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令舟考虑的时间很短，只是盯着屏幕里的画面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将自己的名字填在了《水湾湾》那一栏。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看了一会儿，都没出声。
只有捧着大水壶吨吨吨喝水的乐牙很是乐观，豪气云天地抹了抹嘴巴，然后小跑着过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孙令舟后面。
放下笔，然后又跑回来挨着孙令舟坐下。
他眼眸弯弯，很是天真的笑，“我和你选了一样的歌，我们又是好队友啦。”
孙令舟看了他几眼，笑了一声，“这首歌挺适合你的。”
“真的吗，我刚刚听这首歌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乐牙仰着脑袋，大大地吸了一口空气，“听完总觉得心情好好。”
选歌结束，十六个人按照各自所选歌曲，自动分为两队。
接下来的时间，各队自己分配歌词，以及选择出队长和C位。
孙令舟已经担任过两次队长，这一次就退出了竞选，最终由经常借乐牙手机的哥们汪凯担任。
汪凯自觉承担起cue流程的责任，“歌词的话，大家先说说自己的意愿吧，如果有选到相同部分的，我们再battle。”
《水湾湾》这首歌说难也不难，说简单那段吟唱就足够让大家望而生畏，其余部分的歌词很快就认领完，剩下来的副歌和吟唱大家心照不宣，默默把副歌部分留给了孙令舟。
然而，唯一一个在状况外的乐牙十分积极。
“嗯，我想唱这段可以吗？”
“我想试试。”
孙令舟和乐牙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时间，气氛有些许静滞。
汪凯愣了一下，面上略微浮现出几分尴尬，他和其他几位队友对视了一眼，干笑了两声，打着圆场，“那既然你们都想要这一段，就……battle吧。”
其实大家都知道副歌部分对于孙令舟来说有些困难，但这首歌对孙令舟的意义和他们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如果孙令舟能唱上去，即使不那么完美，他们也就给他了。
但是，和他battle的人偏偏是乐牙。
那一段吟唱高音层层递进，整个娱乐圈里基本上就没有几个人能唱上去，因为这一段也不是出自温以敏的原声，所以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由AI合成的。
节目组改编的版本把这段吟唱降低了两个key，十拍E6难度也很大，孙令舟极力往上攀，脖间青筋浮现，还是没能上去。
孙令舟呛到口水，连咳了几声。
汪凯立马带头鼓掌，“已经很牛批了！”
“是啊，这段确实太难了，唱不上去很正常。”
“我之前听其他人翻唱，也没几个能唱上去，基本都有点破音。”
“节目组也真的太高看我们了，可以的话还是跟声乐老师说说，再降低点吧。”
孙令舟接过汪凯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轻声道了声谢，“乐牙你可以吗？”
乐牙捏着歌词本，清了清嗓，“我试一下吧。”
虽然乐牙的歌唱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之前的歌曲音调都不是很高，因此大家也没抱什么太大的期望。
然而乐牙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十八个人分成了两组，由于人少，每个队各自在一间练习室。
空荡的练习室，乐牙就那样随意的伸着腿坐在地上，轻轻松松面不改色唱了上去，没有任何音响配乐，纯净到极致的清唱恍若和歌曲融为一体。
“卧槽……”
汪凯看傻了眼，十几年的知识汇集起来只能吐出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词来。
不止他，其他人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乐牙只唱了一小段便停了下来。
清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确定，“嗯，我唱的还可以吗？”
岂止是可以啊。
孙令舟嘴唇抿了抿，握着歌词本的手指用了力，薄薄的纸张弯曲出几道褶皱。半晌，他缓缓开口，“你唱的确实比我好，这一段就由你来唱吧。”
乐牙眼睛睁大了些，往孙令舟身边凑了凑，肩膀和他挨在一起，“对不起啊孙令舟，你没生楓我的气吧。”
孙令舟道：“是我技不如人，不用跟我不好意思。”
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他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明早六点集合。”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练习室。
汪凯一个飞扑勾住了乐牙的脖子，“小乐牙啊，虽然你很厉害，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一句，你实在有点缺心眼了。”
乐牙不明所以，挣扎着要逃脱汪凯的束缚，“我心眼很多的，根本没有缺！”
汪凯拽着他倒在地板上，乐牙灵活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骨碌碌滚到另一个队友的身边，小卷毛翘起了两捋。
“你是不是从来不看新闻啊，什么都不知道，我都快怀疑你是从古代穿越来的了。”
乐牙脾气好，长得又可爱，队友们谁都想逗逗他，rua一rua他软嘟嘟的脸。
这边才逃脱汪凯的魔爪，又被另外两个队友俘虏，压在怀里，小脸揉了又揉。
汪凯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才压低声音道：“这首歌是孙令舟妈妈唱的，他妈妈……去世了。”
跳楼。
自杀。
两个充满绝望气息的词语。
乐牙身形一僵。
立春刚过，北城的风依旧夹杂着些许冬日的凛冽。
乐牙往阳台探出个脑袋，嘴唇抿了抿，随后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他歪着身子去看孙令舟的脸，从背后掏出一罐草莓牛奶递到孙令舟眼下，“这个给你喝，孙令舟，你不要不开心了。”
孙令舟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
“他们跟你说了？”
乐牙小幅度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的事情，副歌的部分还是你来唱吧。”
孙令舟看着他低垂的眼尾，嘴角很轻的勾了一下。
顺手接过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酸甜的草莓混合着牛乳的气息。
跟乐牙这个人一样，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有这么一副好嗓子。”
“我妈妈是出了名的才女，大家都叫她精灵歌后，她的歌每一首都很好听。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她的唱歌能力。”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音痴，五音不全。我学了很多年的声乐，很努力，很拼命的在练习，但就是学不会。”
“我很想唱歌给她听……”
虽然她可能并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虽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凉薄的夜色笼罩在孙令舟高瘦的身上，统一的训练服有些宽大，显得他格外落寞。
蓦然，一具温软的身体靠了过来，轻轻抱住了他。
瞳孔微微扩大。
乐牙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声音很软，“孙令舟，你很优秀，你的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从小到大，极少有人拥抱他，父母也好，朋友也罢，拥抱于他而言是一种很陌生的字眼。
乐牙抬眼看他，“我以前也没有妈妈，做梦的时候，我梦到她了，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很想她。后来，我见到哥哥的妈妈，我想，我的妈妈应该和她一样，很温柔很漂亮。”
“孙令舟，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孙令舟很久没说话。
乐牙说错了一点，他的妈妈并不爱他。
副歌部分最终还是落在了乐牙头上，
虽然孙令舟很想在舞台上唱这首，从儿时就在母亲口中哼唱的歌曲，但他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还不如交由乐牙，让他将这首歌以最完美的形式呈现在舞台上。
确定好分段，两个队便紧锣密鼓地开始进行训练。
这两个周不放假，节目组把一切通讯设备都收走了，就是让训练生们专注练习。
时间一晃而过。
总决赛的地点定在了北城最大的体育馆。
这座体育馆占地面积很广，能容纳下三万多人，沿海而建，三百六十度的全景舞台，可以感受到带着海盐气息的风吹拂过来。
总决赛将之前的训练生们都请了回来，这次主持人是江成牧和导师穆心蓁，俊男靓女的组合，一开场就引得粉丝无数尖叫。
开场表演是节目的主题曲，粉丝们的情绪被唤醒，整个场馆充斥着热烈的欢呼声。
接下来就是两个队伍的团体表演，团体赛结束，而后是十六位训练生的个人表演，所有表演结束后，由现场观众和线上粉丝共同投票，实时统计出最受欢迎的七位训练生成团。
出场顺序抽签决定，《水湾湾》随后上场。
天空繁星闪烁，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另外一组选手上场，他们将会给我们带来一首很适合海边的歌曲《水湾湾》！”
最后一次一起站上舞台，似乎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聚在了一起。
乐牙还没有学很多知识，不太能表达这是一种什么情绪。
只是在看到观众席上，明亮耀眼的，写着他名字的灯牌，心中鼓鼓胀胀。
一开始参加这个节目，他只是想证明给哥哥看，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事事需要依靠他的小笨蛋。
后来，他如愿以偿和哥哥在一起了，他却真真实实地喜欢上了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有很多看着他，喜欢听他唱歌。
那些看向他的眼睛里，都写着爱他。
他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了。
乐牙饶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他果真是长大了。
真了不起。
闪耀的灯光逐渐暗下，舞台慢慢涌动着浓白翻滚的泡沫，银辉灯光透着些许湛蓝，投射在身着轻纱面料的选手们身上。
娓娓道来的歌曲，在这样的夜晚，像是青涩少男少女的邂逅，叫人忍不住心神荡漾。
灵巧自由的现代舞，更考验选手们的情绪表达能力。
乐牙赤着脚，像是一尾小鱼，几个旋身以后，捂着心口，缓缓吟唱出那一段旋律。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啊——”
空灵清绝的嗓音直击云霄，直接冲破了改编的十拍E6，一路攀上原曲音调，超脱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一时间，万籁俱寂。
整个场馆安静无声，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海水涌动，浪花一团一团溅起。
海风吹到了舞台，扬起乐牙下摆的薄纱，他像是一只精灵，就要长出翅膀，挣脱一切束缚，遨游于辽阔的海面。
啪啪啪！！！
几乎要将场馆掀翻的鼓掌声和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直播间里观看的粉丝也震惊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太厉害了吧，我知道乐宝唱歌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啊！】
【家人们，我试了一下，感觉见到我太奶了，谁帮我叫个救护车】
【啊啊啊，宝宝，我的宝宝，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我上次发出这种声音，是蟑螂砸到了眼睛】
【有内行人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水平吗？】
【就这么跟你说吧，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水平了，这小伙子是真牛！】
【看到没有！大屏后面那块玻璃碎了！！！被他唱炸了！】
【他们自己组的队友都惊呆了哎】
【自信的试了一下，床上的螨虫都笑了】
【敏敏十年粉丝的我哭了，真的有人唱出那味了】
【我也想哭】
【听懂的已经泪流满面了】
【泪流满面+1】
……
众所周知，所有选秀节目到了直播这一天，总会出现很多笑料，毕竟平时的节目都有后期修音，而直播就把选手们真实的水平暴露无遗。
但乐牙不仅没掉链子，反而直接将节目水平卷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
那些质疑他演唱水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潮水般的夸耀中。
“我的天，不是我吹，朋友们，我的水杯裂了。”
江成牧举着自己的水杯上了台，桃花眼都震惊得瞪大了，他难以置信，“乐牙，你肺里是装了个永动机吗？！”
乐牙胸口微微上下起伏着，脸蛋因为运动泛着红，他疑惑道：“没有呀，我的肺就是普通的肺呀。”
“好吧，还是一如既往的真实发言。”
江成牧又看向了孙令舟，“相信大家都知道，这首歌的原唱是令舟的妈妈，温歌后。”
“温歌后一直是我喜欢的偶像，我想问一下令舟，你觉得你们今天的表演怎么样？”
孙令舟眼眸微微闪动，神情略微有几分恍惚，像是还没从刚才乐牙的震撼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