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学校的，脑子乱糟糟的，思绪也杂，待回过神来时已经在家里了。
顾令寒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而他今天才知道。对方在干嘛？为什么瞒着他？怎么可能呢？顾令寒不是一直有做作业的吗？
作业？
顾时寒脑中灵光一闪，乍然奔入房间，拿起顾令寒的书包，手颤抖着拉开拉链，顾不得上挑选，直接抓出一叠放在桌上，啪啦啪啦地翻开一本教材，绝望发现，不该干净的地方却洁白如面，没有一丝笔迹。
被告知真相时，他还抱有一丝期望。虽然顾令寒近年来确实有些小叛逆，脾气也不如以前好了，但不至于会顽劣到逃学的。
这份信任和这丝期望，随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的翻开，一点一点地被泯灭。
顾时寒自己也是高一高二一步步过来的，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高二的教学进度？事实就是，他一直被自己信任的好弟弟蒙在鼓里！
怒火攻心，顾时寒气得胸口发闷，剧烈地喘息着，很想说些什么又难发一语，开始缺氧头晕，不得不坐下，双手撑着头好一阵后才有所好转。
晕眩感渐渐散去，顾时寒眼睛余光瞥到书包上那层薄薄的灰尘，脑海里重复着顾令寒班主任的话。
“令寒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你这个哥哥还不知道吗？”
“刚开始只是隔着一两天没来，考虑到那个你……情况的特殊性，所以我们也理解。谁曾想上星期整个星期他都没来学校，你们家电话也打不通，我们还以为你们是一声不吭地退学了呢。”
电话？
顾时寒想起电话线脱落的事情，当初他不甚在意，如今回想起来顿觉蹊跷，好好的电话线怎么会轻易脱落呢？如果是有人不希望这个电话被使用呢？
出去打工时，哪怕再被克扣再被刁难羞辱，顾令寒想到医药费和学费，就都能咬碎牙齿咽下，此时此刻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傻子！
顾时寒感觉力气在被抽离，连温度都在缓缓流失，森森凉意在身体里化开。他将半张脸埋在手臂里，眼眶只一瞬就通红地泛着泪光，他努力地咧嘴笑着，无声无息地，奇丑无比。
未来？可能根本就没有未来！
他心心念念的两个人，一个未来难卜难知，另一个则将他们的未来抛掷在烟酒中，用以点燃或消融，来换取快感。
那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向经理请假，现在本该是借着空闲打扫房间，可顾时寒不想动。明明什么都没干，可他就是不想动，连思绪都不想动。
如果可以，他希望连时空都静止掉，如此，方得宁静。
顾令寒回来的时间点一般在顾时寒回来做饭的半个小时前，他就利用这半小时的时差收拾自己装作刚从学校回来的样子。
今天也是一样，顾令寒准备洗澡，入房间时才发现哥哥趴在小书桌上一动不动，书凌乱地散落一旁，心虚的顾令寒一凛，下意识地感觉不对劲。
他在察看情况还是悄悄地退出房间之间犹豫难决时，顾时寒悠悠地抬头，看着他说：“令寒，我有话跟你说。”
那眼神溃散空洞，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平淡，顾令寒嗅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回答说：“哥，我有点困，想先洗个澡。”
顾令寒小心翼翼地想拿衣服，他能感觉到顾时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后就没挪动过。
房间气氛实在是诡异，他赶紧离开这。虽然他知道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但面对危险，能避则避通常是人们的第一反应。
经过身边的时候，顾时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令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令寒惊慌的时候，顾时寒仔细地观察着他，不知不觉对方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凌眉利目，端正阳刚。仿佛昨天还在初中，对方还刚入变声期，声音沙沙的还染着奶气，身材不似现在的精壮，身高也才刚开始突飞拔窜，不似现在已经隐隐高过他。
他左思右想都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那个喜欢粘着他的乖巧弟弟衍变成现在叛逆桀骜的模样，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只要小寒向他坦白解释，无论什么情况他都原谅。
顾令寒想挣脱顾时寒的禁锢，不曾想顾时寒使上了不少劲，乍一试还不成功，第二次用力才甩脱。
顾令寒皱眉搓着手腕，有些不高兴：“没有。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不到黄河不死心。顾时寒失望气愤，直接揭穿道：“你撒谎！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根本没有去学校！”
话一说出来，顾时寒的攻击性就收不住，怨怒喷涌而出：“你想说自己今天去学校了是吗？可你连书包都没带！最重要的是，我下午去了一趟学校！”
顾令寒佯装的镇定骤然破碎，慌乱无措，看着气势汹涌的顾时寒目光闪烁，难以言语。
没有得到任何反应，顾时寒挑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令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眸深邃如海，复杂难辨，他嘴唇动了动，很想解释可是却发现无从解释，因为确有其事。
顾时寒会不了意，见他别过头，以为又是不愿理睬他，无声控诉他无理取闹。
人从外界读取的信息只是自己潜意识认为的罢了。顾令寒的心虚逃避落到顾时寒眼中又成了对抗，他厉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上次你一身烟酒味回来，这次更好！连书都不读了！一天到晚出门去喝酒鬼混，好玩吗？！”
“我没有鬼混。”顾令寒皱眉说。
顾时寒粒数着顾令寒的过错：“你没有鬼混？接连旷课到直接逃学，你跟我你没有鬼混？你知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这么不愿意读书你干脆退学好了！用不着还在学校老师那扯谎丢人！”
顾令寒也被骂出火气，愤愤反驳：“我能知道什么？你跟我说过什么？!”
顾时寒咬牙切齿：“你还要我跟你说什么？我就是让你读书而已，买菜做饭炒菜乃至打扫屋子晾衣服我让你做什么了吗！！就是让你负责读书而已，读书还委屈你了？！！”
“委屈我了！你问过我的想法没有？我就是不想读书！我恨不得明天就去直接退学！你满意吗！你可千万别拦着我啊！”顾令寒面容冷峻，近乎咆哮道，犹如触底反击，气势和音量上彻底盖过顾时寒。
“你你你……你说什么？！”
顾时寒极度震惊，一瞬间呆滞地望着顾时寒，有种世界随着目光的溃散而崩塌寂灭的感觉，以至于顾令寒一时间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啪——
顾时寒魔怔之下甩了顾令寒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扇可谓是竭尽全力，像是企图将顾令寒扇醒，将他荒谬的念头打散，可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随之破碎了，碎得清脆彻底，比夜里的星尘不遑多让。
顾令寒面容写满错愕，难以置信，记忆里顾时寒从来没有打过他，更别说打脸了。
他有什么资格打自己？！
他紧攥五指，拳头青筋分明微微颤栗，目光凛冽地盯着顾时寒。
回过神来的顾时寒也是无措，见顾令寒暴戾难忍的凶狠模样，不由得紧张起来。
令寒是要和自己打架了是吗？
不对，可能是单方面的殴打。
充满血性的犀利眼神完全慑住了顾时寒，让他有种不亚于猛兽盯上的恐惧感。危机意识让他紧咬嘴唇，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生怕刺激到自己弟弟，余光扫过四周，脑袋急速思考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他该怎么办。
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