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情况似乎没有那么不利, 月野杏同意了两个人上场的要求。

  现场已经很乱了,再乱一点也无所谓, 干脆让他们去乱搞吧。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月野杏让DK二人组进入战局。

  在几个人的混乱攻击下,两面宿傩打了还算一场酣畅淋漓的仗,消耗完了所有的力气, 肉身崩溃。

  “手指是捡回来了,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月野杏只觉得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奇怪,从在神社丢失宿傩的手指开始,到手指回到宿傩身上,再到宿傩找到的“身体”,以及“身体”的崩溃,到处都很奇怪。

  为什么手指会主动飞到五百年前的宿傩面前,他的身体又是怎么获得的?是有人帮他还是如何?是否蓄意计划?都是需要验证的疑点。

  “这件事交给我们吧。”

  她把心里的疑点说出来后,夏油杰并不觉得意外, 相反, 他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因此点头道:“这件事需要报上去,有结果后会告诉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们也不会客气的, 杏小姐。”

  “嗯,好的。”月野杏没有异议。

  对方现在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的样子,制服破了几个口子,身上也有或大或小的伤口, 就这样还惦记着任务的事, 实在是令人钦佩的敬业态度。

  另一边衣服损伤更严重, 身体却完好的五条悟状态跟自己的挚友完全不同。他心情很好, 眼神发亮,笑容得意且张扬——毕竟终于在生死关头掌握了之前卡壳卡了许久的反转术式,哪怕只能治疗自己也很不错了。

  “先回去吧,把杰的伤治好。”

  他精神极了,把没有动静的宿傩手指收进怀里,召唤小伙伴们回去。

  “回去回去!我要见艾斯!!”

  编外人员路飞受了点小伤,兴致却十分高昂。

  唯一一个不愿意现在就回去的只有月野杏。

  她悄咪咪回头,看着站在高处那位清风霁月、穿着白底红梅和服的男妖怪。大妖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额头一抹弯月,颊上几道妖纹,面容妖异中带着美艳,美艳却裹着冰霜,比起形态丑陋的妖怪更像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天神。

  大妖极其傲慢,从五条悟他们进入战场后就心情十分不愉快,后来似乎觉得在一片混乱中打斗实在不符合自己的美学,于是收手,转而站在高处围观下面的动静。

  在看到两面宿傩消失后若有所思地袖手不动了。

  当然,月野杏没怎么分析对方这些举动究竟有什么含义,只是视线不由自主被对方的脸和气质所吸引,移开视线,便又看过去,移开视线,又看回去。

  久不见人跟上来,五条悟奇怪地回头问她:“杏子,怎么不走?”

  月野杏视线离不开人家身上,嘴上没把门:“我现在上去搭讪的话会不会被打死啊?”

  此话一出,连夏油杰都回头看她了。

  绝对是在奇怪她居然在这种关头都有兴致考虑跟男人搭讪。

  “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吗杏子!”

  五条悟惊讶地看看那个大妖,又看看一直盯着人家的月野杏,有些阴阳怪气:“明明那么弱,却可以为了美色不要命?”

  一语堪破月野杏的老色批本质。

  月野杏没有反驳。

  月野杏甚至反手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顺便设成了屏保。

  人帅就是好啊,站在那里衬得背景都好看了,就算拍照技术不好都挡不住那盛世美颜。

  “哎,我以后还能过来吗?到时候再搭讪也可以啊。”她颇有些恋恋不舍。

  “走啦,杏子!”

  五条悟不耐烦地催促杰拿出他能飞的咒灵,“快点,赶紧回去把这个任务交掉吧,身上都是灰烦死了。”

  夏油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招呼了一句:“走吧。”

  回去的路上众人悠闲了许多。

  因为夏油杰受伤的原因,咒灵的飞行速度比之来的时候放慢许多,下面的景象也就看得更清楚点。

  然而战国年代除了保存完好风景优美的森林,其他的实在称不上什么美景。

  这里人们的生活极其贫苦。他们看到佝偻着身躯在田地里劳作的孱弱百姓,看到抱着幼儿身躯饿晕在地上的年轻母亲,看到面对所谓“河神”无力反抗只好献祭童女的村民,也看到了被咒灵肆意破坏的城池。

  来时他们目标直指宿傩的手指ʝƨɢ*,飞的速度又高又快,也没有心情看风景或是其他,回去的路上他们才看到这样的情况,不免有些沉默。

  夏油杰再次感受到了无力。

  他能顺手收服作乱的咒灵,也能干掉兴风作浪的水妖,却拿这些受苦受难的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办法。

  “不要为难自己。”

  看出他情绪又有些不对劲的月野杏安慰一句:“没必要把自己当做无所不能的英雄,也没必要非要将拯救普通人当做自己的责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或者说命运,是生是死都不是谁的责任,而是他们必然要承受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该死,而我们这些明明有能力救下他们的人就该干看着吗?”

  本就因为目睹这些惨象脸色难看的少年看起来更加严肃,非但没有感受到安慰,还对她的话升起不满。

  “我的意思是量力而为。”

  月野杏并不看他,盯着下面以为他们是妖怪而惶恐跪拜的百姓,摇摇头,“如果说本该活着的人遭遇了类似咒灵的横祸,有能力的你救下他们理所当然。但现在这些人的生活是多方面的原因导致的,生产力水平、上层阶级的剥削、粮食种植技术的局限等等,这些是你没有能力做到的,因此感到无力再正常不过,你也不需要感到为难。”

  “你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也无法改变这些人的生存环境,多余的责任感就是不需要的,那样只会为难你自己。”

  丸子头少年皱眉,移开视线,看起来并不愿意接受她的说辞,却又觉得她的话也有些道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月野杏耸耸肩。

  她觉得杰这家伙责任心有点太强,人也太善良了,从小生活环境更复杂的月野杏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感悟比这群生活无忧的少年要强得多。

  作为一个人,哪怕你是异能力者,还是什么身份,会感到无力的事情依旧很多很多,所以月野杏早早学会了“不要为难自己”这件事。她相信这些人迟早也会学会的,只是对这些心智不够成熟经历却过分丰富的咒术师们来说,成长的代价可能有点大,因此才想要提前让他们理解一下,可惜,人不挨打是学不会的。

  “你们在说什么?”

  路飞眨着懵逼的大眼睛,“是在说这些人的事吗?”

  他两手枕在脑后,有些头疼地闭眼思索:“嗯……想救人也不奇怪。可是,唔,除非他们自己拿起武器,否则谁也没办法永远从妖怪和那种怪物的手下保护他们吧?”

  “……是啊,你说得对。”

  之后的路上,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路飞却好像无事发生一样一直缠着月野杏,要听艾斯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是不是海贼。

  “他要现在还干这个的话要被警察逮进去了。”月野杏无语。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路飞好奇。

  “我也不太清楚,艾斯每天都自己在外面晃荡。”她实话实说。

  从小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有需要的时候她叫艾斯,平时就放出去让他一个人野,也不管他在外面究竟做些什么。总归不是见义勇为就是吃霸王餐。以前赚钱是指望不上他的,倒是最近因为有了咒术师这份兼职,他在外面晃荡的时候顺手解决掉咒灵也能赚点钱。

  可怜月野杏年过十八才终于体会到了被哥哥养着的感觉。

  -

  回到枫之村的时候,日暮戈薇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

  上白下红巫女服的巫女坐在草屋内,对面是同样穿着巫女服的老太太,二人一样的打扮,一样手边都放了一把弓箭,正在对坐喝茶。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我才给你们的老师打过电话。”她有些惊讶。

  “是啊,回收一根手指而已,轻轻松松~”五条悟拽着破洞的校服,嬉笑着耍帅道。

  夏油杰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无奈看对方装逼,“悟——”

  “好吧好吧,走了。”

  食骨之井牌时空穿梭机相当靠谱,四人带一根手指回到了现代的日暮神社,爬出那口井。

  月野杏身上缠着一只橡皮猴子,跟DK二人组告别,回到了自己家。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下午,艾斯和罗都不在家。

  “你就在这待两天,跟艾斯出去玩玩就好了,过两天就把你送回去。”

  月野杏给艾斯的房间送了一床被褥让他们兄弟睡一起,然后解释道:“我目前的精神力要撑起你们三个人还是有点负担的,所以跟哥哥玩几天就回去吧。可以吗?”

  “嗯,当然啦!我见过艾斯就要回桑尼号了,还要跟我的同伴去冒险呢!”路飞好奇地拿起艾斯的装饰品、球拍、拳套等等东西看来看去,像是在挖宝。

  “如果想看的话,我这里还有一本相册,里面有不少艾斯的照片哦。”

  “要看要看!”.

  晚饭之前,艾斯和罗一起回家了。

  “今天怎么一起?”月野杏站在厨房里,看他他们回来问道。

  罗放下自己的小书包,“我去看那个男人了,今天实验的章节有点难,多花了点时间。”

  “在电梯上碰到,就一起回来。”

  艾斯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问道:“对了,今天给我打电话那个女人说你去哪儿来着?我忘了。”

  “去了五百年前的战国年代。”

  月野杏用好像去楼下买了点菜的语气说自己穿越了时空,“日暮神社那边有一口井,跳进去就能回到五百年前,我们就进去找东西了。”

  “本来以为要费很长时间,没想到没多久就找到了。”

  她说到这,冲艾斯笑着挤挤眼,“啊对了,我在你的房间放了个惊喜哦,进去看看吧。”

  “惊喜?”

  艾回想自己过去接到过的来自杏子的惊喜,一般都是一些他最近会想要的东西,“我最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啊,不过还是多谢你……”

  下一秒,他的声音果然变得十分惊喜:“路飞!”

  另一道声音以同样的热情回应他:“艾斯!”

  “路飞!!”

  “艾斯!!”

  “路飞呜呜呜!!!”

  “艾斯哇哇哇!!!”

  “这是在演哪一出?”罗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咬一口馒头含含糊糊地问。

  月野杏笑着听他们哇哇大哭又哇哇大叫,叽里呱啦个没完,“那两个人是兄弟,艾斯是死后被我召唤来的,所以路飞以为他死了已经两年了。”

  “兄弟……”罗能想起来的兄弟只有明哥和柯拉松先生那对相性不合到成为仇敌的兄弟了。

  “对路飞来说是两年,但对艾斯来说已经十年了吧,这么说起来也蛮心酸的。”

  说完这句话,月野杏突然感觉到一咪咪心疼。

  “路飞!让我来试试你的身手进步了没有!”

  “正合我意!艾斯!”

  卧室里适时传来这段对话,月野杏立刻收起了自己多余的心疼变得面无表情起来,大声警告里面的两个猴子:“要折腾给我到外面去知道吗?”

  “噢噢噢!”兄弟两个勾肩搭背从卧室走出来。

  月野杏:“不吃饭?”

  艾斯摆摆手:“我在外面吃过了,路飞你要吃吗?”

  “喔!我要吃肉!”路飞握拳!

  艾斯搂住他的肩膀,“那我带你去外面的店里吃吧!我常去的那家肉超级好吃!”

  “好!”路飞十分捧场!

  围观兄弟闹剧的月野杏端着饭碗,提醒道:“记得带钱包。”

  “放心吧,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吃霸王餐的我了!”艾斯大言不惭。

  “你最好不是。”月野杏并不相信。

  -

  【今晚九点,杯户中央酒店,宴会,2101,不要迟到。】

  “这种地下组目也要搞团建的吗?”

  本来正玩手机的月野杏突然收到了这条让人烦躁的邮件,气到扔掉手机。

  拜托,她今天才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回到五百年前,还没来得及休息,居然就要被叫去参加这劳什子的宴会了。

  “那你要去吗?”罗问。

  “去呗,”月野杏咬牙切齿:“我现在可是忍辱负重,等我哪天端了这个组织或者干掉那个老头自己上位,我就自由了!为了自由,忍受一点点挫折也是应·该·的。”

  虽然但是,她的口气听起来更像是想把对方一枪突突掉而不是忍耐。

  “你跟我一起去吧。”

  那对哭得泪眼汪汪像喷喷泉的兄弟俩已经出去吃饭庆祝了,月野杏要去参加这个宴会也只能带罗这个小保镖了,“幸好之前带你买衣服的时候多买了一身西装,居然派上用场了。”

  13岁的罗叹一口气,承担起大人的职责,并深刻意识到世界的参差,“原来大人也不全是正常人和聪明人,还有艾斯和这家伙这样的笨蛋!”

  ——路飞见他的第一面就叫他“特拉男”,还嘲笑他怎么变成了小不点巴拉巴拉,罗有点不爽他。

  月野杏换上琴酒之前给她的那身线条简单利落的裙子,并给罗换上一身黑西装,配上那张攻击性十足ʝƨɢ*还有点野性的小狼崽眼神,比她自己还要有□□的气质。

  “本来堂吉诃德家族就像是这个世界的黑手/党家族,所以你的说法也不算错。”

  罗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这样带你过去也可以,很有保镖的气质。”

  月野杏逗他:“也让人很有安全感哦。”

  久经沙场的罗脸不红心不跳,完美无视她的调戏。

  穿着一身好像要去宴会的搭配坐电车好像有点丢脸,月野杏只好奢侈一把,打了辆出租车。众所周知,立本的出租车贵到离谱,因此到地方的时候月野杏结账的手都在颤抖。

  心痛到无法呼吸。

  九点整,月野杏从电梯走出来,抵达21层。

  01号包厢内部跟宴会的会场差不多大,只开了两盏昏暗的灯,隐隐约约照出了人的外表和身形,但一旦避入黑暗,也能完全躲起来,能进能退,完美布景。

  怎么说呢,还挺符合这个组织藏头露尾的气质的。

  “那是谁?居然带了一个小孩子。”暗处有一道声音这样说。

  “代号是夏布利,那位先生直接授予的代号。”回答的人是月野杏见过几面的琴酒。

  琴酒倒是胆大,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坐在黑暗中,而是挑了灯不远处的单人沙发,吸光的黑色大衣笼罩身上,昏暗的灯光打在那头银色的长发上,反射着淡淡的光线。

  “嚯?”

  “我更希望你叫我大姐头啊,琴酒。”

  穿着对方挑选的利落裙装,月野杏跟罗走近对方,微笑着给他一个小小的挑衅。

  “哼。”

  如果是哪个普通代号成员这样对他说话,琴酒早就一枪崩上去了,奈何这样说的似乎是那位先生亲自挑选的继任者,他可以不尊重对方,但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意开枪把对方扫成渣渣。

  月野杏走到琴酒旁边的台球桌边,跳着坐上去,一眼扫遍全场。

  说是宴会,但这里总共也只有三个人,一个琴酒,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就是刚刚跟琴酒对话的男人。哦,还有一个投影视频。

  “这种场合居然带一个小孩过来,你在瞧不起谁?”琴酒的声音中带着刻意的嘲讽。

  “带了这个孩子才说明我的谨慎。”月野杏瞥他一眼。

  “你来了,夏布利。”

  一道明显由机械变声器变过的声音出现在客厅,投影设备投出对方的身形也是个虚拟形象,一身黑西装的黑壮汉。虽然对方用了虚拟的声音和形象,但就对方说话的口气,月野杏很容易就判断出,这个形态背后就是之前她见过的老头子。

  “给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夏布利。”老头子说道。

  月野杏一手撑在台球桌上,一手绕着自己蓬松的黑发,爱答不理地应声:“有什么好介绍的,代号就是夏布利,混迹在东京地头上,老家在横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别这么吝啬。”

  机械变声器表达不出笑意,但遣词用字还说透着一股亲昵——令人作呕的亲昵——老头子表现得像个普通至极的长辈,“我邀请来的都是我值得信任的手下,很多事情告诉他们也没关系。”

  “比如你是我看好的继任者。”

  “比如你是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比如你目前在东大上学,志愿正好是药学。”

  “把他们当成你的亲人,说些生活中的事也没关系,我亲爱的,”投影中的人物闪烁一下,机械音道:“好了,今天我只是为了介绍你而出现,接下来你们自由宴会吧,我先走一步。玩的开心,夏布利。”

  从他开口暴露自己的身份时,月野杏就开始不爽地皱眉,但她还是耐心地听完,对他貌似亲切的态度嗤之以鼻,“呵。”

  “嘁,竟然是认真的。”琴酒不爽地低声说了一句。

  中年男人有些不悦道:“那位先生怎么会开玩笑,自然是认真的。”

  说完,半隐在黑暗中的男人走出来,稍微靠近月野杏,好叫对方能看清自己的模样——一个左眼是义眼的中年男人,身量不矮,高大挺拔——他友好地自我介绍:“在下代号朗姆,那位先生手下不值一提的一个助手。作为继任者,夏布利小姐有什么要求或提问尽可以告诉我,想要接触组织内部的事情我也可以酌情帮助您,您尽管开口。”

  他表现得很友好。

  问题就是太友好了,反而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感觉到不对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月野杏一个初来乍到的“继任者”,她既没有在组织呆了许多年那么值得信任,也没有表现出跟boss有任何实际上的关系,这种情况下,作为boss副手的朗姆对月野杏如此热情……其中的含义值得细细体会。

  比如说组织,或者boss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还是她身上有什么好处值得挖掘?

  但不管内里怎么样,至少表面上,这个“继任者”的身份是确切定下来了。

  其他人心里琢磨思量揣度着上面的用意,表面上还是承认了这件事。

  戴着黑帽的银色长发男人微微低下他的头,“为你效劳,夏布利小姐。”

  “都说了你叫我大姐头就好啦,琴酒。”

  月野杏也收起内心翻腾的想法,把自己当成所谓的“继任者”,摆起架子来。

  “……夏布利小姐。”

  叫不出“大姐头”的琴酒僵硬地咬牙又喊了一声“夏布利小姐”。

  月野杏哈哈笑了两声,没有继续逼迫他。

  最后一位是一个脸色文弱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看起来也有三十几岁,似乎不太强壮的模样,“我是马德拉,负责组织里的实验部分,夏布利小姐。”

  “噢,实验。”

  想必是老头子之前说的医药有关的实验吧,月野杏没有表现出多关心的姿态,免得引起这些人的警惕。她还是个新人呢,问太多只会招来平白的顾忌,不利于她的行动。

  既然马德拉自己说自己负责实验,应该就是实验组的领头人,由此可推,琴酒这个一看就是杀手的家伙很可能是行动组的头领,负责“抢钱”、“暗杀”这种脏活。至于自称自己是老头子助手的朗姆应该属于什么分组呢?情报?生意?还是——总揽?毕竟他很特别,是唯一一个自称“助手”的。

  听起来有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思。

  要提防的就决定是他了。

  “所以今天叫我来的目的就是介绍一下吗?”

  月野杏坐在台球桌上,翘起二郎腿,纤长的小腿从开叉露出。

  “是的。”

  接话的还是朗姆,“给日本这边的组织成员介绍一下您的身份,也向您介绍一下日本这边的负责人。负责实验的马德拉,负责行动的琴酒,以及负责情报的鄙人。”

  这家伙……月野杏微微眯眼,明明用的是谦辞,却依旧叫人不爽,大概是因为他透露出来的东西正好是自己刚才猜测的东西,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人不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通知您,这段时间任务依旧,待到半年之期满时,就会通知组织其他地方的干部您的身份,届时还请您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被针对的准备吗?

  月野杏觉得自己似乎参透了一些对方如此急迫要她作为“继任者”出场的目的了——这组织最近说不定出了什么事,陷入混乱,这才需要一个表面上的靶子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有可能。

  还有她的异能力,也是对方的目标。好家伙,一石二鸟。

  “既然如此,我现在能离场了吗?”

  月野杏表现出桀骜不逊并不把对方看在眼中的态度来,“聚会时间定在九点实在不合适,下次换个时间吧,影响我的作息。”

  “……好的。”朗姆顿了一下,应道。

  “对了,叫琴酒送我一趟好了。”

  她起身,身后跟着今晚一直低调站在角落里的罗,一副随手填挑个家伙送自己回家是你们的荣幸的模样。

  而被月野杏甩开的背后,琴酒和朗姆对视一眼。

  后者笑眯眯,仿佛什么想法都没有,“夏布利小姐看起来有些任性,辛苦你了啊,琴酒。”

  “我没有接到照顾对方的任务,谈不上辛苦不辛苦。”琴酒冷声回应。

  似乎进行了一场肉眼看不到的交锋,没人分出胜负的二人分道扬镳,一个留在原地的阴影中,一个去送任性的大小姐回家。

  角落里,马德拉垂下眼睛,银边眼镜盖住了内心的想法,琴酒走后三分钟,他咳嗽两声,提出告辞。

  “那么,我也先走了,朗姆。”

  “嗯,马德拉。”

  并不健硕的男人不快不慢地离开,关上房门,卡着某种点走进电梯,下行,出电梯,开车,离开酒店时还能看到保时捷356的影子。

  他追了上去。

  琴酒把着方向盘,一手用点烟器点烟,吐出一口薄雾后,他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把我‘变’成你的拥趸,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一旦那位先生认为你风头太ʝƨɢ*盛,想要给你点教训,我就会毫不犹豫听从他的命令,抹除你的生命。”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月野杏看着保时捷外五光十色的夜景,微微笑起来:“只不过,我不太赞同你所说的‘不会有任何改变’,事实上,改变会很明显,不是吗?”

  墨绿和深黑的眼瞳碰在了一起,他们都清楚刚才的话代表什么意思。

  月野杏承认了自己是在故意分化他们,营造出一个是老爹旧臣,一个是少主一派的错觉。虽然琴酒也说这只会是“错觉”,但这种事情当事人清楚又如何?不明真相的外人会怀疑、隔阂逐渐加深后对手也会怀疑、到最后说不定连他忠心的老板都会怀疑。

  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投诚了少主。

  这就是月野杏的目的。

  她强迫琴酒跟自己站在了同一阵营——起码看起来是同一阵营。

  “狡诈的女人。”

  琴酒评价她。

  “你看起来居然不怎么生气。”

  月野杏看着他的眼睛,若有似无地试探一句:“你这样对得起如此信任你的老头子吗?”

  “你的计策会不会成功还是一码事。而且,我自然忠心于那位先生和整个组织。”

  月野杏嘻嘻笑起来,好像他的回答很好笑一样。

  把她送到公寓楼下时,琴酒问了她唯一一个问题:“那个小鬼就是你拥有的所谓异能力?”

  “不——”

  月光下,月野杏那身莹白的皮肤不似凡人,她回眸,黑白分明的眼睛蒙着神秘的光:

  “他依存我而存在在此世,却不依存我而存在其本身。”

  目送月野杏和罗的背影消失在公寓中,琴酒还在思考那句拗口的话,有些头疼,这又是一个说话不肯说清楚的女人。

  真麻烦。

  拐出这个路口时,琴酒余光一瞥,侧面停了一辆低调的丰田车。

  他踩下刹车,摇下车窗,在夜色中点燃一根细白的长烟。

  “琴酒,得到了什么情报吗?”

  丰田车上走下来的自然是跟了一路的马德拉,他白大褂里面穿了件黑衬衫,在冷风中时不时咳嗽两声。

  “情报是有点。”

  琴酒叼着烟含混道:“但我凭什么给你?”

  马德拉搓搓指尖,声音很低,“实验进程发展不如人意,算是你手下的雪莉即将进入日本这边的研究,我也得为自己做打算啊。”

  大家同期一场,虽然分属不同的部门,但彼此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琴酒不会对他的小心思做出什么批判。

  想了想,琴酒还是给出自己的判断,只是语气略嘲讽道:“她很聪明,也有野心,你们估计会一拍即合。”

  “你要找她的话,悄悄去她的学校。但是,有一点提前警告你,就算投靠她也别想着背叛组织,否则我会亲自出手清理掉你,马德拉。”

  脸色苍白的男人笑着咳嗽两声,“我只是想找个下家,而不是自寻短见,琴酒,你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哼,最好如此。”

  远在杯户酒店的2101号房内。

  “Boss,现在的情况……怎么办?”

  朗姆恭敬地问投影那头的人。

  “马德拉的选择并不意外,我本来就是想这么处置他——他年纪大了,实验进展不如人意,也比不上宫野家的天才聪明有前途,丢给她做诱饵也没什么。”

  机械变声器传出的声音非男非女,不带感情,“至于琴酒……我还需要他,做我手上最锋利的刀,最忠心的狗。去盯着她,别让他们再有什么小动作。”

  “遵命,Boss。”朗姆仅存的右眼闪过一道精光,被他垂下的眼皮掩盖,再无踪影。

  -

  “所以,这就是你来学校找我的原因?”

  月野杏头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马德拉,一个有些自闭的科研人才,身体看起来不太好,这么会功夫已经咳嗽几声了。

  虽然她昨天还想着不适宜当着朗姆的面问有关实验的事情,但现在马德拉都自己找上门来了,她不问问才说不过去。

  “所以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为什么想要来投靠我?”

  一个首次出现在面前的少主都敢投靠,可见他的地位有多岌岌可危。月野杏要听完他的情况才好确定自己的对策。

  男人咳嗽两声,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却偏偏倔强地要喝冰美式,“这里安全吗?”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东大学校内部的一家咖啡馆,现在不在高峰期所以人很少,坐在角落的话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月野杏点头:“放心,这里我来过很多次,也检查过了。”

  确认环境安全后马德拉才开始说明情况,但他的措辞依旧谨慎,没有暴露自己是个犯罪分子的事,“我们在日本的研究所有不少,主要分布在东京,其余零散分布在其他城市和人烟稀少的乡下。东京这边的研究所都是我在负责药物的研究和实验的进程,但最近几个月我的研究方向已经陷入瓶颈,所以上面想要派琴酒手下的雪莉过来,重拾之前的端粒酶方向,实验前期准备已经开始了,再不准备后路我可能就要被舍弃,到时候什么都保不住了。”

  端粒酶……

  月野杏想到自己偷回去的那位大牛的论文,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什么鬼,原来她无形中帮那位雪莉做了实验准备?还让马德拉走投无路来投靠自己?不得不说,真是惊人的巧合。

  她纤长的指尖敲敲桌面,问:“那么你的方向又是什么?”

  “你知道灯塔水母吗?”

  马德拉银边眼镜后的黑色瞳孔发出灼热痴狂的光,“性成熟的灯塔水母曾在不同环境下可以由水母形态重新回到水螅体,达到分化转移。当然,这种水母并没有外界炒的‘长生不老’‘返老还童’那么厉害。但我还是从中看到了可能性,让人重新退化成幼儿,再次成长,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颠倒时光吗!”

  月野杏比了个暂停,“人体的复杂和水母的简单形态无法同一类比吧?”

  “科学要充满想象力!”

  马德拉像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学生一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不能简单依靠大脑判断‘无法同一类比’就不去做这件事情,我们要做的还是世界大部分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呢!探索这个目标的过程才需要充分的想象力!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在任何一个学科都是通用的!”

  “哇哦,”月野杏被他的气场震慑到了,“你继续。”

  “我试过将水母的干细胞移植到小白鼠身上,试过探究水母的DNA序列,试过研究灯塔水母的水螅体,最后回归到了进入水螅纲,然后发现,水螅纲的很多物种并没有寿命限制,他们的死亡跟时间没有关系!”

  “参照这种生物,模拟他们的细胞,研究他们的染色体,人体也是能够解除寿命限制的。”

  仿佛结束了一场长篇大论,情绪激动的男人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月野杏有一瞬间被他感染到了,但理智归位后,她提出问题:“那么你现在陷入的瓶颈是出了什么问题?”

  “啧。”马德拉咋舌。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没骗到我在遗憾吗?是在骗我吗?刚刚那么激动居然是演技?说好的实验人员给我务正业啊!别走演技那种偏门路子!”

  月野杏震惊,没想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实验人员居然也会这种骗人投资的歪门邪道,她还差点被骗到了!

  没骗到人的马德拉恢复冷静,面无表情道:“模拟干细胞移植入小白鼠体内后小白鼠全被‘撑’死了,这几个月一直在大规模死亡。”

  “这也只是说明一个小方向错了而已啊,稍微换换变量实验还能进行下去吧?”

  “问题就在这里了,”马德拉的眼神犀利起来,“雪莉的研究是重新捡起她父母以前的东西,虽然成果被烧毁了,但那也是有结果的方向反推实验,天然比我们这些自己研究的实验项目可行性高。可以预见,将来日本这边的实验全要为她让路,上面不会再给我太多时间。”

  “我需要换个支持人。”

  他目光灼灼看向月野杏。

  作者有话说:

  好长啊,写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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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子终于开始正式踏足酒厂啦,挨个攻略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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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德拉是原创人物,上面写的实验研究方向更是我看百度瞎掰的,跟aptx的那个诱导细胞死亡原理差不多一个柯学水平,不要计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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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V第一章 ,感谢大家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