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院子里种着竹林,细长叶影从窄窗中撒了满墙,影影绰绰。

  几根斜挑出来的影子,轻轻撩拨着墙上一对相拥紧密的人影。

  距离叶白钧提出要抱,而易城毫不犹豫地满足他的要求,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易城悄悄挪了挪,大掌卡着怀里人的腰,往后拎了一寸。对方却不依,双臂收紧,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粘在易城身上。

  鼻息洒落颈侧,怀里腰肢柔软,易城备受煎熬。人就这么温顺靠在怀里,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力。

  “谢谢学长。”叶白钧把脑袋也埋了下来,温热侧脸贴着易城颈侧,对方血脉搏动一下下打在他的皮肤上。

  叶白钧从黑暗里抬头,痴迷地盯着那处,片刻后,忽然低头下去。

  他张嘴咬在脉搏跳动处,好似这样就能汲取那股鲜红滚烫的生命力。

  易城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颈侧皮肉被人叼在嘴里磨牙,温热湿润的感觉伴随着细微的刺痛,撩拨着他本就有点起火的神智。

  “你……”

  “可以吗,学长?”

  十分钟前,易城答应抱叶白钧时便说过,让导演关了他房里摄像头。

  于是叶白钧放心地松开嘴中皮肉,唇瓣游弋到易城呼吸边,轻轻啄了一下他鼻尖,然后端详着易城的脸色。

  只见对方脸上逐渐泛起浓重的黑,在微弱的室内光线里,瞳孔里一闪而过如野兽的光。

  “什么可以吗?”易城面无表情地问。

  叶白钧轻轻笑了一声。

  要不是掌心下对方背脊肌肉紧绷,搂着自己的手臂依旧如钢铁,他就快被这冷然语气骗了。

  “你同意了,学长。”叶白钧低头,印上易城的唇瓣。

  空白墙壁上,竹影绰绰叠着人影。

  这两道身影起初是一个坐在另一个膝上,后来成了一个将另一个压在沙发上。

  呼吸交叠,一室火热。

  ……许久之后,沙发上黏热暧昧的气息暂停。

  紧贴的唇瓣缓缓分开。

  叶白钧带着齿痕的手伸出,扣住上方易城后颈。

  “学长,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互帮互助有什么意思。”

  简直像撒旦勾人堕落,海妖在耳边唱歌。

  克制着自己不要像上辈子那么粗鲁的易城呼吸陡然就急促了,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拇指正好按在青年腰窝:“你是什么意思?”

  他双眼眯起,有股危险的意味。

  叶白钧探出舌尖,卷走易城鼻上咸湿汗珠,“我一开始就说了啊,学长。”

  青年纤细漂亮的手指按住易城,缓缓念了一句诗。

  “雪崩啊,你可愿带我一起堕落?”①

  这天晚上,易城设想的温柔路线碎了一地。

  他在掌心那捧雪的撩拨纵容下,把人翻来覆去欺负狠狠欺负了一顿,到后来,耳边只剩下对方呜咽的求饶。

  而他的回应,是审核不让说的力气。

  -

  次日醒来是在凌晨。

  窗外竹林切碎晨光,撒在两人枕边,照醒了易城。

  低头一看,遍身审核不让说的痕迹的叶白钧还在沉睡。

  易城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完了。

  他这也太粗鲁了!

  上辈子两人第一次是在婚后第三个月。

  他那阵子为母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大哥又步步紧逼,让他不得喘息。回到家里,再看见这个被大哥出于羞辱、逼迫着娶回家的丈夫便没什么好脸色。

  那天的情事多少有点自己单方面泄愤的意味,隐约记得叶白钧似乎是挣扎过了,却被自己狠狠按下,一场结束后,次日早上,浑身可怕痕迹的叶白钧可没给自己什么好脸。

  易城盯着叶白钧恬淡的睡颜,心里又酸涩又紧张。

  他苦思一会,找来药给叶白钧手腕换上——他昨晚看见了叶白钧手腕上的伤,这也是他有些失控的原因之一。

  那些久远的、新旧交加的伤痕,显露着叶白钧似乎曾经差点放弃自己。他身上果然有太多自己尚还不知晓的故事。

  不过这些都不急,当务之急,他得把昨晚的事情善后。

  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让叶白钧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温柔的,而不是只有蛮力的。

  易城悄悄离开房间。

  本是靠着身边温度才有场好眠,身边温度消失后没多久,叶白钧便醒了。

  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至今还麻麻的。浑身肌肉都疼,尤其是腰,整个人就跟被拆散了,又重组起来的一样。

  很难受,但他很满意。易城果然比那些抗抑郁的药管用多了。

  他看着洒在被子上的阳光,久违地有了还活着的感觉。

  阳光下,手腕上的疤痕被齿痕覆盖,依稀记得昨晚易城跟狗一样,在这里又舔又咬。

  原来手腕上添了伤口,也是会疼的。

  叶白钧勾着唇角,感受着鲜活的疼痛感。

  重新活过来的叶白钧拿起手机,给律师发了条消息:【我想委托您帮我处理近期网络上对于我的不实言论。】

  那边很快回复:【好的,叶先生。】

  时间还早,叶白钧找了两个靠枕垫在背后,翻起了最近有关节目组的讨论话题。

  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他甚至有心情去翻看这些措辞尖锐、犀利莫名的攻击。并且也没什么轻生自残的想法。

  他把蹦跶最欢的那几人——不凑巧,正是步嘉阳的大粉。叶白钧截图发给律师:【这几位重点关注。】

  律师:【好的。】

  叶白钧慢吞吞收拾完自己下楼。

  一楼厨房里除了两个女生,还有易城。

  面对三个人的视线,叶白钧展颜一笑,眼角竟有一分潋滟之意,叫三人看的一怔。

  叶白钧看见,易城侧开头去,一副不想和自己多有交集的样子。

  叶白钧了然。

  昨夜全是自己主动,易城今日清醒便不在身边,这会又有些冷漠,明显是不愿和他多有交集,只想把昨天当成一次错误或者419。

  他理解。

  不过这种事情食髓知味,他也不是圣人,尤其昨天易城汗珠滴落,眉眼深邃,动作粗鲁强势的风格,很让他满意。

  恐怕撇清干系这件事,不能如易城愿了。

  略一思索,叶白钧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易城背对着叶白钧,紧张的捏紧了手里瓷碗。

  完了。

  完了完了。

  叶白钧对他笑了!

  上辈子,只有气急了的时候,叶白钧才会一改那副清冷样子,对他露出笑容。

  比如出去应酬,有一次他被灌醉,身上沾了些庸俗香水味,叶白钧去接他时闻见,一路冷脸回家。易城心里本就有怨气,两人针锋相对彼此刺了两句。

  “你凭什么管我!你只是拿钱和我结婚!”

  “凭你我婚姻受到法律保护。”

  “法律保护有什么用?法律管的了我不喜欢你吗?”

  二十六岁的叶白钧扶着方向盘,扭头看了易城一眼。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眼尾清冷撩人。

  镜框折射的路灯晃得副驾驶醉汉眼睛一花。等回过神来,便发现叶白钧在笑。

  不是礼节性的微微勾唇,而是露出几颗雪白牙齿,眼睛眯起的愉悦笑容。他语气也平静愉悦,却莫名有种仿佛登山者见到雪崩的末路感。

  “我管不了。”叶白钧一字一句,“可是易小少爷,你的婚姻不是被你自己当做筹码标了价,现在跟我说喜欢……何必这样膈应自己膈应我呢?”

  易城被刺的哑口无言,之后一连一个月都没能踏进叶白钧的卧室里。

  适度的强势是床上情趣,可是他昨天见了叶白钧腕上的伤疤有点失控,肯定是太粗鲁了,让叶白钧不满意了!

  易城心里七上八下,反复提醒自己——要想老婆跑不了,举止温柔不能少!

  易城抓紧机会,好好表现。

  他亲自给叶白钧煮的软烂白粥,用小盘装了可口咸菜,殷勤照顾前后,把如今只敢暗暗观察不敢造次的步嘉阳看得眼睛都红了。

  而叶白钧本人,将易城的所有行为理解为补偿,接受良好地照单全收。

  早饭之后,几个嘉宾出发前往节目录制的最后一站,飞机落地于华国最南端的某个私人度假小岛。

  小岛取名月牙湾,形似月牙,小岛上的一切都有月牙的元素。

  月牙湾岛上的度假酒店一共有别墅七座,分散坐落在小岛海岸线上,将不大的岛屿平分成了七块,每一块都有自己各自的内陆和海岸线。

  酒店就是赞助方,只匀给他们一座酒店别墅供拍摄节目使用,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嘉宾都要塞在这小小的别墅里,因此,嘉宾门只能分到三间房,还是之前那样,两两一间。

  如今六个嘉宾泾渭分明,节目组也就没有多此一举让他们自己选房间,直接替他们分配好了。

  两个女士一间房,易城、叶白钧一间,步嘉阳、魏月一间。

  “碰”的一声,步嘉阳沉着脸把自己的行李箱撂在大理石地板上,动作有点粗鲁。

  除了随拍跟着他的摄影师,没有别人多看他一眼,魏月甚至不着痕迹往旁挪了一小步。

  步嘉阳在心里恨的眼睛都快红了,接着帽檐遮挡狠狠剜了叶白钧一眼。

  他简直跟这个节目、跟叶白钧有仇。

  自己看中的男人只知道围着他转,就连魏月这个叶白钧看不上的剩饭也敢瞧不起自己!

  可他再怎么恨,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

  如今网络上舆论扭转,他的几个大粉头也被易城手下的律师团盯上,再闹下去,恐怕要翻车。

  步嘉阳只能咽下这口气。

  六个嘉宾落地先去归置行李。

  房里铺了厚重的地毯,走起路无声无息,行李箱的车轮有些寸步难行。

  瞥见叶白钧拖的有点吃力,易城连忙过去帮忙,一把握住了拉杆和叶白钧的手。

  拇指握住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肉,易城大拇指挪开一瞥,看见了自己的牙龈齿痕。

  他一个激灵,赶紧松手!

  温柔、温柔点!

  易城:“咳……你松手,我帮你拿吧。”

  “那就谢谢学长了。”

  豪华套房里,只有一张床。

  几个嘉宾回到楼下时,导演笑眯眯地解释:“这一站就是最后一站了,经过前面几站,想必几位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因此考虑到节目组有限的预算,这一站只能辛苦几位和同伴挤一张床啦。”

  当然没人有异议。

  晚上的活动是海钓,所得便是晚饭,等六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从上一站最后一天开始,摄像头在晚上十点便关了。

  叶白钧拿好衣服,回头看了一眼。沙发边上,易城已经盯着行李箱磨蹭了半天,把一件衣服从左边拿到右边,又从右边拿到左边。

  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一间房吗?

  等叶白钧洗好澡出来,他还蹲在那里。

  叶白钧便跨上床,往前一趴,凑到易城跟前:“学长在忙什么?”

  “收行李箱。”易城义正言辞。

  心里暗自激动。叶白钧居然理他了??不生气了?!!——这一路上易城绅士的不得了,叶白钧理解为他想保持距离,于是便也暂时按兵不动,客客气气地如他所愿。

  易城美滋滋抱着东西去洗漱,二十分钟后出来时,就见叶白钧倚在床头,指尖压着书页,露出的肌肤泛着萦绕柔白的光泽。

  易城克制住蠢蠢欲动,规规矩矩上了床,缩在自己的那半边床上,不敢有分毫越界。

  叶白钧看了会书。

  翻过一页,他捏捏领口扣子:“学长,你觉不觉得有点热?”

  易城点头,“有点。遥控器在哪里?温度是多少?调低一点吧。”

  叶白钧便抬手指着他那边床头柜:“在那里。”

  他从被子里爬出来,一个膝盖跨过易城的腿,去够遥控器。

  膝盖下的肌肉紧绷结实,差点把叶白钧的膝盖硌疼。

  余光里,易城表情紧张,手却规矩地不敢往前一步。

  叶白钧:“学长,遥控器有点远,我够不着。”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干脆勾住易城的袖子,往前探身去,薄薄的睡衣随动作撩起,露出后腰漂亮的腰窝,旁边还有可疑的、正好拇指指腹大小的青紫按压痕迹,看得易城眼皮一跳。

  指尖已经触到遥控器,叶白钧反而把它轻轻一推——

  咚。

  遥控器掉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叶白钧微微一弯腰,也跟着往前去捡——

  照这个趋势,他会“失去平衡”往下跌,易城则会正好出手扶住他。

  腰上蓦地一热,掌心烫得叶白钧腰肢一颤。

  很好,一切都在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下滑的趋势被止住,腰间大掌拎着人一提——放在了旁边。

  然后易城给他整理了下衣领和动作间掀起的衣摆,又拉过被子,给他一直拉到腰上。

  “别凉了肚子。”说完,易城拿起遥控器,“怎么是二十八度?”然后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易城接着拿来不知从哪里翻出的枕头,在两人中间摆了一道“楚河汉界”,冲叶白钧微微一笑。

  这一套组合动作节奏紧密,没有给叶白钧留下一点发挥空间。

  而易城回想一遍自己刚刚的反应,觉得完美的无懈可击——温柔又体贴,肯定能让叶白钧心动、看到他的好!

  易城嗓音温和低醇:“你放心,今晚你只管安心睡觉。”

  叶白钧指尖掐着被子角,盯着他看了两眼,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唇,翻身背对他躺下,枕头一直拉到耳朵边。

  从被子里伸出的一截白皙胳膊,“啪嗒”拍灭了房里的灯。

  易城看蒙了。

  怎么又生气了??

  他明明没有冒犯叶白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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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①“雪崩啊,你可愿带我一起堕落?”——波德莱尔《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