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顾渊的话, 陆寒云心中有所触动,他问: “师尊,你说……我会不会就是只坏妖, 因到处作乱最后被降伏丢了记忆, 所以,天道才给我落下了两道劫?”
他转过头来, 手勾去了额头的碎发将发丝别在耳边,那一点朱砂仍是醒目, 他境界有所提升,可死亡并没有远离。
陆寒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身份存在的疑虑, 脑袋便会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他正需要顾渊这根定海神针,结果隔了半响儿,他都没有听到顾渊回答的声音。
“师尊?”
陆寒云狐疑地抬眸看去,就见顾渊脸上生出些许古怪, 那清楚乍一看实在是道不明, 好似遇到了一种极大的苦恼。
对方明显的迟疑反而让陆寒云提起了一口气, “师尊难道知道些什么?”
顾渊心里有一些答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知, 陆寒云眼巴巴地盯着他,他犹豫了一会儿刚张开口, 陆寒云反而抢先了一步。
“罢了,不必回答了, 我现在不想听。”
顾渊知他会错了意正要解释,陆寒云就扭过头, 生怕从他口中听到惊人的消息,只闷闷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 师尊自便。”
说完,陆寒云便自己寻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下,只不过他将头枕在顾渊的腿上,背对着顾渊的脸,随后就闭上了眼。
顾渊怔住,他只轻轻低头甚至可以看清陆寒云微微颤动的眼皮和随着呼吸起伏的弧度。
这一时刻,让他不禁有些怀念起过去的亲密,从小小稚童到活泼少年都是如此午睡。
上清峰虽冷清可却是归元宗最有钱的主峰,顾渊一次斩妖便能日进万斗,他不记账但是归元宗有专人处理,就连一件衣裳料子便都是极好的,陆寒云五岁时便喜欢趴在顾渊身上,没有体会过凡间的父母亲情,在最粘人的年纪与顾渊形影不离。
“寒云,你睡了么?”顾渊问了一声,
陆寒云自然没有睡过去,只是他没有应,顾渊看着他睫毛一颤一颤,详装没听见问话,顾渊见他如此也没有拆穿打搅,对方主动的亲近实在叫人惊喜。
他视若珍宝地俯下身吻了吻陆寒云的脸颊,顾渊亲完含笑道:“累了,便好好睡罢。”
人一旦闭上眼,其他感官反而在无限放大,陆寒云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贴近的热息,以及触觉,顾渊的唇落在他的脸颊处,再冷漠疏离的仙人的嘴大概也是烫乎的,这一烧,可让陆寒云的脸颊烧红了一片。
陆寒云默不作声,可身体的变化却无法隐藏,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
他这脸一红还不算完,那头顶的果子也凭空冒了出来,果子好像凭空从头顶长了出来,看着真实又离奇。
顾渊讶异,又伸手去摸了摸那颗圆润的果子,那果子的外壳似乎有些过分的柔软,和昨晚相比还要透出一股红润之色。
陆寒云自身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而在顾渊看来,这果子倒像是陆寒云的本体,方才面对陆寒云的问题顾渊答不上来便基于此,若要解释,便是一个到处作乱,伤天害理的……果子精?
凶狠倒不觉得,反而可人,顾渊总觉得这果子有些熟悉的感觉,忍不住用手去捏揉拨弄,那果子牢实地长在他头顶,纹丝不动。
“师,尊。”好一阵,顾渊手腕一紧,他听到了陆寒云咬牙的声音,他回过神来时,陆寒云已经先一步抓住他作乱的手。
不知何时陆寒云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他脸上的绯色不减,目光几乎是瞪向他的。
“你……有感觉?”看向陆寒云的反应,顾渊有些意外,他脸上反而显地坦荡,被抓了一个现行便老实得缩回了手。
陆寒云却窘迫极了,他喘了两口气,不知为何从他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古怪感觉,好似有小人在身上摸爬,激得心口发痒,全身都有些酥麻,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他也想不出顾渊碰了自己哪处位置。
顾渊若有所思。
原来果子,是个敏感的位置。
天雷之后,众人已经在客栈中休整了三日。
城中异像已经消失,单映雪等人曾在这段时间里进行了几次全城巡查,结果都没有再发现催日阁的踪迹。
催日阁是邪修聚集所创,他们阁中人违逆天道,单拎出任何一个都不痛不痒,道门不畏惧邪修,可是其作乱的本事却不小,近年来喜爱与恶妖勾结,诱惑凡人制造混乱,平平闹事应对起来总是格外棘手。
在半年前,催日阁便有在京城活动的痕迹,只可惜被朝廷压下了消息,等到他们围剿太清观时,那邪修却已经人去楼空,顾渊接斩妖令并不会昭告天下,那邪修们反而像是知道他会来此一般,只留下一地烂摊子全身而退。
顾渊几人隐去气息走在城中街道上,他师徒二人走在前头,身后人面面相觑见陆寒云平安无事连句道喜的话都还来得及说,只因那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三日内那屋子里发生的事无从得知。
不过一朝气运尚稳,安天下百姓,便是一件喜事,外头阴沉之气已经消失得了个干净,告示上挂了南皇的旨意,举朝欢庆大赦天下,只隐去了文修贤也隐去了太虚观。
圣旨曰:“人有善愿,天庇佑之。”
这便是南皇给出的结果。
顾渊淡淡道:“既然城中妖邪已除,便回宗门,即日启程。”
陆寒云身上伤已好全,他们也没有逗留的理由,剩余相关凡人的事宜道门有专门料理的人,其余事,他们便无需费力。
陆寒云压低了眉,他眼神盯着那皇榜,心里空落落的,他说:“我还想去皇宫一次。”
顾渊只问:“你想做什么?”
陆寒云认真道:“去送一样东西,朝廷想揭过我便摆在台面上来。”
顾渊点了点头。
见其答应,众人更没有异议。
单映雪大概猜到了陆寒云些许想法,开口道:“南皇有旨,将会在观星台祈福,夜宴文武百官,就连城中百姓也能一同赴宴。”
戌时,国宴大典在即。
百官聚首,宴中传荡着声韵厚重的鼓声,宫廷侍卫立于左右,侍女持灯夜景赏心悦目,想凑凑热闹的百姓就围在远处安静地望着。
南皇立于高台之上,举令有着号天下的气势,这位帝王在位已有三十余年,他念着逝者讣告,声音铿锵有力,百姓臣子肃穆仰望,为逝者默哀。
讣告中的姓名一一念尽,可陆寒云却没有听到想要的姓名,他二指一挥,直接踏剑而起。
黑夜中顿时升起一片璀璨明星,人群中顿时有人大呼一声:“仙人!”
那夜幕下显出一道仙者的轮廓,四下玄光,仙人莅临,南皇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他们纷纷朝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那天上似飞过几道流光,身披望舒浮光。
陆寒云御剑于空中,当即使了一招“天女散花。”
凡人只见仙人施法,众臣子立即规矩地跪伏在地上,可再一眨眼,眼前却便落了一地的白菊,还有一尊牌位。
那一跪,一拜,便都是朝向那牌位。
文修贤。
那牌位上刻着的字叫在场人大为恐惧。
朝中人谁都没有忘记这个姓名,陆寒云不忘在牌位边多放了一朵鸢尾花。
老丞相看着那牌位,当即捶胸大哭:“文卿忠心以表,仙人平冤啊!南朝安稳,文卿功不可没!”
世道总有不公,可不公之事需公正之人平反。
陆寒云想,也许后世的史家们会谈及南朝这一次妖邪险情,为后世记载中会留下一笔浓墨。
南国十三年,妖邪大乱京都,而后仙家降临降妖除魔。
次日,宫廷贺福夜宴,仙离去,显冤情。
王上大惊。
那冤者为何人?
姓文,名修贤,江中人士,据说还是个科榜状元郎。
。
京城一行已毕,回了归元宗,单映雪向宗门长老一一回禀事宜,众弟子拜谢顾渊之后便各回了主峰。
二长老接苏吉玉时,顾渊特意让其又帮陆寒云诊了一次脉象。
“真气浓厚,境界已有提升。”二长老摸完脉,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寒云,又成长了不少。”
顾渊谨慎地在一旁问道:“可察觉出妖气?”
“妖气?”二长老一顿,心中揣摩顾渊这话的意思,又将陆寒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有不解:“为何如此问?难道寒云他中过什么妖法?”
“师尊并非此意。”陆寒云自己凑近了一些,眼巴巴地问:“叶先生,您觉得……我还像是个人么?”
二长老脸上僵了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一扭头对上的便是陆寒云一副认真的眼神,他摸了摸胡子:“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顾渊接话道:“寒云随我历练时不小心入了一个梦境,等他再醒来之后,便误以为自己是颗橘子般大的果子化成人形,成了妖危害世间,因此自责不已。”
二长老当即皱起了眉:“那我去药炉弄些安神的药来,吃上几次应该便能好了。”
顾渊微微一躬身:“那便有劳长老了。”
“师尊,你……”陆寒云一时哑口无言,他瞪大了眼睛,面对二长老关切的眼神和细心的嘱咐羞恼万分,恨不得寻个地缝立即藏起来。
顾渊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坦荡模样,唯有看向陆寒云时眼中多了藏不住的笑意,就算陆寒云恶狠狠地瞪向他也不以为意。
“寒云啊……”二长老突然开口,他一声唤出来,陆寒云起初还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他接连敲了敲拐杖。
陆寒云这才收住表情看过去,他有些尴尬地问:“叶先生,还有什么事要嘱咐的?”
二长老他似乎也笑了,目光扫过顾渊师徒二人,他经过陆寒云身侧,拍了拍他的手背,重重叹道:“你们师徒二人,相安无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