

  荒星上的坍塌的废墟,山崖下起火的山林。

  半昏迷的人缓缓睁开眼,从无尽的虚无中醒来。

  对啊,我还不能死。

  他们想。

  我还有个人要去见呢……

  ——他一定会来的。

  ——我一定要去找他算账……

  ——你只需要……再等等。

  ——再等等我。

  “看,我这不是来了吗?”谢岫白捏着他下颌强迫他回过头,辗转亲吻那绯红的唇瓣,“没让你失望吧?”

  林涧剧烈喘息着,浓密眼睫半黏在一起,视线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谢岫白密不透风地拥着他,把他整个人锁在怀里,“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问我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其实是骗你的,”谢岫白盯着他,愉悦地说,“什么自由,什么未来,压根没有那些含义。”

  “但是见到你就有了。”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还于何处?

  还于林间。

  “所以亲爱的,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从监护人那,转回到你的户口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