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比这还要更早的时候,林惜就已经到顾念因家楼下了。
陶医生昨天给刑秀做了手术,手术过程很顺利,刑秀也在当天晚上醒了。
林惜心里记挂,翘了下午最后一节程建邦的课,在医院守了刑秀小半天,又是给她喂水,又是给她削苹果。
刑秀是又暖心又心疼,看着小姑娘眼睛周围的乌青,吃过晚饭就把她从医院轰出去了,叫她回去好好睡一觉。
晚饭吃的太早,林惜被轰出来的时候电梯里都是刚打饭回来的家属。
她一如既往的骑着车子离开医院,原本安静的街道在这时行人如织,天黑的彻底,灯光交织其中,说不上来的热闹。
少女削薄的身形穿过人群,让她突然觉得回家也没意思。
想来也很久没有到处逛过了,林惜紧握了握车把,沿着灯光明亮的接道闲逛起来。
就像一只具有趋光性的蛾子。
“林惜,你知道太阳蛾吗?”
林惜的脑袋里突然响起顾念因在运动会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少女绯红的鼻尖蒙着粗糙的吐息,恍惚弯起的瞳子里好像浅浅的笑意。
她说的那个太阳蛾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东西是蛾子吗?
林惜眉头轻皱,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些问题。
这个由顾念因种到她心上的种子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悄然发了芽。
一路上这么想着,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就已经到了别墅区。
林惜自制的业主卡轻而易举的就刷开了铁门,她看着那个明明不属于她的世界为她敞开,长腿一蹬,骑着车子驶了进去。
枯叶伶仃的挂在树梢上,遮不住从房子里透出的光亮。
别墅的客厅四处大亮着,玻璃窗上偶尔有人影走过。
林惜没朝里看,而是熟稔抬头,看向了别墅二楼。
黑乎乎的。
顾念因还没回来。
在这座寸土寸金人群拥挤的超一线城市,别墅区的人口密度却是成反比的少。
夜风荡过来,落叶在地上划过一道声响,四周静悄悄的,甚至有些无聊。
时间才过了八点一刻,按照林惜的性格,她应该是走的。
谁要在这个地方干等她顾念因一个小时啊,冷都冷死了!
林惜缩了缩浸在冷风中的脖子,手拧过把来利落的调转了车头。
地上的影子动了一下,下一秒,要走的人却从车子上下来了。
还是等着吧。
……万一她回来没看到自己呢?
根据自己过去的经验,林惜找了个不会被发现,但她可以时刻关注到房子动向的地方。
而就在她不知道这一个小时该怎么消磨的时候,钟笙给她发来了程建邦随堂测试的卷子跟答案。
林惜信手扫了一眼,直奔最后一个大题。
脑袋里的解题步骤一一跟程建邦的答案对上,林惜看着钟笙卷子上的笔记,难得主动:【这个你没明白。】
钟笙还在那边等着林惜回自己好问她题,现下给林惜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阿惜,教教我。】
林惜抬眼看向远处小区的道路看去,枯叶落在地上,一片寂静。
她揽了下裙子,接着就坐到了树下,给钟笙做起了无偿数学辅导:“听得见吗?”
“听得见。”钟笙摆好了求教的姿态,但八卦的心还是让她对视频那边充满了好奇,“阿惜,你在哪里啊?为什么你那边这么黑啊?”
“在外面。”林惜实话实说。
“在外面?”钟笙有些意外,眼睛在视频那边转的飞快。
她一边将镜头对准她的卷子,一边观察着林惜的背景,像是在某一秒想通了什么,激动又讶异:“阿惜!你不会在跟那位神秘小姐约会吧!”
林惜表情一顿,夜色掩去了她的心虚。
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刚才那句回答多余,对自己此行行为目的的不认可让她有些烦躁,径直道:“约个屁,听不听?”
“听听听!”钟笙连连点头,摆正了镜头里的那道题。
林惜那边的镜头很干净,黑暗中晃动这一棵仍有绿意的树。
钟笙跟着林惜的思路,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今天也不在的顾念因。
思绪一闪,镜头外的人蓦地抖了一下。
她的好姐妹不会是逃课去找大神了吧!
听班上人讨论,大神好像今天生日?
不会吧……
“这步没懂?”注意到镜头那边的人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林惜停下了讲题的声音。
钟笙恍然回神,没敢跟林惜承认自己跑神了,吞吞吐吐的点头:“是,是啊。”
“是就是,我又不会吃了你。”林惜不屑钟笙扭捏,回过头去耐心将刚才说的重新又讲了一遍,“你看这一步,它是不是能代入……”
少女的声音平和的响起,关于刚才跑神的问题钟笙没有再想下去。
倒不是不敢再想下去,而是怕再这样一次,林惜就不跟她讲题了。
钟笙这人虽然数学不好,但好歹也是考进尖子班的人,脑子还是灵光的。
重新跟上林惜节奏的她在林惜讲解到倒数第三步,豁然开朗,一拍大腿:“懂了!”
钟笙还沉溺于刚才林惜讲题的温柔中,一脸满足:“阿惜,讲真的,你给神秘小姐讲题吧,我保证她一定会爱上你的。”
林惜听着这声音肉麻,丢了两个字过去:“滚蛋。”
钟笙:“真的!”
她接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道:“还是说,神秘小姐的成绩比你好,你怕你给她讲不了题?”
“就她?”林惜的数学领域不可被人质疑,没怀疑的就上了钩,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你别看她综……”
就在钟笙看着林惜掉进她的陷阱时,昏暗的视频里驶入了一道亮光。
那光由远及近,明亮过曝,一下将少女原本模糊的脸照的分外清晰,也把她从她的陷阱里拉了出来。
林惜远远的看去,意识到是顾念因他们回来了。
不对,是她们。
看着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细长身影,林惜眼睛里满是诧异。
林得缘居然没有去!
林惜扯了下嘴角,震惊转变成了明白了什么的快意。
林得缘在那女人跟前的什么也不是。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事情,都足够让那个女人抛弃他。
钟笙就在手机那边看着,看着林惜留在屏幕里的脖颈,心痒难耐:“阿惜,谁啊?”
谁?
昂贵的迈巴赫披着黑色在院子里停稳,车门打开一双嵌满细钻的鞋子踩在了石板路上。
那纤细的脚踝裹着丝袜,如月光朦胧,倏然一抹,接着就被裙摆遮住,被裙子包裹的腰身笔直而舒展的探出,自然而然的衔接上更加美妙的颜色。
院子里的灯光平铺直叙,将她披散的发丝染上金光。
月影朦胧,而她侧身而立的身影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轻步款款,令人失神。
视频那边迟缓的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吸,钟笙似乎听到一种名为“心动”的声音,接着就被林惜真实的声音盖过:“你未来的嫂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扬的厉害,语气里带着一种张扬的笃定。
也分不清这是对林得缘的报复,还是另有晦涩,只是接着她就挂断了钟笙的电话,从树下利落起身。
林惜并不在乎那个跟林得缘站在一起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她的视线追着顾念因的背影。
也因此注意到顾念因在跟林得缘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甚至于在跟那个女人回别墅的时候,她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院落的光转折打在她脸上,秋叶冰凉,月色死寂。
顾念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快乐。
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快乐。
是生日过得不高兴吗?
林惜注视着顾念因逐渐远处的侧脸,心里莫名的产生了几分担心。
不过这个时候少女还并不明白她的这种感觉叫做担心。
看着几人进屋,林惜接着就拿出手机,想跟顾念因发消息,叫她出来。
可不凑巧,在顾念因二楼的灯光亮起时,下方客厅里林得缘正跟佘宁喝酒谈情。
没有人在乎他们俩凑一起在说什么,林惜甚至都不在乎林得缘谄媚讨好的笑脸,眉头紧皱着,只在心里祈祷这两人要谈情回他们卧室谈,不要在这里耽误她的事。
等了有一会儿,这两个人终于是在林惜三不五时的意念嫌弃中离开了。
还不知道林得缘跟那女人去了哪里,喊顾念因下来是不太行了。
林惜重新整理了下心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顽劣,拿起地上的石子就向顾念因的窗玻璃精准投去。
一下,两下……
“咔哒!”
“唰——!!”
在林惜将手里又一颗石子丢出去的同时,阳台的那扇门被人推开了。
夜风拥着凉意朝温暖的室内奔去,顾念因扶着门框双臂敞开,棉质的睡衣裙摆被掀了起来。
不是刚刚下车时的那种精致到发丝的漂亮。
此刻的她不施粉黛,素白的脸干净天然,夜风四处飘动,绕着她身上的味道就落在了林惜的跟前。
还是那种花香,淡若无味。
林惜看着直愣了愣神,接着她就迅速掩饰情绪的抄起了口袋,对楼上人吐槽道:“真够慢的。”
顾念因听到这话有些意外,怕被人听到的声音很轻:“你来很久了吗?”
“昂。”林惜别别扭扭,没说具体时间。
她接着有拿出了手机,给顾念因发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消息:【你的书包我给你放到后面院子的蔷薇花架子下面了,你待会记得下去拿。】
【好。】顾念因也回复林惜。
刚才推开门时带起的风平息了下来,轻缓的拂过少女们的发丝。
林惜仰头注视着阳台上的顾念因,心口映着一团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只要顾念因在这里,她就可以在这里站很久。
站在这里进行一场无意义,全是无用功的程序进程。
意识到这里,林惜略收回了些眼神。
她还记得刚才看到的顾念因面无表情回家的样子,接着问道:【生日会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顾念因瞧着这行字,心想:这个生日会的存在就是不开心的事情。
但还是摇了摇头,对林惜道:【挺愉快的。】
林惜却接着回道:【你很少用这个字。】
顾念因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林惜会这样回答自己,低头就看到林惜又发给她:【挺就是还不够。】
两个人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在用手机聊天。
她们离得很远,又很近。
顾念因的眉间终于松开了今天第一缕紧绷:【你很聪明。】
林惜挑眉:【我一直都很聪明,年级第一小姐。】
顾念因瞧着这个称呼,藏在阴影里的瞳子有抹笑意。
她发现林惜对自己好像有各种各样的称呼,对楼下人主动问道:【那我该称呼你什么呢?】
林惜瞧着,挑眉认真想了想。
她还挺想让顾念因喊自己个什么很能体现她仰视自己的称呼,例如“大佬同桌”、“惜姐”……
但顾念因却给了她一个最平常的答案:【阿惜。】
那听惯了的称呼从顾念因的头像打出,林惜蓦然有一种时间停止的感觉。
她想自己之前对顾念因所持的恶劣态度,顾念因大抵也是有所察觉的。
她现在对这个人并不是这么抵触了,这个称呼她也是想答应的。
但不想显得那样刻意。
少女昂起自己的头颅,不驯的对阳台上的人问道:【这是你的生日愿望吗?】
【如果是呢?】顾念因问道。
【那你得记住。】林惜道。
她仰视着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少女,像只蛾子,卑劣的要在她的生命留下无法被忘却的印记。
于是拗口又独断的对她宣布:【顾念因,你十八岁的第一个愿望是我给你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