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杀死父亲>第15章 有没有章节名

  顾时寒两人捧着骨灰盒回到家时,正巧十一点。

  日光灯照亮狭小的大厅,一眼可以览尽的空间,此时此刻他们俩竟不约而同地觉得空荡荡,少些了烟火人气。或许是知晓第三个主人再也不会来了,这居住多年的房子也感性地悲伤、觉得寂寞起来。

  顾时寒郑重地将骨灰盒放置在父亲房间的桌上,房间已经收拾过了,整洁干净,物事要么烧了要么扔了,只留下少许,比如现在桌子上边角上的那一张合照。

  胶制照片,无论从黑白灰的色彩,还是从麻黄的程度,都可以看出有些年头了。照片里是一对身着劳动工装的年轻男女,背景是某处空旷操场,剃着寸头的男人刚毅干练,手臂揽着双花辫的女人,两人笑容灿烂。

  这张照片被顾父放在中间抽屉里,被顾时寒找到前被红包袋、文件夹等等一堆琐物掩盖着。照片上的男人他可以确定是年轻时的父亲,至于女人,这么多年也没听过父亲的花边消息,应该是他未有记忆的母亲。

  不得不说,他母亲年轻时很漂亮,纵然梳着千篇一律的乡土发型,也无法掩盖其五官的娟秀,跃然纸上的灵气。

  或许正是如此,后来她才会选择离开父亲吧。水往地处流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顾时寒没有怨恨她的意思,只要不涉及亲近之人,他就异常理性明事理。

  顾时寒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已经撤去被褥只剩下床榻的床,深吸一口气关上房门。这间房间从今以后,大概率是闲置着的了。

  另一间房间,顾令寒摆弄着晾干的衣服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吧。”顾时寒说:“对了,你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不了,早点洗澡早点睡觉吧。明早还要坐车送爸回乡下老家呢。”

  他们这边的人都讲究这个,人死后要弄风水。如果一个人骨灰的风水出了差错,据说会祸害子孙,顾家兄弟不信这个故而不怕,但听说还会殃及家族,所以由不得他们做主,必须得建设。

  顾时寒还记得“一罐可乐”的血泪教训,强调一句:“饿了就说啊,你洗澡的功夫我给你买点肠粉回来。”

  顾令寒转身进入卫生间,行动表态。

  浑身脏兮兮的,顾时寒怕脏床,便坐在椅子上,思考顾令寒下午的话。顾令寒所说的表达真的把他震惊到了,乍一听很有道理,可一经思想,片面偏执,甚至有点扭曲阴暗。

  这是不是意味着,顾令寒的心理健康出现了问题?

  身心健康,身心健康,这个接触过无数遍的词语,顾时寒对于其中所说的心理健康完全不了解,过去提起它更多的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他不清楚顾令寒的情况也不能判定。

  但能让他联想到身心不健康,这件事本身的严重性就不小。

  顾时寒明白自己最好就给顾令寒一个回答,一个反复斟酌的正能量又无懈可击的答案,而且以后要身体力行。

  他冥思苦想着,迟迟没有结果,一直到他自己洗完澡出来,才零零碎碎敲定几句话,说给自己听都假的不行信服不了的那种。

  可他今晚就想给顾令寒答案,因为他不确定过了今晚,顾令寒心血来潮的情绪是否还在,是否还会在意他的回答。

  有些话,如果不在恰好的时候说,就不必说了,否则,只会被当做敷衍客套,徒增失望与伤感。

  顾时寒只好赶鸭子上架,在顾令寒床上坐下,郑重其事说:“关于你下午说的那一番话,我有点自己的看法。”

  宽松黑色衬衫套在他身上,圆领打开袒露锁骨,配上他嫩嫩的脸稚气满满,哪怕摆出一副老干部的严肃模样,也完全镇不住场子。

  顾令寒看了他一眼,继续翻着手里的小说,随意且放松:“你说吧,我听着呢。”

  顾时寒气势瞬间一泄而空,气恼地抽走他的书,拍了拍对方交叠的大长腿:“严肃点!看着我,认真听我说!”

  顾令寒单手撑着半边脸,双眸微微眯起,嘴角戏谑地轻笑着,有点坏坏的痞气,一副“请开始你的演讲”的表情看着顾时寒。

  嫌疑人很配合,顾时寒心里的底兜住了,看着他,开门见山说:“你说的话确实有一部分道理。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人是复杂善变难以琢磨的,每个人的想法都可能不一样。”

  “我们一个一个来说吧。”

  顾时寒掰着指头:“首先,葬礼毕竟是活人操持的嘛,死人都不可能说话,所以以活人的意愿为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葬礼是给生者用来接受先是用来告别的,事实也是如此,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纯粹的‘葬礼’是怎么样的,或许死者知道,阴间有明文规定。”

  顾时寒被自己顺口冒出来的话逗笑了,克制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外国有一个民族,他们的葬礼风俗与我们截然不同。在他们那里,如果有人去世了,族人都是兴高采烈甚至要唱歌跳舞的。

  为什么呢?没有原因,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风俗就是这样,已经形成习惯。后来他们才想出来一个理由,自然死亡的人是受到了神的召唤,是去享福了,他们会神的天国重逢,所以不必悲伤。”

  “葬礼是给生者用来接受先是用来告别的,事实也是如此,但谁规定葬礼就一定得个个悲痛欲绝,不然就得戴上道德镣铐呢?如果是说从死者的角度出发,死者最希望的是活着的人好好生活吧?

  死者应该会规劝和祝福活着的人才是,犹如生者举办葬礼和烧纸钱,更多的是追思与怀念,或者还有铭记死者、祈祷死者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以富裕安康的意思,而不仅仅只是减轻自己身心的负担。”

  “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仅仅是我认为的,但你所说的都何尝不是你自己解读的呢?说不定别人就和我一样的想法,或者是其他想法呢。”

  顾时寒本就有点内向,越说越没底气,不自信地加了一个条件:“还有啊,这里不考虑死者是极端报复性人格的特殊情况啊,也不考虑唯物主义等问题啊,一考虑就没法聊了。”

  顾令寒挑眉,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刚才说到,人都是复杂善变的。这不……正好对应了政治必修四的哲学生活了嘛!”顾令寒发散联想,瞬间找到了资本,声音也硬气起来,振聋发聩:“一切事物的存在和发展,都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统一!”

  “事物是复杂的,也是变化发展的!我们不能只从一个点一个面去看待它,那样就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而是应该辩证地看待,用整体、持续、发展的眼光去评判它!看待一个矛盾,要抓住他的主要方面!”

  密密麻麻一大堆教科书上的知识点劈头盖脸地甩向顾令寒后,顾时寒悠悠来了一句升华:“这些,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至于顾令寒的反应?顾令寒现在的心情和他的表情一样一言难尽,堪比麻花。

  顾令寒怒翻白眼,没好气道:“理科生,而且还没学,听不懂!”

  他恨不得抓着顾时寒的肩膀疯狂摇晃他的脑袋,摇得像陀螺一样激烈,然后大吼一声:“你根本不是在跟我谈,你这是降维打击!”

  “啊?”顾时寒也懵了,眨巴眼睛,无辜又欠打,他问:“高二下学期,不是刚好在学吗?”

  “我逃学了。”顾令寒毫不惭愧,此刻还有熟悉的报复快感。

  顾时寒:“……”

  趁着间隙,顾令寒主动出击:“你想回学校继续读书吗?”

  他直视顾时寒的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将顾时寒锁定,任何一丝情绪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捕捉:“别岔开话题,别说谎,看着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