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不明白御影卫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阻碍他们杀三皇子。但现在他们知道,这种知识储备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因为他们必然会死,知道与否,没有意义。
他们更不会知道,御影卫之所以不出名,是因为江湖上听过这名号的人,皆死了。
场面寂静片刻,突然,那领头杀手怒吼一声,拎着尖刀暴起冲刺向前,转瞬至冷清风身前,扬手劈下!
别看这五人跟草台班子似的,实际上头领杀手已有十五阶武者实力,是在场五人中最强的。
因为他的存在,这五人一跃成为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杀手小团队,甚至还解决过陆府的小侯爷,一时间风头无两。没想到还没风光几天,他们便要拜倒在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全的年轻人手中?
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那领头人不仅不甘心,同时也在赌——他不信这人竟有战胜十五阶武者的实力!
与此同时,杀手三号飞速转移至段枕歌身后,狞笑一声,扔出毒气弹。
这是他和大哥热血沸腾的合体技,一人冲锋吸引注意,一人绕后放毒坑人。
这一套阴招能打败各种各样的江湖好手。虽卑鄙无耻,然十分有用。不少想要单挑他们的侠客就算功夫比他们高上不少,遇到这个计策,也得吃个暗亏。
毕竟在这样的夹击中,要么冷清风向前一步撞上尖刀被捅个透心凉,要么退后被毒雾包围后腐蚀全身。
此人或许剑术卓绝,但如何抵抗蚀骨穿肠的猛毒?
还没等他想完,只见冷清风抽剑,眉目间气势一变。
他拔剑时,孤河道旁那条浑浊的河流竟咆哮起来,打出白浪。空气中出现了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清凉水汽,裹挟着一道之内的风,引来雷霆。
就好似这江河日月,在与他共鸣。
剑影凛凛,有光华乍起,纷乱翻卷,直破夜空。
下一瞬,领头杀手喉间喷涌出血液。
而段枕歌身后的毒雾被那剑气激起的劲风吹散,劈头盖脸扬回杀手三号身上。
杀手三号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翻滚片刻,他手上皮肤似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露出血肉。
两人片刻后便没了生机。
冷清风收回剑势,提着剑若无其事的走向剩下正在哆嗦的两人,还是重复着问:“刺杀三殿下的,可还有他人?”
这一刻,四号杀手和五号杀手都感到了一生中最大的绝望。
他们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人这么可怕,可怕到他武功已登峰造极,却因为他们要去杀一个三殿下而出手。而且不仅出手,还带着斩草除根的架势,一遍一遍逼迫着他们供出残党下落。
太离谱了,难道他觉得有自己在,他们还有胆量去报复吗?
虽然他们二人武功不高,但这些年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见识。他们看得出来,刚才冷清风那一剑,恐怕连一成功力都没用到。
简单一剑斩杀十五阶强者,面前之人,说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
可天下第一,一般是不会这么可怕的。
杀手四号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道:“没、没有了,一向只有我们兄弟五人相依为命,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剑光一闪,杀手四号的脑袋便永远留在草地上了。
杀手五号只觉得面上一热,眼前猩红。
他瞬间僵在原地,被吓得涕泗横流,冷汗直冒。
冷清风双目移向他面庞,一转剑芒,剑尖直指他眼珠子。
斩草除根,是御影宫所有人一直以来的习惯。
突然,只听有人道:“住手!”
冷清风没理,正打算下手时,另一道剑光已至,生生斩开他长剑,断了他必杀一击。
冷雨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他面前,一剑挡开他,气急败坏:“他已经投降了,为何你还要动手!”
冷清风对他突然出现并不吃惊,只是皱了皱眉,反手一甩剑上水珠。随后一转剑柄收剑,扭头就走,似是一点都不像同冷雨说话的样子。
冷雨看了看身后彻底呆住的杀手五号,咬牙追上冷清风背影,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是什么境界了?用你绝顶的剑去杀一个小小十五阶的武者,你就不觉得丢脸?”
冷清风金眸直视前方,自顾自向前走着,根本不搭理冷雨的话。
他最讨厌冷雨说这些江湖规矩和大侠心态。因为他本就不是江湖人,也不需要遵守这些虚假的和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那些人已经对主人起了杀心,就必须除之。
他是为殿下执剑,不管段枕歌想用这剑做什么,他都会全力以赴。
至于丢不丢脸,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冷雨早已习惯他的无动于衷,继续跟在他屁股后面说:“而且那人已求情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生出害人的心思,你又为啥赶尽杀绝?杀他,你也不嫌跌份儿?再说了,以武犯禁,得守心中规则,不可越界……”
冷清风看得出来,那杀手五号武功不高,跟在这些杀手身边,吸入太多毒气,本就命不久矣。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
况且,冷雨是他师父。他尊敬对方,在不涉及根本的情况下,他是绝不会同对方动手的。
冷雨还在念叨什么,但冷清风不想听。他直接屏蔽他说的话,径直走向森林边界。待再次站到孤河道上时,他抬头看着月光,有些烦恼。
他已经学会清风无痕剑,可以去找主人了。
可他一时又没法立刻动身前往流月。
刚才那些杀手他杀的第三波人了。自从一月前他剑法大成、正准备启程去找主人时,怀昌王突然出现,给了他一波任务。说这是段枕歌对他的考验。只有完成任务,才能证明他已习得剑法,回到自己身边。
冷清风仔细分析,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急着回去,只因他对《获得主人喜爱的十二种方法》有些生疏。于是趁着完成任务的间隙,他背诵巩固,逐条记录,认真贯彻,希望等到再见到主人时可以讨得他的欢心。
但他错估了这些任务的难度,虽然他马不停蹄开始完成。但仍旧耗时许久,只因收集资料、追寻这些人的踪迹实在没法快速完成,与主人见面的日子得再往后拖。
他很郁闷。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冷雨不满的用剑柄戳了戳他,面露不忿,“我可是你师父!”
更郁闷的是,冷雨好像没工作赋闲在家的老父亲,每日任务就是用轻功追上他,再对他一番输出说教。说的还都是他不咋爱听的。
冷清风扭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听到了。随后转身吹了声呼哨,远处便有马蹄声传来。
等马匹来的空隙,冷清风问冷雨:“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冷雨梗着脖子反问。
冷清风道:“我要去找主人了。”
意思是你赶紧走吧,带上你不太方便,我怕主人误会。
冷雨差点把自己牙咬碎。
主人主人,一天到晚就在念叨那个小妖孽,三年了都没动摇。也不知道那小妖孽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引得冷清风连剑术大成后都不忘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多厉害?若你出手,恐怕那大衍第一剑仙、陆耀焱的师傅都得退上几步。这六合八荒,你哪里去不成,什么得不到?为什么要回去帝宫那等分了三六九等、人人鼻孔朝天的地方?”
冷清风已经不打算与他争辩这些观点了,只淡淡道:“还请冷大侠回去吧。我的事,与冷大侠无关。”
“臭小子,我是你师傅!”
“我一个月前便出师了。”
“好好好。”冷雨觉得自己的低血压被光速治愈,“那你回去吧,最好马上就回去,或许还能赶上那家伙再娶续弦,赏你点喜钱呢!”
冷清风面容一紧,双手成拳,僵在原地。
一路走来,他自然也听了不少流言。一小部份是说段枕歌手段雷霆,心若蛇蝎。更多的是八卦他的爱情故事——毕竟他也算玛丽苏小说里女主的女人,长得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实力实属正常。
从这些人嘴里,冷清风知道段枕歌已娶妻了,但妻子已死。
有的说三皇子心思深沉,恐怕唐半荷的死就是他促成的;有的说三皇子虽然行事可怖,但与三皇子妃举案齐眉,可惜天公不作美,生生拆散一段姻缘;也有人说三皇子杀孽太重,克妻克子,注定孤独终老……
冷清风为此难过了许久,只是掩饰得很好,冷雨也没看出来。
因为这些市井流言的铺垫,冷雨此刻的话只是普通嘲讽,想让他明白段枕歌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但冷清风自知心里有鬼,于是这话听起来便像在戳他脊梁骨,骂他竟因主子成婚拈酸吃醋,莫不是想攀龙附凤、以色侍人。
他知道并非如此,但他忍不住这样想。
正是这无法控制的冲动,让他意识到自己还远远做不到完全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当真在主人面前表现出来,主人会是何等厌恶。
看来,在见到主人之前,他得在心里努力挖一个小坑,把所有的逾越之情都埋进去,再堆上高高的土堆,夯实了。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才最好。
主人喜欢厉害又听话的御影,那他就要做这样的下属,绝不能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辙,让主人生气了。
谈话间,一匹枣红色马儿已奔至冷清风身边。此马品相极好,长鬃汗血,奔跑时肌肉鼓胀出流畅的曲线,乃不可多得的良马。
冷清风摸了摸它脑袋,对冷雨总结道:“我的事便不劳冷大侠费心了,就此别过。”
说罢,他不顾冷雨的挽留,翻身上马,衣摆飞扬,行云流水。
随后,他手握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离开。
他背影潇洒,黑发如瀑,远远看去,当真如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可他如此义无反顾的目标,是那帝宫,是那吃人的囚笼,是那枷锁之上的至高皇室之一。
他明明知道那儿会让他万劫不复。
冷雨站在原地胡乱揉了揉头发,满肚子郁闷。
“妖孽说给我时间挽留,可这孩子不听劝啊……”
这两年来,冷雨真的带他看了天下山川、大漠黄沙,让他去见百姓疾苦、远眺边塞铁甲。
他以为冷清风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想法,不似小时候那般好骗了。他以为这么多年不见了,冷清风总该忘了那人,去追逐自己的爱好了。他以为万花丛中过、看了这么多风花雪月后,冷清风会移情别恋,心向天涯。
可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