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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疾驰。韩屹赶到酒店时, 剧组跟组的医生刚给夏漾测完体温。
还在熟睡中的青年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一颗头。
“39度1,”医生放下耳温枪, 从随身药箱里翻出退热贴, 退烧药,消炎药以及风寒感冒冲剂。
韩屹一一看过每份药品, 开口问:“他只是普通感冒吗?”
“对的, 韩先生, 最近降温,小夏是染了风寒着凉了,再加上最近拍戏赶进度,疲劳高压身体就更吃不消了。”
唐司洺在旁边跟着点头:“郭大导演工作起来超疯, 简直不是人, 这一点跟屹哥你有一拼。”
韩屹:“……”
他无视掉唐司洺的内涵,送走医生, 返回来后拿起一盒冲剂, 拆了包装准备冲开水。
然而环顾了一圈四周却没看到饮水机, 只在厨房桌角看到了一只古早款简易烧水壶。
那脸色瞬间就黑了。
“酒店住得这么简陋,饮水机都没有。你们这样的剧组怎么不去申请希望工程。”
唐司洺“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还是头一回见识到高冷大佬在线吐槽。
笑够,他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好生安抚:“富豪,我知道你心疼嫂嫂, 这样, 一会儿我跟导演商量商量, 看能不能给换一间高级房……”
“不用商量, ”韩屹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换套房,费用我支付。”
唐司洺:“……哦,行。”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且招摇。
富豪板着脸过去烧水,唐司洺捏着退热贴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把使用说明上的文字读出来。
“快速降温,请将退热贴置于患者额头,腋下及腹股沟等多处。”
韩屹手上动作一滞,转头问:“需要贴这么多?”
“嗐,多管齐下嘛,根据我的经验,这东西好像贴在大腿内侧降温效果最好,”唐司洺把退热贴塞进对方手心,从沙发上拎过大衣准备撤退,“我先走了,你给嫂嫂慢慢贴,有事电话联系。”
“嗯。”
唐司洺裹紧大衣,拉开房门,这时就看到夏漾的小助理拎着中午打包的食品风风火火得从走廊一路小跑过来。
“唐老师,医生到了吗?哥怎么样了?”他跑得气喘吁吁,眼里透出关切。
“没大事,”唐司洺接过他手中的打包盒,挂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走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不要打扰“医生”给患者检查身体。”
“哦。”小助理天真无邪,退避三舍。
唐司洺抬手往墙边的指示按钮上一摁,门口显示器“滴”了一声,显示出【闲人勿扰】。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韩屹提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撕开一片退热贴轻轻贴在了夏漾的额头。
青年的脸蛋烧得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桃子,碰一碰,那温度竟有些烫人。
韩屹将余下的退热贴捏在手里,略略俯身,在他耳旁喊了声:“夏漾。”
人没反应。
他又轻轻推推青年的身体,扯了扯他身上的被子,几番动作之后夏漾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细缝。
眼角有些红,密长的睫毛微微带了湿意,目光迷离得看着周围。
“醒了吗?”韩屹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来回晃了两晃。
夏漾随着他的动作偏了偏头,当视线渐渐聚焦,那两颗水光润润的黑眼珠蓦地就睁大了好几分。
“韩屹?怎么是你?我还没抛硬币你怎么就过来了。”
韩屹听着他嘶哑的嗓音直皱眉头,没心思讨论抛不抛硬币,沉沉开口直入主题。
“你现在发烧,温度很高,我可能需要脱一下你的衣服。”
“啊?”夏漾酸涩的眼皮往上提了提,“脱衣服?好直接的散热模式,宁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韩屹:“……”
他眼角微抽,捏了捏眉心,保持着耐心给人解释:“我的意思是,将退热贴贴在腋下以及……”忽然想起唐司洺刚刚说得“腋下以及腹股沟”,他停顿了半晌,给后者换上一个颇为隐晦的替代词汇,“贴在腋下和下肢近端内侧,就可以起到快速物理降温的效果。”
夏漾烧得脑袋混混沌沌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了韩屹的意思。
行吧,脱衣服是为了帮他贴贴退热贴,暂且不算他简单粗暴。
可这个下肢近端内侧又是什么鬼。
“韩医生,你说的话我不懂,”他牵了牵嘴角,举起酸痛的胳膊,举手示意,“请医生不要为难病人的脑子,本来就烧得脑仁痛呢,请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给病人做好科普。”
韩屹:“……”
“实在不行,现场展示一下那个什么下肢近端内侧也行,就当理论联系实际,给病人上了一堂实操。”
韩屹:“…………”
韩屹:“算了。”
发着烧还能跟他开玩笑,说明症状也不算重。
展示是不可能展示的,他不想跟着一块发烧。
“退热贴只贴在腋下就可以了,你的胳膊,抬一下。”他垂下眼眸,抿唇说。
还在等待答案的夏漾:“……?”
不等他去思考为什么这位医生拒绝实操,后者已经掀开他的被子,拉起了他的胳膊。
“哎,等一下……”夏漾往后缩了缩,脸颊烧得更红了。
这腋下虽说不是什么隐秘的角落,却也是他很敏感很怕痒的地方。
“还是我自己贴吧,”他从韩屹手上抓过两贴退热贴,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好歹一黄花大老爷们,不能让人随便乱摸。”
“…………”
韩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遵从黄花老爷们的选择,转过了身去。
夏漾烧得头昏脑涨的,抬着胳膊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勉强强把退热贴贴好。
贴上去的瞬间,舒爽的凉意自全身开始蔓延,就像裹挟着水汽的微风在炎炎夏日送进身体的一道清凉。
他像条鲫鱼一样重新钻进被窝,眨了眨眼皮:“好像舒服了那么一点,我睡一会,你随意。”
“等等。”韩屹端过刚才趁他贴退热贴时沏好的感冒颗粒,大步走到床边,“喝完药再睡。”
诶?
夏漾愣住,抬眸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被人喂药还是5岁的时候,同样是感冒发烧,最疼爱他的爷爷亲手喂他吃药。
“怎么了,在想什么。”韩屹的声音入耳,将他的思绪扯回。
夏漾:“想我爷爷。”
韩屹:“。”
“他会在我生病时照顾我,亲手喂我吃药。”
“知道了,”韩屹从容地捏起汤匙,在药碗里拨动了几下,“我也可以像你爷爷一样亲手喂你。”
夏漾:“……”
不用这么代入吧?
我好像也没点你吧?
而且听他说出这句话怎么感觉有被冒犯到……
热热烘烘的脑袋还在胡思乱想,眼前的男人已经舀起一匙中药喂到了他嘴边上。
棕褐色的药剂透出阵阵苦味,他拧着眉心浅浅舔了一口,差点飙出眼泪:“太太太太太苦了,婉拒了哈。”
说完他往后一缩,掀起被子“呲溜”一下钻回看了被窝。
但是韩屹也丝毫不让步,大手一伸又将人拖出来了。
夏漾:“…………”
“这样,我们达成个共识,”韩屹转变策略,耐心跟他商量,“喝一口,V你50,喝两口,V你500,喝三口,V你5000,以此类推,要不要?”
“要!”夏漾马上坐直了身体。
韩屹:“好,成交。”
夏漾微微瞪圆眼睛,天马行空得算了算,但凡他病好得慢一点,都能净赚一栋小平楼了。
他怀疑甲方爸爸是不是被他传染,也跟着一起发烧了。
把智商都烧成负数了。
“这些药你要按时吃,”韩屹指指桌上医生给开的一堆药,“病好了给我一个数,我第一时间V你。”
“你、你玩真的?”夏漾掐了自己一把,不敢相信,“V出一栋小平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韩屹面容平静:“说到做到。”
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虽然苦得舌头抽筋,但赚钱的心情却很美丽。
嘴角绽开上扬的弧线,有喜悦的液体淌出,夏漾往床头柜摸了一把,糟糕!没摸到纸!
纸巾盒给用空了。
韩屹看了看他,环视周围:“一片纸巾都找不到了吗?”
“嗯呐。”
韩屹吸了口气,只得捏起自己的领带帮他擦了擦。
夏漾:“……”
雾草,好败家。
但是这种感觉好爽呀!
恍惚间他竟产生了一种被宠溺的错觉,好像眼前这位老公不是塑料质感,而是实心的。
但是很快,脑海中又闪过了某种想法,让他不得不暂停下短暂的颅内高潮,从云端回归到地上。
他是发着烧,可他不能飘。
“韩先生,你可不要对我太好呀,”他轻叹一口气,重新缩回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雾朦朦的小鹿眼,看着眼前人。
“为什么。”韩屹直视他的瞳孔问。
“因为,我怕我会上瘾。”夏漾捏着被角,挤出一丝笑,沙哑着嗓子,喃喃道,“我们以后终究要离婚,离婚了,就一切归零了,一直以来我都控制得很好,你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我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也是个守规则的优质乙方,协议里规定的条条框框,我不会擅自违背……”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似乎没有逻辑,又好像合情合理。
若是放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下,他不会说,发烧烧得上头,就全给吐露出来了。
不过说了倒也觉得舒爽了,夫夫一场,不能坦诚相见或许也会很遗憾。至于甲方爸爸会怎么想,随便吧,不是他能把控的了。
这样想着想着,夏漾迷迷糊糊得又睡过去了,韩屹坐在床边盯着他出神,淡淡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他的乌发罩上一层浅金色,整个人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伸出手,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夏漾的脸颊,熟睡中的青年下意识哼哼了一声,脸蛋循着那抹温度,在他手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柔软的嘴唇一不小心擦过,炙热的温度透过掌心烫进他的心,让他再也无法忽视那颗在心中净土不知何时发出的芽。
他听见睡梦中的青年发出了一声呓语:“韩屹,你说,我是不是控制得很好……”
这句呓语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尖上戳了一下。韩屹垂下眸子,温热的手指轻轻穿过夏漾的指缝,眼底犹如繁星点点,烁亮且温柔。
“你的确控制得很好,可我已经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