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趁机观察房子。房子偏西式，整体布局很像教务处——这是个奇怪的比喻，但楚牧一进到这房子，便觉得自己像来到了某个学校的教务处。
红砖，装满奖杯的红木柜，红地板，红木茶几，黑沙发，谁看不喊郁呼月一声“校长”？
楚牧借着茶几站起，蹒跚前行。其实爬可能会快一点，但他才不要在郁呼月的房子里爬。
勉勉强强来到红木柜，楚牧隔着透明玻璃打量里面的奖杯。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向导比赛奖杯，时间从十几年延伸到最近几年，这家伙大概从小参赛、为简历镀金。
接下来是一张照片。郁呼月穿着学校制服，面无表情地看向照片。后面还有横幅，楚牧仔细一看，上写一行大字：白塔附属特殊第三学校3089级第七十五届毕业典礼。
白塔附属特殊第三学校。楚牧念到这个名字，恶心到反胃。他摇摇头，把这座该死的学校甩到脑后。
他几乎逼自己继续寻找、转移注意力。一张合照很快进入视线。上面也有横幅：……向导工作经验交流会……
郁呼月坐在最中央，佩戴S级向导徽章，笑得很假。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短发男人，佩戴一样的徽章，面容俊秀出众，笑容真挚。
秦寻远。
楚牧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贴在玻璃柜上认真盯着相片看。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没有印象。
可能拍的时候秦寻远没有告诉过他吧。
楚牧有点失落，再度寻找，终于找到想要的：首席向导勋章。
他毛茸茸的手敲敲玻璃柜。先不谈这是纯金的，它的收藏价值远大于本身价值。黑市上大概能卖出一笔能让他滋润过上一辈子的钱。
楚牧心情好转，愉悦地翻找出通讯器，按下开关：“郁呼月我杀不了了。”
“不仅如此，我还不干了。”
他泄愤般挂了通讯器，神清气爽，连一直赖着他的狐狸也看得顺眼。杀人有钱，偷窃有钱，选一个干，楚牧肯定选偷。
反正如果没有郁呼月，他也不会沦落至此。郁呼月欠他的。
楚牧心情大好，蹲下撸狐狸。这狐狸没脸没皮，楚牧摸一下就翻肚皮，嘤嘤乱叫，长毛尾巴一直蹭他。
一点骨气都没有。楚牧鄙夷。不像他的黑豹，虽然被郁呼月摸的时候没有咬回去，但是也没有翻肚皮嘤嘤叫。
由此可见，他的黑豹远超于郁呼月的红狐，四舍五入就是他比郁呼月好！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直接叫你狐狸，一看就不关心你。”楚牧一边摸一边训，“我来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宣布：“你就叫狗蛋吧。”
狐狸扭得正欢的身体突然一滞。
“听懂没有，你就叫狗蛋了。”楚牧报复，“我家黑豹郁呼月叫几声就听懂了，你虽然看起来比它笨，但应该也有点脑子吧？狗蛋，狗蛋，听懂没有？听懂吱一声，狗蛋。”
狐狸含泪点头。
楚牧满意：“狗蛋真聪明。”
“你别用尾巴蹭我。”他专心顺毛，“有点痒。”
“是我在用尾巴蹭你。”郁呼月冷不丁。
他不知何时到的，毛茸茸的大尾巴绕着楚牧，长发和风衣一起落在楚牧身上，似乎在把他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郁呼月看看打滚的狐狸，点评：“它很喜欢你。”
楚牧吓得跳起来，因为不熟悉兽足，差点摔倒。他有点尴尬：“你这狐狸挺会叫的。”
“它只擅长嘤嘤叫。”郁呼月没反对。
他把生肉放在茶几上，还附赠一杯牛奶：“你现在能拿餐具吗？还是直接吃？”
“叉子可以，筷子不行。”楚牧嘀咕。
郁呼月点头，拿来刀叉，坐在一边，看楚牧吃。
楚牧很尴尬，但没办法，他太饿了。他穷困潦倒，好久没吃过这么多肉了。黑豹也跑出来，急切地啃。
精神体正常情况下不用进食，偶尔可能会心血来潮尝试一下食物。像这样异样的抢食，往往象征一件事：主人精神图景糟糕，无法提供足够的精神力。
郁呼月又拿了一盘：“咪咪，你吃这盘，不要跟他抢。”
楚牧很生气，肉疼地插起一块，给狐狸：“狗蛋，你吃。”
狐狸抗拒，磨磨蹭蹭舔了一口，权当给楚牧一个面子。
在楚牧单方面跟郁呼月较劲时，门铃响了。两人的兽耳同时竖起，警惕聆听。
郁呼月看看猫眼，拉开一条缝：“我下班了，有事明天再说。”
“这只是朋友间的拜访。你来南边界，我还没有为你接风洗尘吧？天哪，你怎么还微兽化了？需要我帮忙精神疏导吗？”
楚牧的耳朵竖得更直了。
这声音他不会忘记，相反，楚牧记得太深了。年幼时声音尝尝在邻桌响起，青年时声音逐渐沙哑、但依旧温和陪伴他，长大后声音白天与他一起工作公事、晚上将他按在床上一声一声地叫他。
秦寻远。
他为什么会在这？之前郁呼月还陷害过他！寻远就是人太好了，才不跟郁呼月这个家伙计较，现在还来关心他。
如果寻远知道自己在郁呼月家里，他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楚牧登时慌乱。如果寻远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很失望？楚牧还一直跟他说自己情况不错、不用太担心。现在直接寻远看见他半兽化，寻远会不会因为被骗了而生气？
要跑。
但是、但是他很久没见过秦寻远了。就像刚才只能通过秦寻远和郁呼月的合照看见他的脸一样，楚牧现在只能通过秦寻远和郁呼月的谈话听见他的声音。他们太久没见面了，久到楚牧恨不得多看看多听听，舍不得走。
他有些神经质地啃咬生肉，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像头野兽一样用嘴进食。这可不对。楚牧呆呆地想。他是人，是哨兵，要用餐具吃饭。
兽爪握起银叉，楚牧机械性地叉起一块肉，食不知味地下咽，半是活肉半是机器的尾巴僵直在地。
不对，不对……寻远来了。他不能被发现，不能麻烦寻远……要逃，要走……不能吃……
“嘤嘤。”
楚牧听见焦虑的声音。扭头看出，黑豹痛苦地蜷缩身体，狐狸围着它急躁地转动，最后趴在身边，不断舔舐，好像在安慰。
郁呼月似乎感知到什么，偏头。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秦寻远便探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好像感知到精神暴动……”
“你的感知有问题，需要我给你进行精神疏导吗？”郁呼月冷漠，挡住对方视线，用秦寻远的问题回击，“另外，我们只是同事。”不是“朋友”。
秦寻远看起来分外好脾气：“既然只是‘同事’，那么我们讲一些同事该讲的事情。郁首席，你今夜报告一处虫族出没，我作为南边界防卫部负责人，很担心你的安危。”
“不需要，我及时退出，并没有受到虫族攻击。此外，我再强调一遍，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加班。”
“郁首席，我的疑问是出于同事间的关心，是私情不是公事。”秦寻远巧妙，“你不仅及时退出，还杀死了两只成年虫族，伤口干净利落到像一个久经战场的哨兵。”
郁呼月听出言外之意：“有话直说。”
秦寻远温和笑笑：“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黑豹？”
他好像怕郁呼月没印象，善意地补充：“两年前因你可笑的指控而被迫停职的楚牧少校。”
郁呼月冷冷：“首先，我的指控并不可笑，它有理有据。哪怕是你的律师，也承认我的质疑‘有合理之处’；其次，两年前他的精神图景就已经糟糕到不适合继续担任少校一职、进行高强度地战斗任务，停职反而是件好事；最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比我清楚。”
秦寻远终于被他激怒：“郁首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分明知道他毕生心愿就是为国效力！你怎么能一次又一次毁了他之后还声称‘为了他好’！”
他深吸一口气，英俊面容恢复平静：“我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来这里。楚牧现在精神状态十分糟糕，我有点担心他怀恨在心、前来报复。郁首席，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说着，开始不动声色地推搡大门，试图入内。
啪地一声，郁呼月直接不耐烦打开大门，秦寻远一时没收住，踉跄站稳。他抬头一看，目光快速浏览房间，挑眉——
空无一人。
他不信邪，转了一圈。狐狸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呲牙。
秦寻远不快：“郁首席，你未经询问放出精神体，我是否能将其视为一种挑衅？”
阴森森地，长条青色的身影蔓延桌边，鳞片以某种奇异的顺序井然有序地摆动，尖牙滴下毒液，手臂粗的竹叶青吐着蛇信子，朝红狐嘶嘶作响。
“秦首席，在私人空间放出精神体是件正常的行为。”郁呼月冷静，“是我先放出精神体，再有你私闯民宅。现在，作为房子的主人，我请求你收回精神体。同时，作为回礼，我也会收回我的。”
竹叶青转向郁呼月，阴沉地盯了一会，慢慢消失。同样地，红狐跃到郁呼月身后，消失无踪，连带着他的兽耳尾巴一起。
秦寻远忽而指向茶几：“郁首席，请问这两盘有撕咬痕迹的生肉是？”
“不好意思。”郁呼月毫无歉意，“我这人有怪癖，喜欢用养宠物的方式养精神体。这肉是给狐狸吃的。”
“那为什么需要两盘？”秦寻远质疑。
“我也想知道。”郁呼月没好气，“我也想问问这只狐狸，为什么要吃一半丢一半。”
秦寻远狐疑地看向他，不说话。
一时沉默。
气氛剑拔弩张时，电话适当响起。秦寻远接通：“是的，要把相关区域封锁……今天晚上就要完成第一次排查……这是虫族，容不得半点差池！”
“抱歉。”秦寻远表情终于舒缓，“我有公务在身，打扰了。等有空了，我请你一顿。”
郁呼月不言，单是替他开门。直到秦寻远匆匆踏出大门，郁呼月才出声：“你既然知道他精神状态很糟糕，为什么还弃之不管？”
秦寻远猛然回头：“他告诉我不要担心、自己能处理……”
“啪！”
大门压根没听他的辩解，狠狠甩上。
郁呼月马不停蹄地翻找房间。狐狸凭空跃出，鼻尖嗅嗅，试图找到一丝踪迹。
半个小时后，郁呼月确认一个事实：楚牧跑了。
不是藏起来，是直接跑了。翻窗跑的，跑的时候还知道把窗户关起来、避免留下线索。
幸好是一楼。郁呼月松口气。
狐狸嘤嘤叫着，揪着他的裤脚。郁呼月没有排斥，顺着它的指使走，很快走到木柜前。
玻璃柜空了两个。一个是首席向导勋章，郁呼月很快辨认出来；另外一个，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几年前一场无聊工作交流会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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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再怎么样，也比狗蛋好听多了（）
另外现如今两只毛茸茸一只爬行动物，哪两位天生一对就不用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