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天凉时分,盛彦尧裹了件厚衣服出门,他没打算跟顾瑞生私底下见面,毕竟他们并不算很熟,把录音发给对方后,安生日子没过几天。

  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想着那边应该解决好问题了,没想到过一个星期后,主动联系他的人居然是邢霄。

  约在一个荒僻的餐厅,邢霄像演无间道似的出现,屋里位置不大,人也没有多少,透过玻璃门一眼就能看到姗姗来迟的邢霄。

  盛彦尧招了招手:“这儿。”他又点了两碗馄饨,拿勺子喝了点汤后抬眸看向邢霄,“不吃东西吗?”

  “你不是有洁癖吗?”邢霄顺嘴提起,印象里的盛彦尧什么都不缺,上高中那会儿,邢霄做兼职,他就已经跟朋友出入高档餐厅,吃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一般情况下,盛彦尧不会出现在这种相对简陋的地方,邢霄茫然地看着他:“哦,对,你家破产了。”

  “能不能盼我一句好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盛彦尧让他说笑了,也没吃小馄饨了,“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找我吵架渡劫?”

  被白了一眼,邢霄翻开手机,把顾瑞生转发给自己的录音拿出来,声色俱厉,习惯他对自己冷眼的盛彦尧怔怔地看过去:“你还真是……接受我的帮助又不丢人。”

  “谁稀罕你帮忙。”邢霄嘴里说不出盛彦尧喜欢听的话,匆匆来疾疾去,没头没脑被凶了几句的盛彦尧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之后,往嘴里呼口汤压压惊。

  没见过那么不讲理的,见自己一面就是为了教育他。

  馄饨店门口两棵硕大的树挥洒落叶,凉风灌进了脖颈里,盛彦尧放慢脚步,耳朵边的车水马龙逐渐消失,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邢霄。

  一个文科艺术班,一个理科班,本不会有什么牵扯,事情还得从盛彦尧高中喜欢的男生,为了邢霄跑去学舞蹈,还被邢霄拒绝了开始。

  哪儿吃过这种哑巴亏,盛彦尧好奇,也跑去学校舞蹈室偷瞄,想看看,他喜欢的男生看中的人长什么样。

  学校里传过,艺术班里有个跳舞的男生,长得像个妖精,肤白貌美,混迹在一堆高挑纤细的女孩子里,一点都不输妩媚,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当代名词的人,盛彦尧也好奇。

  看着看着,他自己的目光也逐渐转移了。

  邢霄不认识盛彦尧,也不知道理科班有个神经病,偷摸着观察了他一个学期,最终得出结论,没什么特别,挺娘的一个男生。

  那时候的邢霄还没有那么闷,舞蹈是他最爱的一个板块,有了支撑的人性格也虎,跑去跟盛彦尧理论,非得证明自己不是娘娘腔。

  一来二去真就扯上关系了,说来也奇怪,真关注一个人之后,会发现对方经常在四周出没,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吵吵闹闹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们都习惯了对方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他也这么看着活泼开朗的邢霄,一步步变得黯淡衰绝。

  盛彦尧想着想着,没忍住:“明明就想让人关心你的。”还是会把人往外推。

  因为录音的事,顾瑞生还跟邢霄吵了一架,他不明白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非要让人骑在头上撒野,邢霄一心想着息事宁人,把录音收放好,并没打算当即就用。

  时机没到,他自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影响自己的事。

  盛彦尧回舞蹈室做裁判例行检查,难得丁节恒没跟泰迪发,情似的跑去找小情人,倒是跑到他这边坐裁判堆里混眼熟。

  休息时间,盛彦尧喉咙发炎,渡了点温水,扭头看着无事献殷勤的丁节恒,主动提道:“你是遇到麻烦了吧,我可帮不上你。”

  富二代再碰到个什么事情也轮不到自己帮忙,盛彦尧放下杯子,茶水间里没人,他拍拍丁节恒的肩膀:“节恒啊,我家早破产了,帮不上你。”

  “我都还没说要让你帮什么。”丁节恒坏笑一声,试探地开口,“我最近投资了一部剧,需要舞替,一直都没有合适的。”

  “找武替你去武行找,我哪儿帮得上你。”

  “是舞替,跳舞那个,古典舞。”丁节恒笔画两下扭脖子像个断节的虫,四肢不协调,看着好笑。

  他倒是在网上看到不少毛遂自荐的,都没有合适的,主演追求完美,非要找个趁手的,丁节恒思来想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只是这人不好请,准确来说,基本没有请成功的可能。

  一提古典舞,盛彦尧就知道他是准备要找谁,说白了就是想请邢霄,又受不了那家伙冷冰冰的态度,所以找上了盛彦尧。

  做好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丁节恒刚想给自己找台阶下,忽然看到他兄弟的眸光一下子亮了,非常乐意地点头:“你也知道我不是个绝情的人,兄弟有难,我肯定帮。”

  以前没发现盛彦尧对自己会那么有求必应,丁节恒得了他应允,高兴地离开。

  这下挺好,盛彦尧又有机会去磨邢霄了,那家伙不好请,他预计需要不少时间去折腾,正好可以拖延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大增加机会。

  从茶水间出去之后,学员们面面相觑,总觉得盛老师突然变得格外好说话,平时教过的东西,忘了也没被骂。

  茶水间还真有治愈功效。

  舞蹈室关门后,盛彦尧抽出了大片的时间,先把试探的消息给邢霄发过去。

  【盛彦尧:我朋友有个忙。】

  【邢霄:滚。】

  很无情,字都不送他,还是点的表情包。

  一个表情包把他一堆话都堵回去了,盛彦尧后悔莫及,他当初到底是干了什么,非要因为一件那么小的事和他结仇。

  冤家易结不易解,他算是吃到这个苦头了。

  邢霄那边下班时间比较晚,盛彦尧吐吐气,嗓子里晕染的疼痛感太强烈,车子驰骋在黑夜里,路边行人寥寥无几,都因为太晚了往家跑。

  舞蹈室也差不多清干净了,没几个人在。

  每个老师教的舞种不同,所在的位置也不一样,盛彦尧往古典舞那边走,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梅开二度,又听到周天涯说话的声音。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的地盘,居然有周天涯的声音,那就是说,邢霄来等他了。

  听上去是喝多了,走路踉踉跄跄,话语不带一丝一毫的尊重:“霄霄啊,人都走完了,你放心,这儿没有监控……”

  第二次碰到这种情况了。

  盛彦尧忍无可忍,一脚把门踹开,门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轰隆的声音引得两个人同时看过来。

  看到闯进来的人,邢霄头都大了,偏偏这时候过来。

  还以为盛彦尧要动手,结果他只是不动声色把邢霄抓到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周天涯,带着醉意的男人看着他,晕乎乎没瞅清楚是谁,语调嚣张道:“你/他/妈谁啊,管我的事。”

  “你是呆子吧,不知道反抗的!”盛彦尧突然转头拔高音量看向邢霄,被他一嗓门吼了哆嗦一下,邢霄瞪他:“你少管。”

  “我要是不管,等着屁股开花吧你。”咬咬牙,盛彦尧把人从舞蹈室拉了出去,喝多的周天涯没追上他们,倒在地上醒神。

  “一个破经纪人,还能把你吃了!你怕他干什么,这儿是我的地盘,你不会把他打一顿?监控我来给你关。”盛彦尧一边走,一边呢喃不停,活脱脱像个操碎心的老母亲。

  邢霄默认,周天涯确实不能把他给吃了,但是他爹能把他吃了。

  邢霄的行踪邢台寅都知道,只是在公司,那家伙进不来,没法儿找他麻烦。

  好在他手上还有底牌,姓周的有软肋,只能顺着他,试图用真心攻陷邢霄那颗冷冰冰的心。

  攥紧他手的盛彦尧眉光一散,放松警惕伸出象征友好的橄榄枝:“我送你回家。”

  “不用。”邢霄拒绝的语气没有那么生硬了,盛彦尧受宠若惊,捏了捏掌心,心跳的频率乱如麻。

  “邢霄,你可以去其他地方的,不用留在这里被一个冬瓜骚扰。”盛彦尧趁热打铁,“我认识的一个剧组找舞替,你可以……”

  “武替找不到我身上。”邢霄退出一段距离,看着他走神,“你别动歪心思。”

  吵闹时间太长,彼此都很了解,盛彦尧一开口,邢霄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比肚子里的蛔虫都了解对方。

  “不是歪心思,我就是给你提供一个新工作的机会。”

  他也跟丁节恒简单了解过,这场戏找舞替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投资方有重量级舞蹈老师挑选学生。

  邢霄再合适不过,三言两语糊不过他,盛彦尧也不着急:“你适合到更好的地方。”

  “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放低了语气,邢霄没看他,飒飒的秋风吹得盛彦尧耳朵边刺啦生疼。

  “我有那么讨厌吗?”盛彦尧不服气,把人拉住,抽风了似的不让走,“邢霄,你就这么讨厌我?”

  “没有讨厌你。”

  那就是有喜欢的可能的,阴霾一扫而光,盛彦尧继续乐呵:“那我开门见山了。”

  “别。”邢霄打住叫停,“我真得回家了。”

  “那我送你。”盛彦尧脸皮厚,非要死乞白赖跟着,“路上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汗颜抚,摸额头,脚步也跟着加快了许多:“盛彦尧,你怎么还是那么闲呢。”

  橘黄枫叶忽闪忽闪坠落,深秋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寂寞,盛彦尧勾勾唇,离岸的船帆还会归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