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虽破旧,院子却很大,四人住在同一院中,院外侍卫日夜巡逻。
秦泛和楚兰舟身上都受了不少伤,两人却不敢让随行医师查看包扎。
昨日到了花州驿馆,两人身上的确有不少伤口,不论深浅,却都已止了血。
经过一夜的恢复,两人再次打开包扎查看时,伤口已然恢复如新,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不过两人依旧包扎着,免得被人瞧了出来。
下午秦泛和楚兰舟离开刺史府,去看了看泛兰舟店铺的情况。
她虽将泛兰舟交给了钟晚宁,但这毕竟是她们十几年的心血。
从长临到滁州的路上,路过每个城镇,她们都会抽些时间,去巡查一下铺子。
不过这次巡查与以往皆不相同,不再是看账本,而是把自己当做是客人一样。
滁州的泛兰舟店铺因洪灾,铺面虽损伤不大,却也同其他商铺一起撤到了后搭的大棚区。
夕阳渐落,大棚区便冒起了白烟,远远地便能闻到粥香。
秦泛和楚兰舟只停在了大棚区的最外围,并未打算走近,只远远地望过去。
泛兰舟的掌柜们却早已看到了她们,纷纷走过来,对两人抱拳躬身道:“东主,秦将军。”
“这段时间辛苦了。”楚兰舟对他们点了点头。
“不辛苦,我们本就是滁州本地人,多谢东主对滁州百姓的救济。”其中一个掌柜,土生土长的滁州人,从未离开过滁州。
以往每年滁州虽然也会收到朝廷的赈灾银和赈灾粮,可却毫未改变滁州百姓的生活。
但自从泛兰舟来了滁州之后,每年泛兰舟都会将其七成的盈利额用在利民惠民的事上。
他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伙计,成了如今掌管一铺的掌柜。
泛兰舟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何泛兰舟能那么迅速地在各城生根发芽。
这自然也是秦泛的主意。
铺中所有的掌柜,基本上都是本地人,从最底层伙计中选拔,慢慢培养,直到他的能力能撑得起铺中所有的事。
“朝中的赈灾粮已到,明日便会陆续下发,朝中大臣也过来勘察房屋损坏情况,并进行施工修缮,届时你们多协调下百姓。”楚兰舟道。
在外她从不会多说一句无用的话。
“东主放心。”众位掌柜纷纷保证。
从决堤那时起,不论是派人营救,或是将百姓聚在一处,为他们提供避所和吃食,基本上都是泛兰舟的掌柜和伙计。
一方面是楚兰舟下的命令,一方面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为国为民。
楚兰舟和秦泛再回到刺史府时,天已经黑了。
两人还未到刺史府门口,便有两个府中下人似是在寻她们。
“安抚使,楚姑娘,我家大人在前厅备下了酒菜,为大人和姑娘接风洗尘。”下人对两人行了一礼,恭敬道。
秦泛点了点头,两人随下人一起回到刺史府。
秦海正站在厅堂门口,看到两人过来,又躬身行礼:
“滁州最近正值灾情,粮食稀缺,下官只能备些小菜薄酒,还望安抚使莫怪。”
有了上次秦海的‘谦词’在前,秦泛对她口中的小酒薄酒也不报多大的希望。
果然,桌上只有两盘凉菜,三盘热菜,皆是用小碟装着,份量不是很大。
若只是他们三人倒也足够,可偏偏桌上摆了五份碗筷。
不等她们落座,晟颜柔和云舒语也进来了。
五个人只吃五盘菜?
其中甚至有两盘可忽略不计的凉菜,这是怕她们撑着了,晚上不好入睡?
这不免便让秦泛想到了昨晚在花州的晚饭。
花州刺史知她们一路奔波,又遭遇刺杀,花州虽也不富裕,却为她们准备了不少好菜,甚至还有一整只烤全羊。
这些是什么?
花生米、凉拌萝卜丝、肉末豆腐、白菜肉片、红烧鲤鱼。
鱼也是小小一只,估计只有巴掌大。
别说这是五人的晚饭,饿极了便是秦泛一人也能给全部解决了。
不过每人的面前都放了一碗米饭,米饭却是淡黄褐色,竟是糙米。
秦泛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吃过糙米了,但是眼前这碗饭,瞧着却实在没有食欲。
“委屈安抚使和几位姑娘了,这杯我赔罪。”秦海给自己倒了一杯,站起身,说完便一饮而尽。
“咳咳咳,失礼了。”秦海刚一喝完便忍不住咳了起来,忙侧过身用衣袖遮住嘴。
像是久未饮酒的反应,可这咳得也太久了些。
秦海一身粗布青衣,衣上虽无补丁,却浆洗得有些发白,弓起的背脊上,脊骨清晰可见。
秦泛又看了看桌上的菜,不禁怀疑,莫非他真是个清官?
不过这些菜倒是符合云舒语的口味,她的饮食向来清淡,晚上的饭量更少。
最挑的该是晟颜柔了,她锦衣玉食惯了,府中的大厨做菜更是一绝,一个小小的蛋黄酥便让秦泛惦记了许久。
不过秦海已然事先赔罪,且这五道菜配上一碗米饭,也的确可以吃饱。
她们也无话可说,只能提筷进食。
可桌上除了秦海碗里的半碗饭空了,其他人碗里的米饭均未动多少。
糙米是滁州产的米,她们也的确吃不惯。
几人离开后,秦海望着桌上剩下的饭菜,又提起筷子继续吃。
现在的粮食珍贵得很,浪费不得。
秦泛此时已大致信了,秦海或许真的是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
可直觉上,她总觉得不对。
楚兰舟早让人调查的秦海的往昔,自从当年他从秦羡君的葬礼离开后,回到滁州便一改往日作风。
如今的表现和她查到的也无甚差异。
难道他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这一做便是近十年,真的有人愿意如此?
不过此次她们来滁州最主要是为了修堤查看灾情,秦海的事,待建堤之后再查也不迟。
翌日一早,云舒语用了早饭再次睡下后,晟颜柔带了几人出去见老道长。
这里不是公主府,她自是不能让道长前来,只能她亲自去见。
晟颜柔不管道长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滁州,她只知道道长手里有能救云舒语的药。
她便来了。
道长像是知道晟颜柔的来意,早已备好了药,足足两瓶,却又叮嘱道:“切记不可用太多。”
晟颜柔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这次她给的锦袋又大了许多,满满的全是金子。
毕竟这里是外面,两人并未多说,便各自转身离开。
晟颜柔拿到药,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回刺史府。
秦泛和楚兰舟则带着工部、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一起来到决堤之处。
或许也是因为滁州常有水患,所以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堤坝上的缺口暂时也被堵上了,加上天气太冷,水面上也结了一层冰。
好在决堤是在冬日,也好在连续下了半月的大雪。
不然决堤的后果难以想象。
堤坝的缺口虽暂时被堵住了,可终是装在麻袋里的泥沙,只能堵住一时。
需得赶在潮期之前,迅速将堤坝的缺口修补好。
滁州不少人懂堤坝的修建,当初建堤坝的工匠虽不少已离开人世,但他们的后代却依旧将守护堤坝作为一生的使命。
堤坝的隐患早已存在,若不是提早决堤了,今年七月也定会决堤。
那时,整城的百姓估计都难以活命。
之前堤坝一直未修,缺的便是银子。
如今秦泛将朝中的灾银带来,堤坝修好便也只是时间问题。
城内的房屋破损也同样是如此。
秦泛命督建的官员,将城内破损的房屋全部推翻重建,并且一定要加上防潮的材料,标准参考泛兰舟的店铺。
她带来的所有银子,全部用来修建堤坝和房屋,不够的部分由泛兰舟补上。
差不多仅用了七日的时间,秦泛和楚兰舟每日城内城外两头跑,所有工程终于都上了正轨。
两人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秦泛来滁州的任务已完成了大半,最久只需三个月,她便能回长临复命。
这几日秦泛也命人暗中观察秦海,他私下里的作为也挑不出错处。
日日去衙门处理政务,到点回府,到点休息,作息规律得不像是个正常人。
可越是如此,秦泛越觉得不对劲。
只是如今她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朝中每年都会拨款给滁州,各款项的去处也都有记录,或许她可以从此处入手?
不过她该以什么理由去查账呢?
即便是要查,看到的一定会是真的账本吗?
生意场上尚且不乏做假账之人,更何况是官场呢?
秦泛坐在书房里,揉着脑袋,思索着破解之法。
她在滁州至少要呆到五月才会回京,如今洪灾之事已然无碍,这三个月她总不能日日呆在刺史府什么事也不做吧?
既然她觉得秦海的身上有问题,那必须找到证据,证明他无罪,否则她无法心安。
“安抚使,李大人求见。”下人突然来报。
“让他进来。”秦泛道。
“参见安抚使。”工部员外郎李仁先行了一礼,又道:
“大人,此次堤坝会决,乃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