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古剑三>第33章 番外 与光

  本专属番外,2024年2月4日公开

  【溯回】番外

  我来自天鹿城,是你们人族认为只存在于传说图腾中的辟邪。

  自先祖在天鹿城定居,祖辈世代镇守魔族与常世间的通道,数千年下来与世隔绝,直到百年前爹爹和父亲襄助人族阻挡魔族进攻,阻止了名为“天星尽摇”的灾难,才重又与人族恢复往来。

  我父亲是城中深受辟邪民众爱戴的王,爹爹是父亲的亲弟弟,族人常并称二人为天鹿城的双王。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待父亲退位之后,将会成为下一任的辟邪王。

  原本天鹿城的继承人并非我而是长姐,王姐长我近百岁,我出生时她已成年,实力强悍,诸位长辈纷纷对其给予厚望,至于为什么这种情况下王位继承还能轮到我,个中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你们人族理解的男女之别——事实上,妖族并不以简单的男女区分性别,以下省略千字文科普知识,有兴趣的可以去四极书阁借阅藏书《你需要知道的一百个妖族小常识》。

  总之,按妖族的设定,父亲、王姐、我是天乾,爹爹、以及后来出生的三妹妹是坤泽。

  大姐不愿接任王位的原因——先申明,道听途说还信以为真可不是智者的品格,我那位长姐就算身在魔域常年不归也是天鹿城青年一代里最杰出的辟邪——知道什么是始祖魔吗?那可是父亲遇见都深觉棘手的敌人——据说王姐堪堪成年之时,就能从始祖魔手下走出几十回合还全身而退。详情不知晓,那会我还在爹爹肚子里未曾亲眼见证,只是从出生到到王姐离开天鹿城,这长大的数十年里,耳旁听了无数次各种版本的王辟邪魔域历险记,个中细节真假难辨,唯一可确认的是,确有其事。

  纵观辟邪千万年族史,这还是头一次。

  且说道传言的版本问题,羽林叔叔家那个傻了吧唧的跟屁虫兄长每次提起阿姐都说这是因为王姐人格魅力太大,潜力无限,所以才让始祖魔这样的敌人都刮目相看,放过不杀的同时还约定待王姐长大后二人再比一场。不排除这其中有迷弟美化偶像的可能,在叙述时进行了适当的艺术性夸张,但总之,和始祖魔打了个照面后安全返程,且没有激化矛盾引发第三次天鹿城与魔族大战,这是好事,值得表扬。

  综上所述,请各位不要相信有关王姐的那些负面新闻。就算她因不愿接任王位而想去魔域闯荡和父亲在光明野打了三天三夜,也不代表姐姐与父亲关系不好,嗯,用爹爹的话说,好战是我们辟邪一族的本性,王姐这方面理想远大,打败始祖魔只是她先定的一个小目标,为了追求妖生价值,她必须用实力让父亲认同自己的追求,相信假以时日,王姐必能名留族史成为后辈楷模。

  当然,如果不是王姐从小长大一路先闯了太多祸,父亲大概还不会对她的行事性格充满忧虑进而选择一战胜负以测决心的方法。上述的始祖魔事件我未曾亲身经历,但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这个问题,在我活到如今的百年里,对此深受其害深有体会。

  还记得几十年前,那时我刚会化形,羽林叔叔家的小跟屁虫还没成为王姐迷弟。他年长我几岁,家里同胞妹妹这两年才出生,之前做近百年的独子。为了满足自己当兄长的愿望,跟屁虫经常拿出许多常世人族孩童爱玩的东西试图从我这里寻找存在感,某天,他拿着连环画拉我一起看,指着上面的土匪头头调侃说,以后王姐真正的理想可能是当个山大王,恰好王姐路过,听闻此言直接提着跟屁虫的腿把他拎到光明野,把人摁在石头上让他观摩自己杀完一群的下等魔,站在血海中摆了个pose纠正道,图画书上的土匪太丑了,她要做也一定是迷倒一片小姑娘、很帅的那种。

  有没有迷倒小姑娘我不知道,羽林叔叔家的傻帽是躺下了,屁颠屁颠把妖生理想变成了当王姐的马前卒,硬生生害得我不仅要过早的被父亲拎出来学习治国之道,还少了一个打杂的帮手。

  实话说,王姐的追求没什么问题,我亦并非不热爱与强敌对决的快感,只是为王就有为王的责任,做姐姐的怎么能因为有弟弟垫底就强行甩锅不干?预先打招呼也不行。

  不过也难怪王姐撂挑子,天鹿城的事务的确很多。

  姐姐不顶用,羽林家的跟屁虫也跟着跑路了,各家的妹妹弟弟们还没长大的时间里,只靠我和霓商阿姨家的兄长很辛苦,自从生活变成了一整天都在处理公务之后,我突然顿悟,难怪父亲从几年前开始就找各种理由明里暗里给我灌输为王的好处,试图提前传位给我,好让他能带着爹爹去常世游山玩水,再无拘束。

  可气的事我让他得逞了。

  然而妖生真正的艰难永远都在明天,后来我才知道,比起给王姐收拾烂摊子,处理族中那点事算是轻松了。未来数百年的岁月里我曾无数次被她气到骂爹,比如死死按住暴走状态下差点全魔域追杀天鹿城长公主的卑渊海群魔,或者是在对方貌似带回了个不知道是妖还是魔的姐夫时受爹爹要求一起绞尽脑汁说服父亲,避免父女间特殊的“情感交流”妖力对抗赛第二次发生。

  人族所谓“三岁看老”是很有道理的,王姐幼年时同爹爹一起住在常世,新入私塾时有几个不长眼的学生们见姐姐模样年幼就合起伙来暗地里欺负挤兑她,别人家孩子遇到这种事多半和平解决或者伤心受挫回家,只有王姐,二话不说,把一群人族幼崽揍的鼻青脸肿嗷嗷直叫哭哭啼啼跑去找父母先生告状。

  所以说,评价一个人正不正常真的不只看性别,同是天乾,我可没有那么奇葩——天生性格,后天教育环境,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因素。据说当年父亲和爹爹平息“天星尽摇”魔族战事不出一年就怀上了王姐,那时二人的伤势都没有完全恢复,特别是爹爹,王辟邪子嗣孕育艰难,对母体的妖力供给需求极高,爹爹孕育王姐期间吃了许多苦头,花费数载才成功诞下子嗣。继双王大典之后,王姐是新生代的第一只王辟邪,受尽辟邪族和人族的宠爱,养成了她从小就胆大又爱冒险的性子。

  我出生后,王姐总说若不是怕被父亲揍,她早想问问爹爹,我们是不是有可能不是亲姐弟,不然怎么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一个热血好战、勇往直前,一个沉默寡言、谨慎自持——对于这个问题我是深表怀疑的——王姐既然能说出这话,意味着她应该已经问过父亲并被揍了一顿。

  嗯,你问我怀不怀疑王姐或者我自己或许真的是被捡回来的?自然是分析过可能性的,不过这个问题在三妹出生后就迎刃而解了。

  龙生九子性格迥异,我们家姐弟妹三人也是截然不同,如果不是我亲眼看着爹爹养育三妹,待三妹长大后,可能我也会发出和王姐一样的感叹——这个表面上腼腆温柔但实际上心里一肚子坏水,不开口则已,开口就怼得人身心俱疲的小丫头,真的是父亲和爹爹亲生的吗?

  什么?你问有没有可能我和王姐都是抱养的?尽管怀疑吧,但如果被父亲听到,会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

  若说我和王姐是性格两极,三妹大约是介于我们二者中间,毕竟如果不是父亲和爹爹以王姐为反面教材从小认真教导,这丫头未必不会走上长姐的老路。全天鹿城最崇拜王姐的人除了小跟屁虫大概就是她了,虽然小姑娘从来没有直白的承认这一点,只是学习妖族生理常识时曾幽幽长叹,如果自己也是个天乾就好了。

  不,妹妹,信兄长一句,就算是个天乾,爹爹也不会希望天鹿城出第二个天天满脑子想着怎么打下魔域全部江山的王辟邪——虽然这件事其实哥哥也想过,但是毕竟实施起来困难度还是大了点,做人要实际,做妖也一样。

  当然就算真的有这个愿望也不奇怪,只是我更希望这个妹妹能学会凡事循序渐进有先有后,长大后先接任一下兄长身上的担子,再考虑学王姐去魔域闯荡——若是必须等我自己成婚生子、子嗣成年后才能退位,时间为免太长了些——也许父亲和爹爹在我们姐弟三人身上教育最大的失败在于就算工作时尽心尽力,然平心而论,没有人真心享受为王这件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四极书阁上的记载可看出,往年的祖宗们都是干个几百年的辟邪王就退休离职去往魔域深处公费旅游放飞自我,这么看,我们三个也不算出格。

  再者,显然这方面父亲也是一样的。

  自从天鹿城的工作交接到我手中,父亲就开始筹划全家人(划掉我和王姐)的常世出海旅行。带着三妹一同踏上旅行后的数十年中,他们除了偶有来信,居然就只回过三次天鹿城。这个情况间接导致三妹长大后没有留在天鹿城也没有去往魔域,而是入了人间。爹爹说,数百年前天星尽摇的岁月里,他们结识过一位人族友人,她是上古先王黄帝的后人,只可惜人族寿命有限,那位先生在我出生前就已故去。王姐曾做过她的学生,忆起此人只说岑先生为人温柔,博学多识,一生理想便是拥有更多时间,去更远的世界看看。三妹与岑先生未曾谋面,却意外的在成年后选择了一条所有辟邪都未曾尝试的路。据说,与她常年同行的有岑先生的后人,也有博物学会师承一脉的学子,他们一同相伴前行,习文读书写字,年轻人有足够的时间走遍常世的大好河山。

  三妹与友人一同踏上旅程之后,父亲和爹爹并没有回到了天鹿城,而是选择常世一处名为栖霞的地方定居下来。我曾询问过缘由,父亲指着远处绿树青葱的牙山对我说,那里曾是爹爹幼年生活的地方。

  既是爹爹的故乡,我亦不再挽留,左右辟邪有裂空之术,随时两地来往对王辟邪来说并非难事。更何况,参与营造人族的房屋,这个过程也很新鲜有趣,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爹爹要求瀑布水潭旁定要盖一间茅屋,而且必须是羽林叔叔去盖。

  当然奇怪的事也不只这一件,家园建成的当晚,爹爹坐在山崖边出神的欣赏牙山日落,父亲不知去了哪,我正想询问父亲的去向,走到爹爹身旁,掌心接触肩膀的一瞬,一个恍惚间,我眼前出现一片重叠的虚影。迷蒙的光色中,好像出现了另一个爹爹,容色与往常略有不同,打扮也有些奇怪,通身一袭黑色的王服,金色的光从他身前飞散而开,如同流光萤火漂浮闪烁,有谁从那道光指引的方向走来,朦胧模糊,倏忽极散。

  所有的画面只存在了一瞬,还未来及看清,眨眼之间如泡沫破碎消散。

  爹爹怔怔转过脸,看了我半晌才缓慢的回过了神,我一头雾水,不知这场景从何而来,而尽管这画面短得像幻觉,眼前的光亮得险些晃瞎了眼,但我依旧确信,那个光中走来的身影正是父亲。

  爹爹闭上眼似乎自言自语了什么,他找到了,之类的词句,声音极低我没能听清,再言询问,爹爹却摇了摇头,只道说,牙山会闪现山灵的记忆,兴许我看到的场景就是山灵曾录下的图画。

  听完这解释,我望向远处绵延的牙山,绵延林海在微风吹拂下泛起绿色的纹浪,鸟鸣清脆,生机盎然。书籍上说,山中之灵与山同存,见证了千万年岁月变迁,也不知山灵是否通识情爱或拥有伴侣,否则记住如此伤害单身青年的画面,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念头一闪而过,划过脑海的瞬间被死死摁住,嗯,大不敬,定然是被三妹带坏了,这等调侃之意以后对着长辈万不可再有。

  如此思忖之时,爹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站起身看向蜿蜒而上的山路,不远处,父亲捧着几颗新鲜的奈果缓步走来,夕阳拉长他的身影,映得那身干净的白衣翻出云霞的红。

  回想起爹爹方才的低语,虽不知说的是谁,但若是指的是他自己,那大概是无须怀疑的,即便未曾见证父辈分离重逢的颠簸与战乱岁月,我依旧确信,纵使相隔千山万水,沿着光照耀的路,父亲总会回到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