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抒老老实实地跟在赵玄身后进了偏殿的院子。
赵旭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站在殿外的台阶上,在光影下他多了几分威严。
“父皇!景行现在情况如何了?”赵玄走上台阶,拉着赵旭的手问道。
赵旭知晓赵玄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弟弟了,宽慰他道:“太医正在里面极力救治。”
但他说话时,眼神却越过赵玄落到了他身后的叶抒身上。
他记得他。
他是赵缚身边那个小侍卫。
据说在赵缚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便是这个小侍卫一直跟在赵缚身边,尽心尽力地保护他。
当然,这是王忠全汇报给他的调查结果。
但其实赵旭并不怎么相信。
他先前一直都没仔细瞧过这个小侍卫。
今日这么认真一看,倒真是个模样好看的。
他的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
那双眸子此刻泛着淡淡的红,想来应该是哭过一场。
这么一瞧,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美感。
但美则美矣,只可惜是个男子。
不然若是赵缚真心喜欢,赵旭还能咬咬牙,封他个县主当当,起码这桩婚事明面上也能算是门当户对了。
赵旭瞧着叶抒有些走神,而叶抒也从未有过这种和天子四目相对的经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够低着头,逃避他探究的目光。
“父皇!”赵玄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大寻常的气氛,立即挪动了身子,挡在赵旭和叶抒中间。
他感知到现在赵旭对叶抒的眼神,不太友善,便立即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父皇可抓住了此刻?审出什么来了吗?竟然敢如此大胆,公然在皇宫之中行刺,若是不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严惩,只怕宫中都会乱了套。”
赵旭听着赵玄这么一说,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如今刺客已经押入天牢了,等老五脱险后,朕便亲自去审问。”
赵玄点了点头,“父皇,儿臣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赵旭一向最疼爱这个儿子,见他这般纠结的模样,自然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儿臣认为这起刺杀并非突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儿臣担心他们会在刀剑上下毒,以提高刺杀的成功率,”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上次那位为景行解毒的游医,医术精湛,有勇有谋,儿臣斗胆,请父皇准许,儿臣立即派人前去将他请来,为景行医治。”
赵玄说得不无道理,赵旭没有丝毫犹豫地准了他的提议:“来人啊!”
一直侍奉在一旁的王忠全立即应声:“奴才在。”
“立刻着人去宫外请那位神医。”
“是。”
王忠全刚准备离开,便被赵玄喊住了,他转身走到叶抒面前,同小声说道,“你快些出宫去将你师弟请来吧,我担心景行会有危险。”
果然,赵玄的话音落下后,李太医便跌跌撞撞地从殿内跑了出来,他的双手上还残留着尚未处理干净的鲜血。
“陛下!陛下!大事不妙啊!”李太医急忙跪在地上说道:“五皇子突然血崩,根本止不住!”
“你说什么!”赵玄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劈,他僵直地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推搡着叶抒:“你快些出宫,景行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叶抒也不再耽搁,拿着赵玄给的令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只要他跑得快些,赵缚便能早一点得到救治。
他的命如今就悬在自己的手中了。
……
“快用山参为他吊住命!一定要想法子给他把血止住了。”赵旭冲着李太医吼道。
他不允许赵缚就这么死了!
还是为他挡刀而死。
他已经失去了赵玄的生母,失去了最爱他的女人,他不能再亲眼瞧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以同样的方式,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他亏欠了他这么多年的父爱,还未给他。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
叶抒再次光顾存善堂时,就连岑溪都震惊了。
他扛着门板的手愣住了,但还是十分上道地走流程:“师兄,我们这次救谁啊?”
叶抒急得不行,二话不说他拉着他就往外走。
“师兄,师兄你先冷静一点!我药箱还没拿。”岑溪大声喊道。
叶抒这才反应过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赵缚,宫中的太医们虽然医术高超,可是岑溪却是最让他放心的,他也最了解自己这个师弟的医术。
若是有他搭救,赵缚一定能转危为安。
叶抒站在一旁,等着他收拾药箱。
“你那情郎……不是,那个五皇子,他什么情况啊?”岑溪问道。
只有大概地知晓了他的症状,才能对症下药。
“他受了很严重的刺伤,现在止不住血!”叶抒说道。
“止不住血?”岑溪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了几种可能性,他问:“是伤及经脉了?还是……刀上有活血草?”
叶抒有些着急,“我不知道……”
在那等级森严的皇宫里,他这种小侍卫,连赵缚的面都见不到。
他根本就不清楚赵缚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他所掌握的这些信息,都是从太医的话中得知的。
瞧着岑溪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药箱,叶抒便拽着他出了门,将他一把拎到马背上。
“师兄……我门还没关……”岑溪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他药堂里的药材可是很名贵的,而且上次得了那么多赏赐,那些钱财珠宝,全都被他拿来买些珍贵的小玩意了。
虽然最贵的都没有摆出来放在药堂的抽屉里,但是!他就住后院,小偷进来偷了,肯定会光顾一大圈啊!
叶抒并不理会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驾着马,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疾驰。
他这次的速度,可比之前快多了。
岑溪只觉得他晚膳都要被颠出来了。
有这么个恋爱脑师兄,究竟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
二人一路疾驰,抵达皇宫后,岑溪一下马便忍不住蹲到一边呕吐了起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骑马骑到吐。
“好些了吗?”叶抒站在一旁问道。
岑溪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就知道师兄最……”爱我……
话还未说完,叶抒又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往宫内跑去。
岑溪:???
他是来参加什么跑步比赛的吗?
果然他就不能对叶抒存有什么期待。
他现在一整个人,都被那个什么短命且倒霉的五皇子迷得找不着北了,哪里还会关心他这个好多年没见的师弟!
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不见去找他说说话,情郎一出点什么事,倒是想起他了,每次都折腾他。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收集各种名贵药材,也落了一身的病痛。
叶抒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他!
就是被那个该死的五皇子勾了魂!
岑溪被叶抒拉着往长明殿跑,但他很快便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这副身子,在苗疆时为了求那些稀有的药材,答应沦为苗疆圣女的药人,哪怕后来他花了很大的力气为自己进补调养,也总归是亏空了。
日精进这样的大动作,他着实有些受不住。
叶抒也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但现在赵缚命悬一线,他没办法停下来。
他转身,同岑溪说了一声抱歉,最后便不顾他的感受,直接将他背在了背后,继续朝着长明殿跑。
岑溪甚至能感觉到,吹过耳侧的风,在猎猎作响。
……
真是为了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之前就感觉到了,叶抒的脉搏要比从前在将弥山时弱了许多,他都不知道这些年里叶抒独自闯荡江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明明……他以前是个很恣意潇洒的少年郎。
如今再见面,他才清晰地感受到,岁月蹉跎。
就连他从前最喜欢的师兄,也没能逃得过。
“师兄,你放我下来吧……”
“阿岑,景行他等不了了!”叶抒不仅没有将岑溪放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你就不怕你这样会……”
“我只怕我没能及时将你带到他面前,怕他因为我疏忽死了!”叶抒说着,心脏也像是被无数的针扎了一般,细密的疼痛席卷了他四肢百骸。
他在心中默念,希望赵缚一定要等到他。
他已经带着岑溪来了。
来救他的命了。
王忠全早早地等在了门口,见到叶抒和岑溪后,立即将他们二人领进了长明殿内。
他也在此时才远远地看到了躺在床榻上,了无生机的赵缚。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走。
而赵旭和赵玄都站在床榻前干着急。
在见到岑溪后,赵玄上前一步,恨不得向他下跪,他拉着岑溪的手,“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岑溪被他这么一弄,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他环顾了一圈,只见不算太大的偏殿内挤满了太医。
他心里一咯噔,要是他今日没能将赵缚救活的话……
该不会小命不保吧?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似乎也不太好问!
于是他只能够顶着压力,小声说道:“我尽力我尽力……”
他话音刚落下,就被赵玄拉到了床榻前。
见到赵缚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后,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哪怕他医治过无数人,也见过无数的伤病,但像这么血淋淋的,还真是头一次。
他刚在床边坐下,赵缚背后的血就溅了他一身。
岑溪低头,望着自己那一袭白衣上多出来的点点红梅。
他内心咆哮:这身衣服!可是花了他一百两银子才买到的啊!
赵玄见岑溪低着头,还以为赵缚没得救了,立即着急了,他走上前问道:“神医!还能救吗?”
岑溪忍了又忍!
他待会一定要好好地讹上他一笔银子。
不,必须得金子!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迎着赵玄焦灼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