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夏冬春一头栽进我宫里,拿着针线非要跟我学刺绣。

  我看到她亲绣的那幅蝶恋花,唯有苦笑,想要劝她还是别白忙活了。

  “安陵容!你是不是瞧不起人!”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这个大小姐颐指气使地发脾气,忽然觉得好笑。

  “穆常在,我哪里敢瞧不起你呀......”

  “那你教我!”

  夏冬春才由不得我拒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己凑过来,红杏也学着她主子的样子,一股脑将布料针线之类的往我桌上一铺。

  “呃......你一向这么霸道吗?”

  我的提问反而让红杏掩面笑起来,她忍不住看向她那不争气的主子,冲我点了点头。

  我有些震惊,红杏一点儿不像个家生的奴婢,反倒像是夏冬春真的姐妹一般,连悄悄的奚落都这么不留情面。

  夏冬春警惕地发现了我和红杏之间的眼神交流,一把捏住她的脸蛋,佯装生气地问道:“你怎么还和萱常在使上眼色了?”

  她笑盈盈的,虽是生气但感觉不到一丝高高在上的威势,反而平易近人。

  夏冬春,还真是个怪人。

  过了一会儿,徐公公突然来了。

  “萱小主,今夜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请预备着侍驾吧!”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好生行礼送了徐公公出去。

  “陵容!我就知道你今天那道菊丝水晶糕定然能获皇上青眼!我不打搅你了,你快梳妆打扮着去吧!”

  夏冬春听到是我侍寝居然非常高兴,麻溜儿地收拾起放在桌上的布料。

  我有些犹疑,试探着问道:“我侍寝,你不会不开心吗?”

  夏冬春“噗嗤”一笑,像个女侠似的把手搭在我肩上,说道:“我不愁吃不愁喝的,侍不侍寝差的不多。可你很需要,不是吗?”

  我低头一笑,让宝鹃帮着红杏一块儿收拾,好好送穆常在出去。

  她的话叫我心头一暖,从前和甄嬛姐姐长妹妹短的时候,我也没有指望得到太多东西,只要她能想到我的处境,为我留一杯残羹冷炙就够了。

  可是她一心扑在皇上身上,哪里知道我这苦日子的难熬,就连眉姐姐她也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是我这种半路的姐妹?

  我目送着夏冬春风风火火地回自己宫里,忍不住嘴角上扬。

  *

  养心殿后殿。

  许久没侍寝了,我都忘记了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隔了好久好久。

  如今皇后被禁足,也是我该好好筹谋趁机怀个孩子的时候,否则等宜修翻身起来又要斗,哪里还有心思。

  “等很久了吗?”

  皇上见我坐在榻上,缓缓地走过来,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默默地不说话,只是拿着书侧过身来,仰面对他一笑。

  “在看什么?”

  “皇上知道的,臣妾善歌曲,所以平日里读些词来打发辰光。”

  皇上又坐到了榻上,盘着腿手捻着佛珠,眼睛微眯,似是想要听我为他唱一曲。

  “依依江柳弄烟丝,粲粲江花映竹枝。莫把竹枝翻别调,转愁折柳送行时。”

  这首竹枝词,与金缕衣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劝人珍惜之语。但由我吟唱起来,却又多了几分郎情妾意的不舍之意。

  他伸出手,示意我可以和他相握。

  “朕这些日子冷落你了,若不是今日一品菊丝水晶糕,朕还不知你的酸苦相思意。”

  我除了微笑做不了其他,对他的虚情假意早已熟稔,赶紧做作地伏在他的膝上,乖巧地说道:“臣妾不在意与皇上朝朝暮暮,只要皇上惦记着臣妾,能偶尔想起,臣妾就很开心了。”

  最好一个月一次,不用太多也不用太少,赏赐正好够用,也不会被其他妃嫔怨恨。

  他抚了抚我的头发,转而又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容儿,你最懂事,从不叫朕为难。”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能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地活下去,在哪儿活着不是活着呢?

  他拥着我入帘帐,我照旧乖巧地侍奉他,他似乎多了几分畅快和肆意,我却依旧千娇百媚地哄着他。

  *

  天气渐凉,六阿哥也少抱出来晒太阳,怕着了风。

  我和夏冬春闲来无事就聚在延禧宫正殿里,陪着昭嫔一块儿逗孩子玩。

  “呀!他冲我笑了!”

  夏冬春看到六阿哥对他眨眼睛,嘴巴嘚吧嘚地冲她吐泡泡,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旁的昭嫔都被逗得开怀。

  虽然自昭嫔生子之后,皇上平日里也偶尔来看看她们母子,但是她自知无法再侍奉皇上,人也变得淡漠了许多。

  外头方德海前来通报:“昭嫔娘娘,淳常在拜见。”

  淳儿倒是少来延禧宫的,不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她穿得粉粉嫩嫩的,提着礼物就进来了。

  “昭嫔娘娘万福金安。”

  淳儿欢欢喜喜地行礼,我和夏冬春也起身和她一起行平礼,难得客气。

  “淳常在怎么来了?”

  昭嫔见到淳儿有些警惕,毕竟这不是平日里常见的姐妹,她自从生了皇子之后,总有些敏感,仿佛谁都会将她的六阿哥夺走一般,有些疑神疑鬼。

  “我最喜欢小娃娃了,姐姐生了小娃娃,我一直不得空来看,所以今日特地备了礼,给姐姐瞧瞧。”

  淳儿的盒子里是一个玉珠手串,看上去成色不错,是份贵重的礼。

  昭嫔让桑儿收了礼物笑道:“你这么惦记着六阿哥,是这孩子的福气。”

  淳儿笑得开怀,她凑到摇篮前,和夏冬春一起做鬼脸逗孩子笑,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我坐在一旁却暗暗觉得奇怪。淳儿的确是从不来延禧宫的,这也太反常了,就像那天夏冬春去碎玉轩拜见莞贵人一样反常。

  我们不便在昭嫔宫中久留,过了一会儿就走了。

  “淳常在!我宫中新做了蜂蜜栗子糕,要不午膳就和我与萱常在一起吃吧!”

  夏冬春是个好客的,尤其是刚刚淳儿和她一起逗孩子,两个人不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淳儿一听可以和我们一起用膳,眼神中流露出少见的惊喜,赶忙说着:“好呀!”

  一边用膳我一边打量着淳儿,她时时和夏冬春开玩笑,说起进宫之前在家玩乐的时光,倒是看不出破绽来。

  “淳儿,你怎么不找你莞姐姐了?”

  我突然抛出的问题似乎让淳儿失落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莞姐姐待锦姐姐好些,我总觉得自个儿在那儿像是多余的。”

  “没事儿!你要是一个人闷得慌,就来延禧宫找我们呀!”

  夏冬春倒是嘴快,像是一会儿就和淳儿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姐妹,爽朗得很。

  我低头思忖,不着痕迹地看向淳儿,心想:原来,眉庄与我,有亲疏;淳儿与浣碧,亦是有亲疏。

  我有自己的事忙,眉庄也一心扑在养胎上,反倒是一向凑在甄嬛跟前的淳儿失意了。

  她日日要面对的还是浣碧,浣碧对她姐姐的占有欲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