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时分，魔都迎来了好天气，道路两旁的花丛中生出的嫩芽东一点西一点探出新绿，隐晦，可偏偏，最是吸引人的时候。
一辆银幻紫的马萨拉蒂擦出明锐的刹车声，稳稳停在医科大门口，紧随红色法拉利其后。
下车后的程宇飞，饶有兴味地靠在车门上，点燃一支烟，打量是谁这么高调同他争风头。
肖肃先从车上跳下来，抖抖长风衣又扶扶眼镜，然后绕到驾驶坐，毕恭毕敬把车门打开。
江川哭笑不得。
自从那日新年相逢之后，他不知道怎么说服了肖妈妈，要来她的爱车，从此每天负责接送他上学。
不仅如此，还要上演一副管家与少爷的中二病戏码。
“少爷，里面请。”
肖肃做了个请的收拾，并伸一只手来扶他，滑稽的胖绅士样。
江川打开他的手，下车：“行了行了，我不怕丢脸。”
嘿嘿。
肖肃笑得像个痴汉。
他其实想说老婆里面请，可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可不想就这么破坏了。
这些天来，他过得极煎熬。
对江川一见倾心，想必是谁都会有的事。
毕竟初遇他的时候，干净，人畜无害，可又带着不可靠近的疏离。
笑起来时像明媚天日里，晒着暖阳的小花。
应是被人宠在心尖上的人，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披上冷漠的外衣，拒人千里之外。
直到那天他们偷偷在盘山公路飙车，劲风擦着车窗，他冷静且不近人情地播动方向盘，仿佛降罚人间的神明。
可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哀恸，像下定某种决裂的决心。
因此在听到他说
“我在做别人小三呢。”
的时候，他即觉得理所当然，又极为震惊。
理所当然是因为他果然有事要说，震惊是因为这件事他不能够接受。
他可以有千万种意外，唯独不能是最肮脏的那种。
这是人的本能。
他说，在那时候，无父无母，陷入绝境，只差那么一刻，他就会沉在蒲江河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一个叫蒋超的人，在那一刻到来时，给了开了一尚希望的门，只是这尚门所付出的代价，是要他变脏。
“你说，我该怎么选呢？阿肃。”
风吹得他的声音模糊，赤色的小狐狸趴在他怀中，仿佛听出了他语气的忧郁，轻舔他的手掌。
肖肃天旋地转，不知是因为晕车还是那些话冲击力太大，一时不知道从何回应。
“现在他把我踹了，我应该是解放了的，可我还是很贱……要想他……”
“别说了。”
肖肃不自觉把手中的瓶子捏得变形，水泼湿袖子。
“别说了，小川。”
重复这句话，似乎在提醒他又似乎提醒的是自己，要回过神，不能沉沦下去，让彼此都不好受。
“回去吧，小川。”
他上了后座，颓然坐在那里，想无主的魂魄。
江川转动着方向盘，驾轻就熟，好像魔都所有路线，他已烂熟于心。
车上两人都沉默着。
肖肃陷入各种瞎想，想他和蒋超第一次怎么做，是先接吻还是先把人压在床上，想他被人触碰的每一寸肌肤，他在甘于人下痛苦又快乐的表情。
每想一次，心里就碎裂一分。
肖肃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车是他教你开的吗？”
“是。”
江川回答。
肖肃再度沉默下来。
一路沉默回到家，亲眼看着他收拾行李，轻轻关门说抱歉，然后从他世界消失不见。
有时候肖肃觉得很可笑，他为什么要道歉，又时候又想，他凭什么不道歉？他在欺骗自己。
有困难可以克服的，为什么要选那样的方式？
直到春节前夕，肖妈妈亲手做了小蛋糕，要去发给福利院的孩子们，让肖肃开车。
魔都的霓虹亮在大街小巷里，每个出入其中的人都光鲜亮丽，好像与生俱来他们就是这个样子。
直至车子拐进一条古旧街区，走至街尾的福利院，霓虹依旧，只是再未有光鲜亮丽的人出没。
他穿厚实的睡衣，素面朝天，汲着双拖鞋，在冬日里把脚冻得通红，抬头打量着这辆气派的车子，眼神空洞而麻木。
蛋糕从手中一个接一个递到孩子们手里，他们在破旧的筒子楼里，笑得很灿烂，身上的棉服被补了一个又一个丁。
母亲说：“这世上被生活磨透的大有人在，多数人都无从选择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们并不阻拦你去追寻所爱，但是baby，你要知道，现有的一切都将可能烟消云散，你要提前看见提前懂得，才不至于被苦难压倒。”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
因此“罗马”总觉世间的人都是光鲜亮丽。
*
“啧，这么快就傍上新主了？”
程宇飞嗤笑，言辞犀利。
江川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他和程霖这张嘴脸，拽了肖肃衣角，与他擦肩而过。
“他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就上去揍他。”
肖肃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素来就看不惯程宇飞的做派，近日里来，肖家的生意屡次被程家阻碍，肖肃早已对他恨得牙痒痒。
只可惜，程宇飞没再说什么。
江川笑着撸了撸他的脑袋，抚平了暴躁的肖宝宝：“乖，我们先去报道。”
到自己的班级区登记好信息，两人回到寝室，把褥子搬出来晒一晒，又把寝室打扫了一番。
张宇这才到，没有像往日一般，有林浩陪在身边。
“抽烟吗？”他抽出烟递给两人。
江川摇头，没接。
原本伸出去手想为他拿烟的肖肃只好把手又收了回来。
肖肃：你不是抽烟？
江川：我没有啊。
两人相视而笑，到显得张宇有些多余。
不过想到上次张宇出面帮助了自己，江川拿了瓶饮料递给了他：“上次，谢谢你帮我报警。”
张宇了然，嘴里叼着烟，笑到：“客气什么，虽然有时候有不合的地方，到底是同学，有困难哪有不帮的道理。”
江川也笑了笑，想问他和林浩的情况，但又无从开口。
“我和林浩已经分手了。”
没想到他会先开口。
深吸了一口烟，他自嘲的笑起来：“人家有人靠山，我跟着瞎参合什么，白耗了两年。”
江川和肖肃对望一眼，分别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