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还在继续,小蜜蜂将汪婷秀讲课的声音传到教室的每个角落。
有了林惜做例子,班上的人更加集中注意听汪婷秀讲解,全神贯注的课堂上,没有人注意到后排发生的事情。
也没人注意到林惜脸上死寂一般的宁静。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林惜凭着军训时跟班上男生battle引体向上的照片,收获了很多目光。
那段时间,每天她的桌洞都能收到过很多情书,其中女生居多,画着心形的粉色就更多了。
不过她每一封都没有拆开过,冷脸着一张脸,丝毫不被这少女情怀的颜色撼动。
这些信怎么被放进来的就被她怎么处理进了垃圾桶,成堆的粉色甚至成了林惜班当时的一大风景。
也正因如此,久而久之,也就没多少人再给来她送情书了。
而今天,这抹颜色又一次出现在了林惜的视线。
还是被人实名推到了她的桌上。
堆放着的书本挡着讲台的视线,干净的桌面薄薄的放着这么一枚信封。
日光擦过屋檐打在上面,快跟书页稿纸相差无几的粉看上去有些寡淡。
可就是这样,林惜却从来没觉得这好人颜色可以这么刺眼过。
站着的少女死盯着视线下方冒出的信封,绷紧的额角似乎有青筋跳跳。
她说什么?
情书?
她送情书干什么!
侵扰了林惜一夜的事不仅没被压下去,反而重新在她脑海中翻涌起来。
她压着心底乱转的情绪朝顾念因看去,却见这人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平静,古井一般的瞳子里毫无波澜。
要不是那封情书现在还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根本不会想到顾念因会写这么一个玩意儿给她。
梦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顾念因是真的喜欢她。
而这场喜欢,其实在过去就有所暴露了。
林惜大脑不受控制的将她跟顾念因的交集调出来,倒带卡在她们成为同桌的那一天。
就连这个同桌,都是当初顾念因主动坐过来的。
在之前顾念因还会掩饰一下,害怕、坐不稳、疼痛都是借口。
而现在她连装都不装了,直落落的喜欢标在桌上的那封信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昨晚……
太阳将光拨在林惜的唇上,沾着水渍的薄肌透着一层湿热。
这感觉完全不能比拟昨夜,却无声无息的唤醒了感知记忆,唇瓣落下的触觉比日光柔软,也比日光要凉。
……
靠北,怎么还品评上了!
太阳升的愈发高,林惜靠窗站着晒的脸红耳热。
她死死的捏了把顾念因给她的情书,举起另一只手来:“老师。”
汪婷秀被这声音突兀打断,抬头看到林惜,皱起了眉头:“有事?”
林惜:“我觉得我站在这里还是不够清醒,可以去走廊站着听课吗?”
这话林惜说的义正词严,汪婷秀却是停的一脸疑惑。
只是不等她同意,林惜拿着自己的书就站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企图用穿堂的冷风让自己清醒过来。
林惜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啊!
明明过去有再主动的姑娘,你不都没有这样大的反应吗?
冷风刮过林惜的侧脸,迅速消减着她脸上不对劲儿的红色。
从教室一侧的窗户看去,她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上,冰凉的温度靠在她的肩膀上,透进身体血液,物理冷却比精神压制来的暴力有效。
林惜扣着自己还没有回到正常的心跳,静默的等着它也恢复正常。
廊外飞过一团包裹绿化用的塑料袋,缠绕牵扯的,没她的思绪乱。
她想顾念因的这封情书,她该无情拒绝的。
之前这种拒绝她不都做的挺得心应手的吗?
而且这次情书的主人就在这里,说退就退,多方便。
可为什么刚才临走的时候,她却将情书胡乱塞到了她的桌洞里。
可为什么她都跟顾念因接吻了。
她还是没办法直视自己的心呢?
.
时间在高三的教学楼走得飞快,语文课结束就是英语,然后是化学物理。
没有在周一的上午就见到自己最敬爱的程建邦老师,林惜表示十分难过,才不是因为她的罚抄根本就没有时间写。
午间的日光落进安静的教室里,将每个书桌上摆着的书晒上一层金灿。
高三的书如同壁垒,低头根本就看不到人,只有轻微响在角落里奋笔疾书的声音暗示这个班里还有人。
想了想自己头上还悬着把达摩克斯之剑,林惜觉得自己不能再惹汪婷秀不高兴了,她忍痛放弃了周一限定的糖醋小排,留在教室里抄李白的诗。
抄了五遍,林惜都快要不认识“海”这个字了。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抄的头晕眼花,还是饿的,停下了笔,苦兮兮的看了眼钟表:“这钟笙也太慢了吧。”
林惜早上没吃好也没睡好,是脑子也撑不住,肚子也撑不住。
给她带饭的钟笙还没来,她决定先放过了自己的脑子歇一歇,拿本漫画出来,喂饱自己的精神世界。
“啪嗒。”
就在林惜从桌洞里抽出她藏起来的漫画时,一个极薄的东西也一并掉了出来。
她根本没预料到自己会把这东西给带出来,猝不及防的让粉色又一次占据了她的视线。
——是顾念因的情书。
那是她出教室冷静的时候匆匆忙忙丢了进去的。
封面也被一开始收到这封信的她揉得有点皱皱巴巴的。
有言说,恨屋及乌。
反之,似乎也亦然。
林惜看着落在地上的信封,那皱皱巴巴的信封莫名让她心堵了一下。
伸下手去,林惜手指一勾,利落的就把这封信给拾了起来。
私下里无人,心里的想法也更加明显。
林惜的指尖在从地上将信封拿起来的时候无意拨过开口,似是没控制住,她第一次打开了别人给她的情书。
【林惜:
见信如晤。
在这封信落笔的第一行我就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惜第一行写了你的名字。而这是第五张。】
顾念因的字很漂亮的,白底黑字中透着一种舒展自信的感觉。
也真的是见信如晤。
林惜读着正启的第一行,浮躁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顾念因的房间就是她的房间,她对那屋子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似乎都能看到她伏案在桌的背影,还有信中说的,被她写废了的另外四张信纸。
【在来到南城的前一夜,我在黑暗中想过身影,无数的可能。然你从操场跑到教学楼的身影如一道风,吹散了我昨夜做满的功课。晨光朝阳,我在连廊见到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身影。
太阳蛾是公认的最美丽最富感染力的鳞翅目昆虫,它存在在近乎所有的鳞翅目书籍中,许多收藏家穷尽一生都在追求寻找一只完美的它。
而我想我比他们要幸运,我在十七岁的南城找到了我的太阳蛾。
我坐在桌前想了很多遍,也尝试用词语描绘你在我心里的样子,可我所有能想到的都太过匮乏,我拿最美好的词语形容你,堆砌出的句子都是贫瘠。
我亲爱的你适合世界上所有的词汇,珍贵的要我想要将你藏起来,放在靠近心脏的位置,让你能够看到,它的每一下跳动都是因为你。
……
】
那利落的笔迹一气呵成的划在白纸上,最后几句中的剖析自己透着有点病态。
素白的纸似乎在淋漓着鲜血,那感觉,就像是顾念因真的将一颗心脏捧在了林惜面前。
日光镂刻在桌边的长影不动。
林惜心跳咚咚。
她是怪物。
而她好像也窥探到了另一只怪物
顾念因的字里行间都写着她是值得被爱,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词义。
虽然林惜也抽出一丝理智,清醒的告诫自己,这很难不说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可顾念因所表现出的喜欢越浓烈,林惜的情绪也就越激烈。
她渴望这份喜欢是爱意,渴望顾念因能无条件的唯一的爱着她。
她阴暗里藏匿的欲|望正在不受控制的滋养膨大。
纸页翻动,林惜很快就看完这第一页。
而第二页的笔迹看上去很新,应该是昨天晚上加的。
而这的确是昨晚新加上的。
林惜读着接下来的这些字,脸慢慢又热了起来。
【在昨夜之前,我从觉得自己的抑制力如此不堪一击。夜风下的你被灯光照亮,我的目光无法从你身上挪开半分,即使我闭上了眼睛,我依旧能感觉到你的影子。
冷风想要扑灭火焰,却忘记了自己也携带氧气,烈火从我的指尖开始燃烧,吞噬着我的理智,于是有了那个吻。
我想我大抵是疯了。
可我不后悔。
就像是爱你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不曾后悔。】
那被林惜握着纸张透着阳光的影子,她握了很久,纸页都被热气泡软了。
“爱。”
明明上一页顾念因还在说喜欢,这一页就变成了爱。
只是过了一晚,只是才认识了不到三个月。
将喜欢说成爱,是不是还太早。
她真的值得她这样吗?
她值得被她这样爱着吗?
如果顾念因看到了最真实的她。
如果顾念因知道了最真实的她。
还会说爱她吗?
“吱呀。”
就在林惜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教室紧闭的后门被人推开了。
风涌进来吹动了林惜手里的纸张,她慌张捂住,朝门口看去。
结果看到的是顾念因走进来的身影。
“钟笙跟秦灼出去买奶茶去了,她让我把饭团给你先带来。”顾念因若无其事的将东西朝林惜递去。
“谢谢。”林惜接过来。
送完情书后,林惜一上午都没跟顾念因说话,这算是第一句。
这人做贼心虚,手底下还压着拆开的情书。
趁着顾念因低头找东西,林惜忙悄悄又迅速的把刚合上的本子摊开,压在了情书上。
纸张被压住,发出喑哑的抗议。
不过不要紧,林惜又接着拆开了饭团,故意将声音弄得很……
“角漏出来了。”
顾念因平静的声音响起,低垂的视线扫了一眼林惜手臂压着的本子。
林惜登时瞳孔放大。
低头一看,那两张纸的确漏出来了一个角。
遂立刻捂住。
还磕响了桌子。
“呵。”
急促的气流穿过少女的鼻腔,顾念因瞧着林惜蓦地笑了。
她的笑轻轻的,完全是由气流支撑起来的模样。
浓密的眼睫倒梳着弯起,细腻而浓密的,像是在挠痒痒。
挠在林惜的心上。
脸像是在烧,滚烫的蔓延到了耳垂。
林惜手里的粢饭团被握得快要断掉,再也不看顾念因,闷头就开始继续抄书。
匆忙凌乱的,倒像是表白的那个。
也是托这个福,林惜接下里的效率快到飞起。
她一边抄一边吃,诗也抄写完,饭也吃完了。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精神放松,身体温饱。
林惜瞬间放松了下来,抻着胳膊,无所顾忌的伸了个懒腰:“哎呀——”
只是她得意忘形,放松过头,忘了顾念因还在。
手臂刚一伸过去,就拂到了顾念因的头发。
少女长发微凉,擦过她的指尖,就像是昨晚落在她锁骨上一样。
空气里都透着安静,静止中,林惜看到顾念因看过来的视线。
她们四目相对,林惜感觉顾念因的瞳子向下落在了她的唇上,而后慢慢的,朝她靠了过来。
扑通,扑通……
林惜不知道该说自己这是食髓知味,还是被人训练出了巴普洛夫效应。
她就这样看着顾念因靠向自己,身体僵住了一样连要躲的迹象都没有。
日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顾念因的脸上,轻薄的唇没有抿紧,倾吐出的气息融在日光里。
炽热的,温吞的,潮湿的,铺在唇上,也透着一层花瓣般的粉色。
会跟昨天是一样的味道吗?
“呵。”
林惜脑袋里刚冒出这么一句话,顾念因的笑声又轻轻的响了起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念因的手就从她视线里抬了起来,指尖衔着一枚白色的米粒:“是以为我又要吻你吗?”
那原本抬着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的下巴,勾着的米粒在空中一晃一晃。
她若有所思,话里有话,清冷的脸上浮着一层笑意,调侃道:“原来阿惜这么期待跟我接吻啊。”
林惜的喉咙兀的哽住,接着在顾念因的声音里滚了一下。
这是她第二次揭穿自己。
扬起的唇勾的人不快。
凭什么只她可以这样?
凭什么她不能吻她?
林惜盯着顾念因的笑,心口撞得人肌肉绷紧。
滚烫的血液冲过四肢百骸,让本就横在顾念因背后的手臂一把将人拉了过来。
这动作顺势来的迅速,林惜根本不等顾念因反应,嘴巴直直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