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刘大江就去学校找薛校长了解承包的流程，打听下来承包资格还真成了最大的问题。长久以来小卖部已经成了历届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的红利，每次承包都是这两个职位的领导换着来的，他自己却没有想过让家里人参与进来。
薛校长是想用学校小卖部几年承包的费用来给老师们建一座家属楼，地皮方面政府都解决了，就在学校后门给划了片地，但是盖楼的钱大头得学校自己想办法。预计家属楼是要建五层五个单元，建设费用需要一百二十万，需要买房的老师们每人只用出一万块钱，这还有七十万的缺口，财政上还不知道能给拨下来多少钱。初中还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范围，本地学生每个学期的学杂费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四十五块钱，服务区以外的借读生每个学期也只多交一百块钱，现在学校里能赚钱的三产也就只有那个小卖部。
按照正常程序学校是没权利处置这么一大笔费用的，可在如今这个年代，为了办好学校给老师解决后顾之忧薛校长也是费了大心思。当跟自己来新址办学的几十名老师，好些都不是本地人，教师宿舍也都是小单间，根本住不下一家人，想让老师们跟着自己好好干那就首先得把他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学费的收入是全交给财政的，每年能落下来的就是那点择校费，基本也都给老师们发奖金了。四年前学校第一批学生毕业后，学校的生源才逐年递增，财务上才有了富余，到了今年资金缺口也还有三十万。
学校刚建立的时候学生少，小卖部一年才五千块的承包费，毕竟当时只有六个班，学生一共还不到四百人。经过几年的发展，学生们升学率上来后，学校的名气也打出去了，前两年小卖部的承包费已经涨到了每年五万块。薛校长本来想着今年能把承包金额涨到八万，这样的话加上择校费，到了后半年教师的家属楼就可以动工了。
刘大江也没想到薛校长跟自己吐露了这么多的心声，搞得自己上下不得。本来听说承包的事情是人家校领导锅里的饭都不计划参与了，可薛校长都把底牌亮出来了，一年八万块，这是话里有话啊。
“薛校长，虽然跟你相识时间不长，可我也能看出来你是个好校长。不光是把学生们的学习抓的严，还能想到老师们的住房问题，这真是没话说。我觉得既然你的这个计划还缺钱，那我每年出十万块承包学校的小卖部，你看行不行。多的两万就当是感谢老师们的贡献了。”刘大江听儿子提过十万块是肯定不会亏的，知道现在学校确实需要用钱只能用高价去获取资格。
薛校长手里的烟还有一半，听了刘大江的话并没有马上给答复。两分钟后香烟燃尽，才开口说道：“刘老板，你出这么高的价格我是肯定愿意，只是这几年小卖部的承包都被他们两家给握在手里，我怕你这么一搅和让人家以为咱两有啥内幕交易。谁在上面还没几个认识的人，万一他们再咬我一口，这就不划算了。”
刘大江明白了，这老薛是想立牌坊又怕被泼脏水，自己又不知道学校里这些人情世故，搞成这样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坚持下去。这事是儿子提出来的，而且决心还那么大，不行就把他喊来，哪怕成不了也不用再回去解释什么。
“薛校长，其实承包的事情呢是我儿子提起来的，他嫌弃在学校吃的不好，才跟我说的。要不然喊他过来问问？别看他年龄小，有时候说起事来还挺有一套的。”
薛校长也被刘大江的说法给震撼到了，就因为儿子在学校小卖部买不到好吃的，然后就让他爸来承包了，还给出一年十万的承包费用，惯孩子还不是这么个惯法么，这事开了眼了。不过既然刘大江都张口了，自己也想让学校多收点承包费，就让刘一鸣过来看他到底有啥说法。
“行，我让人叫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给说出来什么花样。”
正好是课间活动，薛校长走出办公室叫住一名学生，让他去46班喊刘一鸣到自己这报到。
话说刘一鸣知道校长找自己后也猜到了是父亲把自己给卖了，上节课下课的时候就在楼上看见家里的面包车停在学校门口。王校长办公室走的时候就在想着遇到了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报告！”到了门口刘一鸣险些上手敲门，想起是在学校后才喊了声报告。
“进来。”
“校长，你找我?”明知故问，也不得不问一句。无视父亲的存在，只对着校长说话。
“我和你爸正在说咱们学校小卖部的事，作为学生说说你的看法。”薛校长直入主题。
刘一鸣并不清楚老爸没谈拢是因为什么，不过校长都这么问了，那肯定是老爸拿自己当了挡箭牌。于是就拿出了当时给父母的那套说辞。
“校长，我们走读生早饭和下午饭都是在小卖部买着吃的，不是饼子面包就是方便面，饼子还都是凉的。卖的价格比外面还贵，就说饼子夹麻辣片，外面五毛，我们学校卖一块，其他东西也都普遍比外面要贵点。”
“咱们学校的小卖部承包费高么，卖贵点也能理解。”薛校长可不是喊刘一鸣来听他吐槽的，赶紧打断了他发牢骚。
刘一鸣话被打断，就知道自己的方向错了，薛校长并没把价格和解决学生吃饭的问题放在考虑的第一位，那就是在承包资格或者价格上有点拿不定主意。
“校长，我想问下咱们学校的小卖部是必须包给学校里的教职工么？”
“也没说过必须报给他们，只不过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学校里的人在承包。”薛校长也把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承包的费用是要交上去，还是留在学校当发展资金？”刘一鸣既然问了就要搞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你们校长还计划给老师们盖家属楼呢，肯定得留着学校了。”刘大江接了句话，把资金的动向给点明了。
“你爸没说错，我是想给咱们老师们盖栋住宅楼，这小卖部的承包费得贡献大头。”既然刘大江都说出来了，薛校长也就没有隐瞒，人家是父子俩，现在不说回家也会说出来的。
“这是好事啊，好多老师都还挤在宿舍呢，一家人就那么一间屋子是不方便。”刘一鸣知道资金用途后也想起来学校给老师盖宿舍楼的事情，那栋贴着蓝色瓷砖的教师住宅楼也浮现在了脑海里。
“你先别说好话，现在你爸愿意出一年十万来承包小卖部，不过我是担心学校里其他人有看法，毕竟这几年都是包给张主任和景副校长的。要是他们不同意这承包的事情肯定谈不成。”薛校长也不再有所保留，把自己的顾虑直接说出来看刘一鸣到底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这简单啊，学校又不是他们两个人说了算的，开个会让所有老师投票决定不就行了。既然您是想给老师们解决房子的问题，那么大部分老师肯定是支持小卖部承包价越高越好。再说现在小卖部那么挣钱，光是两个领导承包，其他老师难免心里不平衡，时间长了肯定有怨言。不管他们出多少承包费，我爸都比他们多两万，这样的话除了他们两个其他老师肯定没理由反对的。”刘一鸣觉得把事情摆到桌面上自己才有机会，要是内部交易那就肯定没自己什么事情了。
“就算是开会讨论承包权的问题，我也不好给你爸开后门，以前就说好的承包小卖部是给学校老师的福利，我怕到时候学校老师不愿意。再有就是我让你爸去承包小卖部还担心别人说我私底下有交易呢。”
“校长，小卖部也只能一个人去承包吧，也就是说只有承包的老师才是最赚钱的，而其他老师只能享受到承包的费用这部分好处，你何必为了一个人去得罪其他人的利益呢。你开会的时候就拿给老师盖楼来说事，我想应该没几个人反对。至于我爸去和他们竞争承包权这事您就说是自己找的他，为了快点给老师们盖楼，才专门找了校外的人出更多钱来承包学校的小卖部。这样一来还显得你是为大家操心，而不是为了给自己谋私利。”刘一鸣就事论事，为了打消薛校长的顾虑只能搬出所有老师来给他当后盾。
薛校长听完这番话后也觉得是个好办法，既然自己没从中获利，为了广大老师的利益只影响个别人少赚钱也没什么大不了。想通后语气都轻松了许多，“看不出来你这么小，脑袋瓜转的还挺快，家里不愧是做生意的，应该没少受你爸爸影响吧。”
“还受我影响，说起来你还别不信，我这生意都是我儿子给出的主意。”刘大江见薛校长夸儿子也是眉开眼笑，一不留神就多说了句。
“哦？你做教学资料的事都是刘一鸣提议的？小小年纪能有这个头脑，不简单啊。”薛校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刘一鸣，觉得学校里来了位少年天才。
“校长你就别听我爸瞎说了，我当时在村里上初中，平时买不到学习资料，就给我爸提了句。快上课了我先去教室了。”刘一鸣也不想被校长关注，还得在学校上几年学呢，让他发现自己与众不同后还指不定要添多少麻烦。
刘一鸣走后薛校长和刘大江两人有讨论了许多的细节，整整讨论了一节课才结束。送走刘大江后，趁着下课时间便打开广播通知老师们中午放学去会议室开会。
刘一鸣在教室也听到了广播的声音，对薛校长的雷厉风行在心里点了个赞。
学校的老师哪怕是教完课可都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或者备课，除非是晚自习没课的才会离开学校，一点也不比学生轻松。中午放学后就三三两两的往会议室走去，路上也都在猜测开会的内容。
薛校长早早就在会议室里等着了，等老师们人到齐后便抛出了今天开会的主题。
“各位老师，今天中午喊大家来是想讨论下明年学校小卖部的城堡问题。”
“小卖部不都是老张和老景两家轮流包着呢么，跟我们有啥关系。”几位老师在下面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
教导主任张老师开口说话了：“校长，今年是该我承包了吧。还是跟去年一样，我一年给学校五万块的承包费。大家觉得怎么样？”
两家轮流承包在学校已经是默认的规矩了，其他老师并没意见，最关键的是他们大部分人也不知道小卖部一年的利润是多少，要不然早都跳出来争抢了。
“我跟大家提过要盖家属楼的事情，三年前学校后门那块地就批下来了，只是现在还差三十万的资金缺口。我是这么想的，以后学校这个小卖部就公开竞价，谁出钱高就包给谁，都是为了能早点把家属楼给大家盖起来。”薛校长没理会张老师的发言，直接就扔出了个爆炸的消息。
话音未落老师们讨论的声音就充满了整间会议室，大部分老师不关注小卖部的收益，可是还有几个老师在关注呢，比如说刘一鸣的班主任赵老师。
赵老师的婆婆就有一家商店，在家里就跟她提过想承包学校小卖部的事情，学校里不但客源稳定，最主要是没有竞争，家里的小店每年赚个一两万，能拿下学校的小卖部后肯定会赚的更多。在家里推测每年的收益是十五万以内，最少也能赚十二万，当然这都是没减去承包费用的收益，如果能八万左右拿下承包权的话，那就绝对是门好生意。
“薛校长，这么说我们其他人也能出价竞争了？”果然赵老师心动了，以前是没机会，都是内定的，这次既然校长说出这话了，自己怎么都得插一脚。
“对，所有人都可以出价竞争，而且我还在校外找了个老板，只要咱们学校的职工和他价格一样肯定是优先包给咱们自己人。”薛校长见有人意动，觉得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那我出八万块一年承包。”赵老师直接高出张老师三万块。
其他没参与的老师们也是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叹，开始纷纷讨论起小卖部到底多赚钱，能让赵老师一下就给加了三万。
“张主任，赵老师给出八万一年你还加么 ？”薛校长化身拍卖师，开始引导张老师出价。
赵老师给出的价格直接就达到了自己最先期望的目标，看来这次力主的公开竞争是成功的，他就怕其他老师都脸皮薄，不参与竞争，这样自己直接扔出刘大江来那就把原先两位承包户给得罪死了。
张老师现在那个气啊，前些年学校里学生少的时候包小卖部是不怎么赚钱的，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了，还没赚两年呢就要被人摘果子了。96年是景副校长承包的，他不知道人家多少利润，但是95年自己承包的时候除去五万承包费，最后自家还落了四万多。今年学校里的学生也比前年要增加了四百多人，还有就是大家的日子好过了，给孩子们的零花钱也都比前几年要多，这么算下来的话一年九万块的承包费也还有赚头。
“我出九万。”张主任的声音里都透着愤怒的情绪，任谁在自己蛋糕被动了的情况下都不会开心。
景副校长倒是没出价，他是相当圆滑，本来下一年就该张主任去承包，自己要是出价的话就显得太不地道了。
“九万五。”另外一个教初三化学的宋老师也出了一手价。
这个价格已经接近极限了，反正张主任听完后无奈的摇摇头放弃了继续出价。
其他的老师都瞪大眼睛看着几人竞价，感觉真是开眼了，老师们每个月的基本工资还不到四百块，加上补助也就是六七百，哪敢想学校里的小卖部一年的承包费就比自己十年工资还要高。
“十万，我出十万！”赵老师咬牙给出了十万的价格。
宋老师思考了一小会后也摇头放弃了。
薛校长见再没有人在参与出价，就开口问道：“赵老师的十万块现在是最高的价格，还有没人加价？”
没有得到答复后又看着赵老师继续说：“赵老师，你还能加几万么，我找的承包商要比你的出价高几万。如果你能跟他出价一样肯定优先考虑让你来承包。”
赵老师出到十万的时候就已经是快把后槽牙都给咬烂才决定的，肯定是能赚钱，可是学校的小卖部忙起来得三四个人来招呼，一旦包下学校这个小卖部，婆婆就得关了她的店来帮忙，老公和小姑子也都得来，这样下来三个人守一个店赚个三四万块钱就不那么香了。现在听校长说还有人比自己的出价高出几万，立马就松了口气。
“校长，要是有人出价高就让他做么，到时候多收钱还能把咱们家属楼盖得漂亮点。”赵老师知道有人高价接盘，话说的也很好听，没有一点抱怨的意思。
张主任现在已经没了竞争的心思，毕竟还是当老师的，不像生意人那样唯利是图，超过十万的承包费在他看来没有多少利润空间了，有人给老师们送钱，他也乐于说点好听的话来提高自己的形象。
“赵老师说得对，开始我还对其他人承包有意见，但是人家给了高价这不是在造福咱们全体教师么，薛校长你就说说到底一年多少钱给承包出去的。”
薛校长看到事情完满解决心情也十分舒畅，这可是阳谋，把问题摆到桌面上让所有人来见证，以后根本不怕有人会嚼舌根。
“给咱们学校送学习资料的刘老板，他儿子在咱们学校上初一，就在赵老师班，就是那个刘一鸣。我跟刘老板提了下让他来承包小卖部的事，好说歹说的说了一上午他才答应一年出十二万的承包费。不过合同得签三年，而且以后要是再建食堂或者商店都得先考虑让他去承包。人家可不差钱，要不是儿子在咱们学校上学，肯定答应不下来。这样的话，等明年新生入学后择校费一收上来家属楼就能动工了。”
听到明年家属楼就动工，老师们也都激动起来，小卖部承包的事情就被扔到了脑后，人们只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一多半老师还住在教师宿舍，早都渴望有个像样的房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