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陆端率先走进来,身后紧跟着陆隅。
他冲慕稚大力挥手,随后快步走过来问好,“奶奶万事胜意!”
老太太看了陆隅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慕稚,笑问,“你和阿稚认识?”
陆家和廖家多有生意往来,再加上大学时廖松琴就和陆端等人走得近,廖奶奶对他们是熟悉的。
就是不知道陆隅和慕稚怎么会认识,看陆家这小子的反应,关系还相当不错。
“他们是大学同学。”偏厅响起廖松琴的声音,他走过来,视线在陆隅身上一扫而过,很快挪开,“想喝什么,菊花茶可以吗?”
陆隅当然没意见,他问候道,“松琴哥新年快乐,我哥说你昨天凌晨还在和他聊工作,太敬业了。”
廖松琴勾了勾唇,“睡不着,索性就工作了。下次不祸害你哥。”
他看了眼身侧的慕稚,又看了看陆隅,舌尖轻抵上颚,面上没什么波澜地走去倒茶水。
廖松琴一离开,陆隅和慕稚之间就没了阻隔,他伸手拉住慕稚的袖子,指着窗外,“雪又下大了,等地上积起来,我们去堆雪人吧。”
上次那点糖霜似的薄雪根本没能玩尽兴,这次时间充裕,天公作美,没理由不去玩雪。
慕宁帮腔,“让廖松琴把玩雪工具拿出来。”
事情发展到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多人雪仗。陆端摇着头逃去偏厅,于是拿着一壶菊花茶走回来的廖松琴就成了替补,慕稚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对方根本没思考几秒就点了头。
慕稚睁大了眼。
“我和谁一组?”廖松琴看起来还挺积极,上楼拿了外套,电脑工作消息闪烁个不停,他视而不见,只盯着正和陆隅站在一处的慕稚。
慕宁看不懂他的眼色,自顾自举手,“我啊!”
“……”廖松琴笑了笑,冷飕飕的,“行。”
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植被多的地方雪更厚一些,看得出已经被廖家小辈们糟蹋过,绿叶凌乱地从白色中探出来,四人一路走到庭院深处才终于见到完整的白。
慕稚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大半指节都被雪吞没,照这个趋势下去,晚间雪就能彻底积起来了。
他正琢磨着,背后阴影投下来,慕稚侧了侧头,“怎么……啊!”
他猛地弹起来,原地跳了跳试图把后脖颈那个雪团抖出去,气得直呼其名,“慕宁!”
慕宁看他一边哆嗦一边追自己,笑得差点摔跤,“怎么样,爽不爽?”
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慕稚追着慕宁满场跑,陆隅搓了个雪团,他和慕稚是一队的,慕稚攻击慕宁,那他似乎就该攻击廖松琴。
陆隅犹豫一下,猛地一掷雪团,原本站在原地看着慕家兄弟打闹的人竟然闪开了,接着面前一白,陆隅被廖松琴结结实实糊了满脸的雪,睫毛上都结了冰碴。
慕宁看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他自觉得了分,乘胜追击,搂了一大把雪砸向慕稚,慕稚连忙调转方向,纷扬的雪遮住他眉眼,慕宁的脚步声追在身后,慕稚在这片纯白中埋头逃窜,不期然被人拦腰截获。
他跑得很快,对方又在碰到他的瞬间收了力,慕稚脚下一绊,带着对方齐齐往前扑倒,在雪地里啃了一嘴冰凉。
慕宁大声嘲笑,“你行不行啊廖松琴,这都接不住,把我弟摔坏了怎么办?”
雪地里,慕稚两手撑着地面,指缝间填满冰冷的雪碴。廖松琴仰躺着,一手揽在他背后,另一只手握拳握得太紧,手心里的雪团都有些结块了。
“松开。”慕稚被他箍着,试图后退,却无果。
他强压着情绪,“你这是作弊。”
背后的手动了动,终于挪开,慕稚往后一坐,和直起身的廖松琴在雪地里大眼瞪小眼。
他没有回头,慕宁大呼小叫着,和陆隅玩得正欢。廖松琴坐着看了他很久。
就在慕稚视线被白茫茫的雪地刺得发酸时,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廖松琴俯身靠近,抬起手——
接着后颈一凉,慕稚受冷,瑟缩着抬起头。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廖松琴发梢染白,眉目间盛着雪光,笑着说,“一分。”
随后身影一闪,跑去追击陆隅。
“……”慕稚跌坐在原地,脖颈后塞了个汤圆大小的雪团,他大概是冻出毛病了,竟然觉得有点热。
最后赢的自然是廖松琴那组。
陆隅面部和雪地亲密接触了不下十次,输得很服气,他问:“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
既然是比赛,就得有彩头。赛前他们聊到了新年礼物,陆隅就想着正好借口比赛把慕稚想要的礼物套出来,年后出去玩的时候给他。
慕宁先说:“想给我弟要个男朋友。”
慕稚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慕宁笑着改口,“我没什么愿望,松琴,你怎么说?”
廖松琴语气无奈,“我想过个清静的年,你能做到吗?”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廖松琴为人处事一贯从容,今年都被逼得不敢回老宅,可想而知有多头疼。
陆隅笑得最欢,“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真没什么愿望。”廖松琴眉眼低垂,顿了顿,又笑起来,“我的愿望还是自己达成。”
他把话题抛给了对面两人,“你们呢?”
慕稚想了想,“大概是多看两场音乐节。”
回到屋内,几人围在暖炉边取暖,楼上兀地响起一阵铃声,慕宁搡了搡廖松琴,“工作电话吧,快去。”
廖松琴无法,只能站起来。
廖奶奶正捧着热茶看电视,她转头对慕稚道,“给你换了新窗帘,去看看喜不喜欢。”
慕宁精神一振,跟着往楼上走,“我也看看。”
只从房间的布置来看,慕宁就能直观地感受到廖家这三年间对慕稚有多上心。
“这把琴……”慕宁指尖从房间一角的小提琴上划过,上面一丝灰尘也无,“松琴这个哥哥做得真不错,是不是?”
慕稚:“嗯。”
这把琴打破了慕稚十八岁的落寞与迷惘,廖松琴拉了一把,告诉他,你依然有家。
那才是正确的道路。
亲情,爱情,两者是不能混淆的。
慕稚垂下头,从房里退了出来。
他呼出口气,正要下楼吹风,一转头对上了陆隅的视线。
陆隅在台阶上探头探脑,一副想上来又不敢的架势,小声打招呼,“我也能看看吗?”
慕稚无奈地笑,“没什么好看的,上来吧。”
一见到那把琴陆隅的眼就亮了,他问,“这儿有乐器室吗,我谱子存在手机里好久了,一直想和你合一次。”
慕稚还真不知道这个,他其实没什么拉琴的兴致,但陆隅都提起了,他只能说,“我问问。”
“没有。”门外响起廖松琴的声音,他倚在门边,不知听了多久。
“这里只有钢琴,你想要的架子鼓,没有。”
陆隅眉眼耷拉下去,慕稚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隔壁有游戏机,你想玩吗。”
陆隅很好哄,笑起来,“那你和我一起。”
他们进了隔壁房间,慕稚挑了个难度不高的游戏,免得被陆隅虐得太惨。
廖松琴和慕宁好像在隔壁聊起了工作,能隐约听到一点讨论声,听不太真切。
“你年后要实习吗?”陆隅一心二用,“我哥让我去办公室坐着,以后只有周末有空了。”
慕稚眉头皱得死紧,半边身子都在跟着摇杆用力,迟缓地回复,“啊……慕宁也这么说。”
“那你把年后的第二个周末空出来吧。”
陆隅语气平稳,发丝下的耳尖微微泛红,“我想和你一起去音乐节。”
隔壁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慕稚手指一晃,小人撞到墙上,屏幕跳出陆隅胜利的字样。他难得有些结巴,“哪、哪个音乐节啊。”
“这个。”陆隅拿过手机,“你在新洲拉的曲子就是这个乐队的,我猜你会喜欢。”
慕稚确实喜欢,实际上他从年前就开始关注这个演出信息,只是后来乐队说鼓手身体抱恙,不一定能如期参加,当时主办方微博下骂声一片,慕稚看得心烦,就没再关注了。
“会来的。”陆隅很笃定,“我朋友给了我两张vip票,一起去吧。”
购票软件上vip票早就售罄了,慕稚意动,但又觉得不该答应。
他犹豫着,“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
“记得。”陆隅打断他,笑容有些酸涩,“你说你有喜欢的人。”
房门轻微地晃了晃,屋内的两人没有察觉,陆隅接着说,“但你也说了正在试着喜欢别的人,所以,你该给别的人机会,不是吗?”
他的话语,行为,面上的表情都太真挚了,眼瞳亮晶晶的,因羞赧而不敢直视慕稚,反复看着手机上的票面信息,好像那是什么重要文件。慕稚看着他,恍惚觉得自己如果拒绝了就是在犯罪,十恶不赦的那种。
他两手紧紧捏着摇杆,最后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