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妃见众人都默默地不说话,环视众人,突然看到昭嫔今天戴了个银底点翠的华贵钿子,抚了抚自己鬓边的米珠流苏。

  “昭嫔今儿打扮得甚是艳丽。”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略有不安,年世兰没了莞嫔陪她斗嘴,逮住昭嫔逞一逞口舌之快也是好的。从前她奚落的是脑子不太灵光的齐妃,现在她又揪着直肠子的富察。

  “嫔妾打扮得再艳丽,哪及华贵妃娘娘满头珠翠来得豪奢呢?听闻小人得志、穷人乍富都是这样,恨不得将全副身家披挂上阵,才叫人眼热呢。”

  昭嫔如今不得宠,脾气比以前更大了,她本就在座之中家族最有底气的,当然不愿丢了面子。

  华贵妃这几个月请安的时候怼毓妃,没有一次擦出火药味,都被毓妃软绵绵地顺着话头解了,也十分不得劲。如今昭嫔与她针锋相对,她倒是忽然兴致起来了。

  “本宫就瞧不得有些人整日一副轻狂样子,不得宠也就罢了,还爱显摆,平白在这儿惹人笑话。”

  昭嫔被华贵妃狠狠戳中了痛处,气得撂了筷子,“嫔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华贵妃气得要拍桌子,恼怒昭嫔不经她允准就擅自离席。

  我知道若是华贵妃生气了,我和曹琴默又得跟她去翊坤宫听她发脾气,于是赶紧说道:“华贵妃娘娘息怒,最近时气不好,昭嫔姐姐身子也不舒坦,所以言语上有些冲撞,娘娘大人大量,就饶恕姐姐这一回吧。”

  曹琴默见我说话,淡淡笑道:“是啊娘娘,昭嫔不适,就让她回去歇着养着,咱们赏春同乐,别让这点小事扫了娘娘的兴致啊。”

  华贵妃瞧着面前已经没有一个打扮出挑的,个个都朴素寡淡,才举起酒杯娇媚笑道:“本宫哪会为这点子小事生气,先干为敬,各位姐妹随意。”

  华贵妃喝罢,众妃嫔都乖巧起身,一齐给华贵妃敬酒。

  *

  宴席散了,我便照旧去寿康宫请安。

  夏冬春小宴上吃撑了,要回宫更衣后再来。

  奇怪的是,在寿康宫的外面看到了苏培盛,皇上的銮驾亦在。今日皇上推了华贵妃的宴饮,竟然是来陪太后用膳说话的?

  “皇额娘,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什么日子,您以为儿臣当真不知吗?”

  皇上的质问带着些许恼怒,但这问题问得不明所以,我听着也是一头雾水。

  太后没有回答,皇上则是冷冷地扔下一句,“不必让舅舅再给朕送酱菜了,御膳房做得就很好。”

  说完皇上就出来了,看到我候在廊下反而有些惊奇。

  “萱嫔怎么在这儿?”

  “太后抬举臣妾,命臣妾来寿康宫抄经,所以臣妾在这儿。”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里面,蹙眉牵起我的手,“朕说怎么这么久不见你,今日就跟着朕去养心殿吧!”

  糟了,我成了他们母子俩打擂台的彩头了。就好比双狮抢球,无论哪头狮子获胜,那彩球定然会被他们互相撕扯得面目全非。

  太后老谋深算,弄权而不使诡计,因而比宜修要难对付得多。我和曹琴默几次三番想要设计,却苦于抓不到太后实实在在的把柄和证据而作罢。

  或许,离间他们母子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位卑言轻,不适合当插在他们中间的双刃剑。

  *

  养心殿。

  皇上坐在榻上拿起一本诗集,略有兴味地看起来,转眼就把我给忘了。

  他刚刚将我从寿康宫带出来,纯粹为了炫耀权力给太后一个下马威而已,如今气已经撒了,我怎样便不要紧了。

  我乖乖地跟着苏培盛退到御茶房,仍旧是烹了一杯茶搁到桌前。

  “容儿熏得是什么香,从前没闻过。”

  皇上坐在榻上神色略显惊奇地看着我。

  “臣妾戴了一个笃耨香的香囊。过年时,臣妾听闻内务府有真腊国采购而来的树脂便领取了一些,亲自配了这种古书中曾谈到过的笃耨香。”

  当然,若非夏冬春,内务府才不会采购这么偏门的制香材料......

  “给朕瞧瞧。”

  难得他有兴致,我便解下香囊交到他手中,他看着上面的鸳鸯图案忽然一笑,“容儿的绿头牌该挂上了吧?”

  “是。太医也说臣妾恢复得不错。”

  他解开香囊,取出里面的香蜡略显好奇地端详了一会儿,“听闻这笃耨香盛夏不融,香气清幽。容儿什么时候也给朕做一个?”

  我佯装羞涩地低下头,“若是皇上不嫌弃,这个臣妾今夜就为皇上挂在床头可好?”

  皇上听懂了我言辞里的勾引,反而乐得勾起嘴角。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将我引到他榻上,亲昵地依偎着我。

  这时候,苏公公忽然进来禀报,“皇上,毓妃娘娘说做了一品杏仁莲子羹,希望能呈给皇上。”

  皇上一听是毓妃忽然理了理衣襟,我也识趣地站起来侧立在旁。

  毓妃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像是被人逼着前来讨好的。我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怕我狐媚争宠,所以特叫了毓妃来的。

  “毓妃辛苦了。”

  皇上将诗集撂在一旁,端起毓妃递过来的碗,平静地喝着。

  毓妃注意到皇上案桌上放着的香囊,突然问道:“这是笃耨香吗?幼时在诗文中见过,仙风吹过海中春,氤氲偏傍玉脂温的句子。今儿倒是头一回见,果真是形如凝脂,香似仙风。”

  我黯然低下头去,若是我能像她这样博闻广知,诗文美词信手拈来,只怕此香在皇上心中也会变得风雅而不可亵玩了。

  “这是容儿配的,她最善此道。”

  皇上听到毓妃也对香囊如此上心,反而挺骄傲的,好像我是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称道的奇珍异宝。

  “萱姐姐果真好风雅,妹妹好生羡慕。”

  “毓妃才是才华横溢、口齿伶俐,旁人又怎么能比呢?”

  皇上开心地看着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只当我们俩在争风吃醋,我们酸让他甜。

  “毓妃若是喜欢这个香囊,朕就赐给你吧!”

  我看向皇上,心里清楚,他是故意的。他要我为这个和毓妃争起来,他再假模假样地左拥右抱,互相安慰。

  “臣妾不依,这是臣妾给皇上的一片心意,若是毓妃喜欢,臣妾再做一个便是。”

  毓妃也瞧出了皇上的心思以及我装腔作势的拙劣演技,跟着演道:“鸳鸯香囊是萱姐姐一片心意,皇上若要赏臣妾,不若换个旁的吧。臣妾日日拿着萱姐姐绣的鸳鸯,没得让人以为是萱姐姐有意于臣妾呢?”

  毓妃怕是戏本子看多了,演起来竟比我还真切些,皇上听罢笑得十分得意开怀。

  “好,萱嫔的香囊朕收着,朕腰间的龙飞九天香囊便赐给毓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