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沅站起身,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凶宅的影子,树木青葱, 脚下泥土松软,丛生着绒绒的植被,是人迹罕至的郊外, 四周连条野路都没有。

  白沅听到不远处响起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他立刻悄悄地躲远一些, 不清楚现在算什么状况, 难道又触发了漏洞,跑去别的位面了么?

  白沅总觉得置身的地方渺渺茫茫,景色太鲜艳了,一草一木都缺失质感,像假的。

  马蹄声越来越靠近,似乎专门奔着他来的,白沅警惕得很,扭头往后跑, 尽可能和这个不速之客拉开距离。

  白沅四肢纤细, 根本跑不过肌肉虬结的马匹,转瞬就被赶上了, 白沅发现前方是一处悬崖峭壁,他不得已,只能躲进一棵古木之后。

  白沅蜷缩在树后, 马蹄声放缓了,在十几米远的地方逡巡着, 马在抽鼻子, 发出嗤嗤的响动。

  白沅悄悄探头, 露出一对乌黑的大眼睛,顿时长舒口气,马上跨坐着一个贵气逼人的男人,不是琅玉还是谁。

  不过这时的琅玉身上没有半点阴气,肤色玉白,穿着藏蓝色便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手里拎一张大弓,应当是来这儿打猎的。

  这个琅玉不是鬼,英俊得朝气蓬勃,白沅不知道自己又跑进了什么离奇古怪的走向,他开始思索一个问题,如果这是做鬼之前的琅玉,那他现在还不认识自己。

  敢去和这个陌生的琅玉打招呼么?

  现在的琅玉可拿着弓箭,腰上还挎着佩剑,剑鞘上都是鲜血,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白沅一点不敢靠近他,他的马上没有挂任何猎物的尸体,说明这些血根本就不是打猎打出来的。

  呆在这般紧张的环境里,白沅的眼睛还是没忍住,往琅玉身上的玉佩、发带上镶嵌的珠宝多看了几眼,成色好得很,只有一点小小的瑕疵——没戴在白沅身上……

  琅玉骑着马缓缓地绕了一圈,转身准备离开。

  白沅悄悄起身,朝着和琅玉相反的方向摸去,他戒心很重,琅玉的弓太吓人了,万一误伤到他怎么办,白沅刚这么想,一只利箭就擦着他的面颊飞过。

  白沅呆住了,捂住脸,忘记了跑路。

  只听那马蹄声踢踢踏踏地靠近过来,跑得很急,熟悉的熏香味带着侵略性一下裹住白沅全身上下,琅玉已经翻身下马,站在白沅面前,白沅满眼都是他藏蓝色的袍子。

  白沅的下巴被他抬起来,琅玉原本蹙着眉,看到白沅的脸,眼神瞬间慌乱了。

  “对不起……我……”

  白沅还是死死捂着被箭矢划过的面颊,琅玉剑上血腥气扑鼻,让人心惊。

  琅玉刚刚一眼就察觉到白沅的踪迹,诈了白沅一下,假意离开,白沅上了他的当,一动身,琅玉抬手就是一箭。

  结果发现是个小巧的美人。

  还没穿鞋。

  虽然白沅刚才一直背对着琅玉,但是琅玉觉得白沅肯定是个美人,皮肤白得像雪,露出的关节都是精致的,怎么可能长得不美。

  现在抬起白沅的下巴,果然漂亮,脸上没有一处不是惹人爱的。

  白沅死死捂着脸蛋,满眼水汽,对着琅玉怒目而视,像要把琅玉剥了皮一样,勉强能算是……奶凶吧!

  琅玉试探着抓开他的手腕,白沅不愿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到琅玉的手指上,让琅玉都慌神了。

  他刚刚遭遇几百个刺客埋伏,一点都没慌神,可是白沅一哭,他说话都打结了:

  “我把你当成……”

  琅玉顿了一下,没讲实话,已经弄伤了白沅,他不想再吓到他,便改个口:“我把你当成猎物了,对不起,让我看看伤口。”

  白沅终于调整好状态,对着琅玉破口大骂:“没有人敢弄伤我的脸!!我连剪头发都会被人心疼,剪手指甲都会让人心碎,你怎么敢对着我射出箭??你完了!!”

  琅玉被白沅骂得懵了片刻,他理解了一下白沅的句子,忍不住抿着嘴微笑,好古怪的美人,穿得也古怪,性格更古怪。

  琅玉又有点不爽,张口闭口有一群舔狗心疼他,整个人看起来也雪白细腻,平时肯定在被娇生惯养,真有这么多人疼他么?

  琅玉惦记着追杀他的人,没有去问白沅怎么跑进来的,甚至连鞋都没穿,现在不是聊天的时间,他强行掰开白沅捂住脸的右手,先看看伤得重不重,琅玉估计没多大问题,但一看清楚,眉头就又蹙了起来。

  他眯起墨色的眸子,凑近在白沅脸上寻找,无视白沅骂他臭流氓,白沅肤如凝脂,脸蛋吹弹可破,身上还有股甜香味。

  所以伤口在哪?

  琅玉此前也很奇怪,他箭法一等一,那一箭抱着杀心,必然是要白沅命去的,但琅玉立刻反应到杀错了人,反手掷出一颗石子,打偏了箭矢。

  他既然箭法超群,石子在他手里也堪比手术刀一样精准,被琅玉截住,怎么可能伤到白沅。

  大哭大叫半天,原来只是在气被他欺负了。

  哪里来的这么骄纵的美人。

  但琅玉看着白沅,骄纵在白沅身上便成了娇滴滴。

  男人就吃这套。

  琅玉干脆拎起白沅,带着他一起上马,快马加鞭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林子。

  白沅被马颠簸得头晕眼花,还被琅玉圈在怀里,原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没变鬼的琅玉,依然是个流氓!

  不过白沅觉得阳气十足的琅玉比鬼气森然的琅玉危险,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已经是怪物们的形状了。

  “我不骑马!!骑马会磨花大腿!!你怎么忍心让我骑马??”

  琅玉听到白沅嘴里吐出大腿这个词,又开始心痒,白沅古怪是古怪,但是他真的很会干一些让人心猿意马的事情。

  琅玉上手把白沅一侧的腿提过来,小腿细得一只手就能抓住,软绵绵的小腿肚,琅玉让他并起腿侧坐在马背上,他真没想占白沅便宜,叽叽喳喳地乱叫,他总得做出点补救措施吧,虽然他压根就没弄伤白沅,还好心带上他逃命。

  作为一个有生命危险、惨遭奸人陷害的人,他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美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白沅就是有办法让男人觉得亏欠他,琅玉不管碰他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好像自己耍流氓,在非礼白沅,长得太漂亮,又很会耍赖撒娇,比刺客难搞多了!

  白沅为了保持平衡,只能抱住琅玉的腰,极窄,琅玉看他抱得这么顺手,平时没少对别人锻炼吧。

  有点吃醋。

  白沅咕哝着:“你弄花了我的脸,你得赔偿我点损失费。”

  琅玉没有反驳这句槽点满满的话,顺着白沅:“你要我赔偿什么。”

  白沅偷偷摸住琅玉腰上的玉佩,我看你这块玉挂在这里也无用,那就笑纳了。

  不过白沅刚碰到玉,琅玉的手指像钳子一样揪住他的手腕。

  白沅尖叫:“你弄疼我了!!”

  琅玉根本就没使劲。

  好作精的美人。

  男人还是吃这套。

  琅玉甩开白沅的手,原来这么贪,跑来诈骗他,最让琅玉佩服的,他知道白沅在害怕他,即便如此也要想方设法骗他几个子儿花,怪可爱的。

  “那这样吧,我弄花你的脸,你以后卖不了色——”

  白沅骂骂咧咧:“我从来没卖过色!”

  白沅从头到脚都长得让男人看了就会发情,他只能算是主观上没卖色。

  “——我带你回去给我暖床,以后管你吃喝,这样行么。”

  “???”

  琅玉翘着嘴角坏笑。

  白沅只和琅玉相处过七天,琅玉那时做了鬼,习性已经和人大不相同了,会缠着白沅,但是就像一团甩不掉的雾气,白沅从来没有跟他交流过。

  现在被一个生机勃勃的琅玉抱在马上,两个人有来有回地斗嘴,白沅发现原来琅玉性格其实很外放,身上矫健温暖,还会不讨厌地调戏人。

  总算开始了解琅玉了。

  白沅没有理会琅玉的浑话,他偷偷去摸琅玉腰上的玉佩,琅玉用余光瞧着白沅的小动作,这回没有阻止,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摸跑了玉佩。

  玉佩瞬间消失不见。

  白沅的百宝箱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这个问题比绿江十大未解之谜还要难解。

  琅玉挑起眉毛,不由得有点刮目相看,白沅这是有备而来啊。

  白沅哼唧着:“你有本事就留我七天七夜。”

  白沅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看起来有种梦一样光怪陆离的质感,但至少比凶宅舒服多了,还可以和一个活生生的琅玉交流,比起那栋凶宅、那只厉鬼,这里就像桃花源、温柔乡。

  此时的琅玉没有后世的记忆,他曲解了白沅嘴里的“七天”,白沅总是可以让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动作都散发出撩人的意思。

  琅玉脸上有点红。

  对人这么不设防,随随便便就被他抱跑了,又跟他聊大腿,又要跟他夜夜笙歌七天七夜,幸好被他捡到,不然过几个月再找到他,是不是已经去怡红院做头牌了?

  到时勾搭上一群王爷公子,他再想捞他可就不那么容易。

  哪像现在,给他一块小小的玉佩,满脸美滋滋得要死。

  “行吧,七天不够,我天天需要暖床,等我进了棺材,你还得帮我暖棺材板。”

  白沅脸色微变。

  琅玉这晦气的嘴,一语成箴了。

  琅玉将白沅带回了王府,剑上鲜血淋漓,身上不沾一点血迹,还捞了个美人回来,不可谓不是逆风翻盘,满载而归。

  白沅看着琅玉的宅邸,就是那栋凶宅,现在充斥着烟火气,人来人往的,琅玉英姿飒爽,一切都还是欣欣向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