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看守所的第十四天,也就是邹明雩来云溪审讯案子第二天上午,江茗茶再次走进了秘组人员办案专属审讯室。
那是个20平方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也就摆了些基础设施,最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办公桌,可以坐三个工作人员。
她是和以往一样由一个狱警陪同进来。
她昨天回去后想了很多怎么争取减刑的问题。
想到前两天被之前那个秘组领导叫去处理云山会馆网络病毒的事,那时那个领导还让她签署了一个如果搞定了云山会馆病毒问题,可以适当减刑或者有所补偿的文件,昨天见到邹明雩太震惊,都忘了这茬。
那天处理完病毒问题后,看守所只是给她把消费额度提到300,就没有别的奖励了。
她需要提高什么生活水准吗?进过看守所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有钱也没用,有的东西是不卖的。
像方便面榨菜等平时看起来很嫌弃的东西其实很难买到。即便池京墨给她冲1W一月也没用,反正都这样了,清汤寡水吃着就得了,本来就是嫌疑犯,不是来享受的。
所以那领导帮她把消费额度提到300她压根不需要。
只有减刑才是目前的她最需要的。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判刑后就要在监狱里过冬了。
想着觉得身上这件单薄线衫都凉飕飕的。
邹明雩问了一大堆问题,反正就是老生常谈,江茗茶敷衍地回答了,反正这些早就已经记录了。
她等邹明雩不问了,才出声道:“请问领导,上次你们那个领导让我去清理云山会馆的病毒,当时签了一份协议,协议上说我去处理病毒,将功补过可以适当减刑,请问这个还生效吗?”
秘组人员有专门的服装,都是量身定做的一整套制服,上衣裤子帽子都是藏青色,上衣口袋上有专属LOGO的徽章,上衣扣子都是特制的金属纽扣,裤子的边角也都缝着特殊的金线,帽檐上同样有一枚金色的徽章。
衬衫是白色的,有领子,领子一角也有专门的金色LOGO,黑色皮靴。
整一套一看就是秘组成员。
穿着这套制服审案,都给工作人员平添了十二分威严。
邹明雩本身就长相艳丽刻薄,他穿这一身,江茗茶一进审讯室就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和不适感。
她有时候是真佩服自己当初居然会去勾搭长成这样的男人。
就为了嫁给有钱人,她的脑子是昏昏涨涨,没有一点数。
邹明雩看向她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她露在线衫外的左边手腕处,那里空空如也。
他收回视线,语气平淡:“记录下来了。”
再多的话就一句都没了。
至于会不会减刑完全没说。
这一场审讯似乎到此时就算结束了。
江茗茶有些不甘心,一直盯着上方座位看。
邹明雩正低着头在整理资料。
一旁的狱警等着她起身,押送她回去。
邹明雩抬头了,触及她的视线,他别开了视线。
狱警在一旁催促她:“回去了。”
江茗茶很不甘心地走到门口,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
他这官腔打的,记录下来了是什么意思?
好歹陪了他好几天,他真是一点情谊都不讲,敷衍了事。
结合他上场审讯的恶意,她毫不怀疑这个记录下来等于没什么用。
如果确定能减刑,他不会打这官腔。
对,他现在还学会了打官腔。
素日在茶楼上班的时候,她也不是没遇到过说话爱打官腔的人,那种人她真的很讨厌。
她没想到邹明雩在工作的时候比这些人更甚。
算了,还是走吧,拖着慢腾腾离开也没意思,他就算走过来又会说些什么?
大抵也是其他领导会说的官方安慰话。
她想听些什么呢?
江茗茶心如死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
邹明雩是从前门出去的,比她晚起身,但是比她先走出去老远。
江茗茶垂下了头,死心了。
“如果想要你的案子早日结案,在审讯的时候一味敷衍可不是好事,不管是对案子的进展还是你最关心的减刑问题。”黑色的军靴落到了她面前的地上,他的声音似乎天生傲慢有压迫感,他站在她面前,以一种天然的上位者俯视之姿在和她说话。
哈哈,她在期待什么?
人家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他审讯了自己两天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所以纡尊降贵来指点她。
好好好,他的意思是如果她不能减刑,那就是她自己思想不配合,他可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说得这么迂回,她又不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差点没听懂呢。
江茗茶做了下表情管理,才微笑着抬起头,她直视他美丽的琥珀色双眼。
他的眼睛现在幽深危险得很,看不懂。
垂下眸子,不想看了。
“知道了。”她回答得老实又无错,她上学的时候回答老师,工作后回答领导,都是这种语气。
她不过是个敷衍的老实人罢了。
她今天会这样回答还不是因为他昨日审讯的时候恶意满满,和他说再详细有什么用?他会帮助她吗?只会逮着她的错处给她多加几条罪状。也不是她想恶意揣测他,昨天他言之灼灼否认收到过她的自首资料,那情景还历历在目,不敢忘啊。
所以今儿审讯的时候她就老实了许多,除了提起减刑的事比较积极,但他明显不买账,不打算帮助他,不然不会那么敷衍地说“记录了”就没有其他话了。
现在拦住她,本以为是宽慰她几句,结果他是来指责她审讯的时候不老实的。
“昨天的事是我工作失职了,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他的声音不太高,低低入耳,似乎只是在说给她一个人听。
江茗茶似有触动,微抬起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又觉得自己在期待什么。
没看一旁的狱警都没任何八卦的心思吗?
邹明雩这会只是最公事公办地表达他的官方歉意。
进退得体的政客说话时恐怕就是他这样。
有温情但不多,淡淡的,也不刻意,却能恰到好处地让媒体摄影抓拍他体恤底下人苦难的画面。
才十几天没见。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保证的话,她想信也骗不了自己他在关心她。
纵使她想欺骗自己邹明雩是在关心她,可怎么解释昨天他否认自首资料的事。
承认了吧,江茗茶,他就是在表演。
“嗯。能问下我这个判决什么时候下来吗?”江茗茶现在只关心这个。
“具体要看云山会馆案件的流程。”邹明雩接口的很快,但也是说了和没说一样。
江茗茶现在对他说话的官腔已经反感到了极点。
既然并不想跟她说什么,就别过来和她搭话。
本来她确实是在等着他,可是她是想听他说些有关减刑的事情,而不是听他在这里打官腔。
“现在已经11月了,天气越来越凉。如果确定要坐牢,我还要着人捎点厚衣服进来。这个月底判决会下来吗?长官,我这个案子和云山会馆案件本质不一样吧,可不可以帮忙申请快点?我听说监狱的伙食比看守所好点,也自由点。如果确定要坐牢了,还不如把我早点抓进去。”一阵凉风吹来,江茗茶下意识地打了个喷嚏,身子瑟缩了下。
配合表演下罢了,她还没冷到这个程度。
不过即便她都表演得这么可怜了,邹明雩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松动,他的眼睛扫了下她的耳垂,又划过她的锁骨,视线避开了她胸口的位置,落在了她腰间。
她今日穿的这件单薄线衫不是太长,如果裤子稍微滑下去一丁点,就会露出一小截腰。
原本是不会露的,以前穿的时候她比现在胖些,所以上衣和裤子衔接正好。可最近瘦了好几斤,裤腰就有些松了,所以就有一咪咪暴露。
不过她衣服外面罩着件看守所的马甲,也没人注意到她的腰部。
不确定邹明雩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了她裸露的腰?
不可能的,她在看守所里一直穿着马甲,他怎么看得到?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
他完全不想帮她,却还是对她有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他真的不是人,呵呵。
她隐晦地瞪了他一眼,他的视线很快落在了别处。
他别开视线后,又假模假样粉饰太平道:“明天审讯的时候能做到有问必答吗?不要敷衍我。”
“嗯,可以的。”她也随口一说。
邹明雩轻声咳嗽一声,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江女士,你这个案子我本来只准备了两天时间,没想到你这么不配合。时间上拖了。”
她是不是还要谢谢他太子爷的恩赐,抽空拨拢了两天时间出来给她这个嫌疑犯?!!
她真的是谢谢他啊!
一旁的狱警也忍不住看向邹明雩。
这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就问谁能不侧目?
不过拜他这一而再三纡尊降贵的神明下凡的口吻,一旁的工作人员没人怀疑他俩认识。
见她不回答,邹明雩又说道:“明天是最后一天,是好是坏看你自己表现。我明天下午要回京市。”
“哦。”江茗茶可有可无地应和。
“案子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要太过焦虑。”邹明雩最后说完这番官方安抚,人就跟着其他工作人员离开了。
她进看守所第十五天下午,听狱警姐姐说,主审她案子的秘组领导都回京市了。
她又问自己这个案子进展到底怎样?
狱警也是和邹明雩一样的官方话:“要等云山会馆案件结案才有最终结论。”
就一句话,还是等。
邹明雩来这里她一开始没想通是为什么,他走后两天,她终于想明白了。
他来主审她,其实什么都没做,他记录的那点东西,其他审讯员也早就记录了。
那他来干什么?
如果他真关心她,她最后也不用坐牢,她出了看守所,他可以来接她,两人继续甜甜蜜蜜。
如果她最后还是要坐牢,他想关心她,也可以选择经常来看望她。
而不是现在来,来了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也不等她的案子宣判结果就走了。
他做这些在干什么?奇奇怪怪毫无逻辑。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邹明雩是来和她告别的。
她要坐牢了,他最后见她一次,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来看她,这次见面算是为他俩的这一段故事最后画个句号,所以才有这段仓促之行。
他不需要等她从看守所出来,也不用等她判决出来,他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保重的话,他就可以了无遗憾地走人了。
他真棒!!!
想她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一直以来她就太过看得起自己才会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其实仔细想想,他和她本来也就谈了几天的恋爱。
让她数数是几天呢,其他人都在认真看电视,江茗茶却在掰着手指头数数。
看守所里每天都有看电视的娱乐活动,都是时间段的,这会正好是看电视时间。
江茗茶闲着无聊开始回忆起那段惨不忍睹的恋情。
事情是从10月13号下午开始的。
10月13号下午在成放路她第一次遇见邹明雩。
13号晚上她在云山会馆门口被绑匪追杀,抱了邹明雩的腰,被他救下,接着被绑匪追杀。那晚惊魂之夜,她最后住在了秦颖家里,问秦颖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了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入侵云山会馆网络。
14号,云山会馆网络瘫痪的事上了微博和抖音热搜。
邹明雩去她上班的茶楼喝茶,其实感觉那时他就是去调查她的。
但她对此一无所知,开心地上前勾搭他这个京市来的太子爷。而他明明可以彻彻底底地拒绝她,却因为好色,贪图她的身子,顺势和她纠缠在了一起。
15号他俩在北街梅里酒店差点全做了,最后没做完。她当时已经知道上头派了秘组的人下来调查,但觉得邹明雩这样的肯定不是秘组成员,所以对他收了戒心。
15号晚上她的一个备胎喻承业回国,邹明雩晚上来接她,撞见喻承业在她工作的茶楼里。他和喻承业对上,吃醋不高兴。
当晚她被邹明雩接到华裳古府宋庭寐借给他住的别墅里。也是那天,在华裳古府还遇到了从港城回来的池京墨。
邹明雩不知道是不是从小霸道惯了,明明两人也才认识,但他就是占有欲作祟,因为两个备胎的出现,醋意大发,差点把她强了,那天最后仍然没做完,他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还给她做了甜点。她因为惶惶不安犯罪了的事,都这样了也没和邹明雩断绝关系,继续黏黏糊糊着。指望按他的黏糊劲,她出事了,他能帮上忙。
16号中午,她约了池京墨去江南小调想谈网络入侵的事没谈成,中途遇上邹明雩和沈修蕴恰好也在江南小调吃饭。
邹明雩再次生气,把她带到北山一家民居吃饭。
在民居里,宋庭寐第一次加她微信,被邹明雩发现。
邹明雩一顿骚操作,最后宋庭寐的微信她也没有删掉。
16号下午北山飙车大赛。大赛中,邹明雩暗示她,他是秘组的人。其实他也算坦诚,就那天两人稀里糊涂做了。然后做完两人去味源酒家吃晚饭又遇上了兰溪薛家那位,薛嘉运故意撞了她一下,邹明雩疑心病发作,问她假设他家落难了,她是不是会选择其他男人不要他?两人因为这个事情第一次吵到分手。
那天晚上,和邹明雩不欢而散后她和那几个塑料姐妹、池京墨等人去凯悦酒店聚餐,被宋庭寐暗中偷拍。
17号邹明雩回到京市。邹明雩收到宋庭寐偷拍的视频和评论区截图,他当即微信三连质问她。还说自己已经被停职。她被邹明雩骂得只能还钱给池京墨。
18号她意识到自己快要被抓了,背着邹明雩和池京墨去超市买日用品,把东西拖到池京墨家,中途接到了邹明雩的语音通话,池京墨出来捣乱,被邹明雩发现,邹明雩闹着正式分手,没再回复她的微信消息。
19号秘组的人上门,她在兰溪小区被抓。
这么看,满打满算他俩恋爱到分手就谈了五天功夫。其中纯恋爱3天时间,从勾引到做,之后就是一直在分手边缘。
他俩都是比较开放的那种人,不然就这五天,别人估计手都没牵,他俩分分合合都好几回了。
因为恋爱的时间短,热烈是真热烈,一见面就是激情四射。
也不能说不爱,慢热随着时间增长会慢慢消磨掉热情,这种近乎一见钟情的激烈倒是仿佛山山水水都走过来了一样,根本没到腻的程度,所以在她想象中,她出事后,邹明雩会因为没玩腻会很不舍,会很拼命帮她。
事实,得了。
事实就是别人说的另一个版本,因为认识的时间太短暂,感情还不牢靠,他很容易就会遗忘掉这几天的浓情炽意。
五天啊,这爱情来得太快,估计凉得也快。
毕竟她进看守所的时间都比他俩热恋的时间多一倍不止。
这十三天半,他估计把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当然因为亲热过还是有点印象的。但也就一点点,这不,人家专门拨了两天时间来处理她的这桩案件,对她已经很重视了。因为她的态度敷衍,甚至多浪费了一天来处理她的案件。
当然了,现在他也兑现了当时说要回云溪的承诺,这会功成身退,他可不就回去了。
她,一个进过看守所的前女友之后会怎样,与天之骄子的他又会有什么搭嘎。
他说她的案子要等云山会馆案件结案才会一起宣判她的罪行。
得,只能等了。
她真是眼瞎得厉害啊,不过有些事也不能全怪她,她一个命不好的上天的弃子,眼光怎么可能多好。
遇上邹明雩这样的本来也是烧高香了,可惜邹明雩这条贵人线,命不好的她搭不上。换其他人认识邹明雩,或许就不是这个结局了。
唉,想开点,三天的恋爱关系还指望什么好回报?
快五点了,到每日吃晚饭时间啦,想开点啦。
坐牢出来还是可以去找其他有钱人,下次就不找京市来的人了,路途太远,各方面都不般配。
看着时间到了五点,江茗茶拿着饭盆去吃饭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呢。
刑期也会一晃眼就过去的,加油。
明天会更好。
邹明雩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