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傀门事件告一段落,明皇大爹……不,明皇指骨和指环也发特快专递给敌人送了过去,城主府的隐患一扫而空,至少在苏南禅这方,所有人都是赢家。

  后续就只剩些细节需要处理了。

  苏南禅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被正午的阳光温柔唤醒,还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直到钟雨仙端着银鱼南瓜羹进来。

  “好香!”

  苏南禅“刷”地坐起身,眼神不由自主黏在钟雨仙手里的盘子上,好像那里有强力磁铁,边吸溜口水。

  钟雨仙看着他的馋猫样微笑:“你已经错过早饭,再不起,午饭也没你的份了。”

  “等我一会儿!”

  苏南禅掀开被子下床,蹦跳着把鞋穿上窜出门外,不多时便披头散发地跑回来,脸也洗了牙也刷了,拢着长发用发带随意扎起,然后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南瓜羹。

  钟雨仙递给他一只汤匙:“别急,这一整份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吃完饭,我有事和你说。”

  “没事,我吃我的,”苏南禅“啊呜”一大口,“你说你的。”

  钟雨仙一笑:“是关于我暂存在你身上的记忆和修为的事。”

  苏南禅嚼着鲜甜的鱼肉拍拍胸口:“你取走了大部分,但还漏了一点在我这儿对吧?”

  钟雨仙挑眉:“你能感觉得到?”

  “当然!”他擦擦嘴,“我心脏处现在还盘踞着一缕暖意,存在感可强,哪能感觉不到。话又说回来,你拿都拿了,漏这么一点是几个意思?难道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我先提醒你啊,虽然我是用鱼竿把你钓起来一回,可你也拿我当了一回饵料,我们算是扯平了。你如果再想利用我……”

  苏南禅吸溜一口汤汁:“得加钱!”

  他的语气是那么诚恳,眼神是那么真挚,把钟雨仙给整不会了。

  但也正因如此,钟雨仙心里的纠结和凝重淡去大半,笑意重回眼底,又是他熟悉的那个死腹黑。

  钟雨仙道:“是这样的,我的修为已经恢复完全,却有一成记忆留在你体内。这并非我有意为之,而是我也无法取出它们。”

  苏南禅一愣:“啊?”

  “不必如此惊讶,这也是你我之间机缘的一环。”钟雨仙展开折扇,在阳光下扇动,扇起一阵金色的浮尘。

  “……我就说这种机缘路过的蚂蚁都要摇头。”苏南禅吐槽的同时不忘大口干饭。

  一盘南瓜羹分量不多,苏南禅吃了个半饱,用勺子蒯着边沿的残余:“那你可知道离家出走的一成记忆里都有什么?”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方向。”钟雨仙微微凝眉,“与我捡到的那口棺材有关。我只记得棺材里的是明皇指骨,但我何时在何地得到它,又是以何种方式判断内中对象的部分,我没有任何印象。除此之外,我也忘了当初选择将棺材封印于此的缘由。”

  苏南禅拍拍心口:“都在这儿?”

  钟雨仙轻笑:“或许。”

  “你倒是接受良好。”看他丝毫不着急,苏南禅反而好奇起来,“你不会打算让它们在我心里安家一辈子吧?”

  “自然不是。既然是机缘所致,总会有办法将其寻回,只不过需要时间。左右它们对你无害,你就再辛苦一阵,替我保管它们吧。”

  钟雨仙合起扇子敲了敲脑门:“我恢复修为之后,该替萍乡解决劫难了。”

  苏南禅舔干净勺子,将它放进焕然一新的盘子里,推至旁边。

  他严肃地问:“你准备怎么做?”

  “先回萍乡瞧瞧。”钟雨仙道,“我要确认劫难的缘故是否如我所想。”

  “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

  与孟非常告别之后,苏南禅与钟雨仙离开了蜉蝣水市。

  来时还要乘船进城,离开时连这个步骤都省了。

  钟雨仙搭着苏南禅的肩膀,一瞬化光跨越千万里,再回神,他们人已经站在芦苇荡后小木屋前了。

  蜉蝣水市之行一共花了三天半,苏南禅琢磨了一下,此时回家,估计会被盛怒的舅舅舅妈抄起鸡毛掸和痒痒挠混合双打,不如在外多待两天,等萍乡危机彻底解除,他们气消了再回去。

  想着,他点点头,一抬头就看见钟雨仙折来一支芦苇,把薅下来的绒毛抛上半空,掐指起印,霎时阵成。

  天蓝色阵势融入溪水,随水流渗进地下,蔓延至整个萍乡。

  钟雨仙自己就是阵眼,合目全神贯注,探查萍乡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

  苏南禅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到他施法,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钟雨仙收阵,皱起眉头:“麻烦了。”

  苏南禅顿时寒毛直竖:“麻烦了是什么情况?”

  钟雨仙的实力早已通过孟非常和商臻的态度侧面反应出来,不说冠绝修行界,那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他都说麻烦,那这事儿得是多麻烦啊?

  萍乡这么个穷乡僻壤小地方,何德何能遇上难倒钟雨仙的劫难?

  “别急。虽然事情很麻烦,但我答应会解去萍乡劫数,便一定说到做到。”钟雨仙捏着苏南禅一角衣袖扯了扯,“进屋说吧。”

  “……好。”

  小木屋几日不打扫,地上、家具上都落了一层薄灰。

  不等苏南禅找块抹布擦干净,钟雨仙信手一挥,屋内瞬间变得一尘不染,靠墙矮榻上随意堆放的被子都自动迭放整齐。

  苏南禅羡慕极了,教练,他想学这个一键清洁!

  教练:

  钟雨仙在桌子旁坐下,苏南禅见状,立马收起略显跳脱的心绪。

  钟雨仙略略组织语言,将探查到的情况告知于他。

  萍乡的劫数说简单也不难,总结起来便是一句话——地脉被人抽走,灵气折损殆尽,就快撑持不住了。

  萍乡本是山明水秀之地,地势开阔包揽四方,气象宏大,又缀以灵秀山水,是洞天福地的命数。

  然而最重要的地脉被抽走之后,灵气大幅衰减,且连年下降。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人丁日益寥落,而且很多年没有再出过一位俊杰。

  到如今,地脉消失的恶果即将完全展现,在不久的将来,萍乡会天灾频发,地动不断,百姓撤离之后,此地的最后一丝灵气也会快速消散,进而成为生机寂灭之地。

  到了那个时候,萍乡将完完全全不复存在。

  钟雨仙说得一脸凝重,苏南禅听着更是胆战心惊。

  他看见窗外一片落叶掉到水面,激起层层涟漪,就仿佛看到了未来萍乡崩裂毁坏的状况,鸡皮疙瘩此起彼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地脉……被抽走了。”恐惧和慌张没有影响苏南禅的思考,他一边畏惧,一边还在积极寻找应对的法子,“能补救吗?或者从其他地方找一条回来安上?”

  钟雨仙笑了笑:“你说到点子上了。补救很难,地脉是天生地养的灵脉,非人力能够创造,但找一条回来安上,却是可行的。不过,我们不是找其他地方的地脉,而是要将原本的地脉寻回来。”

  苏南禅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建议居然真的可行,激动地问:“怎么找?去哪儿找?你知道是谁抽走了萍乡地脉?”

  钟雨仙深深叹了口气:“知道。大凡钟灵毓秀之地,必出天生神明。可你知道为何如今的天生神明如此之稀少吗?”

  “……”

  苏南禅:“我历史学得不好以后肯定补,现在你能别跟我打哑谜了吗?”

  钟雨仙托着下巴,觉得他气鼓鼓的模样很有趣,想揉一把他圆润的脸,又不能真的伸手,只得强忍着遗憾为他解惑:“之所以如此,全都是托明皇的福。”

  史书对明皇着墨不多,总结起来不外乎那几十个字:

  以一己之力坑死六大先天神灵,单枪匹马杀穿诸神祭台,掀翻远古神灵统治,断绝三教传承,开启神鬼断代时代。

  展开来讲,故事其实是这样的。

  明皇生于人族微末时期,登基后以人族王朝气运豪赌,诱当世最强的六大先天神明入局,将祂们坑杀于泰山之巅的诸神祭台,以神血书碑文,在此封禅。

  之后,他分化剩余的先天神明,率领大军将其镇压的镇压,剿灭的剿灭。

  为了不留后患,他坑杀三教首脑,断绝教派传承,又将天下诸多灵山秀水的地脉生生抽出炼化,防止再有新的神明诞生。

  先天神明一方就这样被明皇坑成天残地缺,再也翻不出风浪。其他妖魔鬼怪就不用说,被他治下的人族大军打得是哭爹喊娘,毫无还手之力,从此一蹶不振。

  如此这般,神死鬼灭,天下清明。

  神鬼断代时代拉开了序幕。

  “他这么牛叉啊……”苏南禅捧脸,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可是他对人族做出了这么大贡献,为什么现在人人提他而色变呢?”

  “那是因为他实力强大的同时,性情也格外冷酷残暴,喜怒不定。就连他留下的器物也继承了这点,但凡不慎碰触,便会带来巨大的祸患。”

  钟雨仙叹气。

  “你知道明皇在位时期,朝廷里的官员平均三个月换一茬吗?在明皇手底下做事,要随时做好下一个瞬间就会暴毙的准备,究其根本,是源于他的任性妄为。”

  明皇曾经做出很多超越时代的决定,其中一个是抽取地脉断先天神明后路,还有一个是在天下设立九座烽火台,以神血为燃料,举天下气运,不知要做什么事。

  这两件事,明皇时期的官员们都死谏过——那真的是拿命在进言,因为明皇独断专行,不允许旁人置喙自己的决定,所以朝臣劝一个死一个,劝一群斩一群,别说普通臣子,就是丞相都变成了流水席职位。

  绕是如此,那么多条命,也没能撼动明皇的决心。

  钟雨仙说道:“事实证明,明皇做的许多决定是正确的,但他的残暴不仁同样值得批判。”

  苏南禅听了一脑袋陈年旧事,脑洞比天大的他已经隐隐猜到钟雨仙的打算,却还是忍不住确认道:“所以,你准备怎么找回萍乡的地脉?”

  “萍乡地脉是明皇抽走的,我们自然只能去找明皇要回。”钟雨仙温柔一笑,说出的话却无比疯狂,“我曾偶然得到一件法宝,能将我们的灵魂送回过去,借他人之躯行动。若是我们回到明皇时期,在他抽出萍乡地脉之前抢先一步将之取走,或者想办法从他那里讨回来,带回到当下,萍乡劫数便可迎刃而解。”

  “……”

  苏南禅瞠目结舌:“你刚刚还说明皇残暴不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钟雨仙无辜地眨眨眼,“虽然明皇挥袖便能斩我们于无形,但只要我们臣服得快,事情便不是毫无转机啊。”

  苏南禅掏掏耳朵:“你刚才说了臣服?”

  钟雨仙笑眯眯:“是啊。”

  “……”

  这就是传说中“只要我滑跪得快,大佬的刀就只能给我剃头”大法吗?

  学会了,但并不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