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 屠棣没来,飞娅没来,只有清扫机器人按时来了。
温祁烟百无聊赖地蹲在机器人面前,与其进行着一番友好的对话, “你累不累?”
“请让开, 您挡住我的清洁路线了。”
“我还好, 就是有点无聊。”
“请让开, 您踩到垃圾了。”
反叛军基地的人工智能名叫Free, 既有自由也有白给的意思。
虽然没有联邦政府的人工智能手伸得那么长,但在底三城也算一方大佬。
人工智能界的大佬。
温祁烟面前这个身高约1m的小机器人,约等于Free的徒孙, 主要任务是清理打扫, 紧急情况下可以与其主机连接, 造型倒是很萌, 圆滚滚的像个鹅蛋。
温祁烟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机器人的头顶,
下一秒机器人的对话屏幕出现了哭脸的表情符号, 喇叭同时传出哼哼唧唧的哭声。
“不可以打我的头, 哼,你是个坏孩子。”
温祁烟忍不住笑了一声, 很快又恢复了愁眉苦脸。
她猜今天是那个反叛军首领回来的日子。
过去几天屠棣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动不动就眼含泪光地看着她, 就像葬礼上的孝子贤孙,都快给她看折寿了。
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 只是不停嘱咐她珍惜现在的生活,要忠诚巴拉巴拉的陈词滥调。
当时温祁烟就猜到肯定是那个首领要回来了, 指不定还要兴师问罪。
可问题是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叛逃,又怎么表忠心呢?
于是她问屠棣知不知道她叛逃的原因, 吓得他一把捂住她的嘴,用力之猛差点给她闷死。
温祁烟只好放弃从屠棣这里找寻回忆,主要是他连实验的事情都不知道,估计也不会知道真相。
想来想去也只有刺激回忆这一个办法,她偷偷在厕所用头咣咣撞墙,瓷砖掉了一地,啥也没想起来,还引发了警报。
最后温祁烟只能把这事搁置了,毕竟愁也愁不出个办法,转而进攻另一件事。
自从屠棣帮她给莱亚带话以后,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温祁烟思来想去莱亚的形象也不可能跟鬼画等号,于是强行逼问又以感情要挟,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当时就怒了。
莱亚本来就是伤员,又吃不饱饭,现在又失血了,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温祁烟就心疼得不行。
眼见着砂锅大的拳头即将落在自己身上,屠棣当即表示,他会把自己的积分点兑换成有机营养液和新鲜水果,专供莱亚一人享用。
温祁烟瞬间化拳为掌,笑眯眯地揽着屠棣的肩膀,直夸他是好兄弟,讲义气。
屠棣更是感动的眼泪汪汪。
自那以后,两个人的感情飞速增长,温祁烟也悄悄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原来反叛军的首领叫荒原,年龄大概四十来岁,是个S级男Alpha,精神力可具象化,同样达到S级,可惜没人知道他的精神体具体是什么,有什么攻击手段。
至于反叛军这个组织的前身更是耐人寻味。
他们最早只是地下城里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帮派,没事收收保护费,接一些护送的任务。
直到十几年前,荒原加入了这个帮派,一切都开始变了。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目的。
一个三流帮派在他加入之后逐渐变得规范,没几年他就收复了所有人心,成为了新任老大,再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反叛军。
与此同时,底层民众之中渐渐兴起了一个新的教派,自由教。
不难判断,自由教和反叛军就是同根的兄弟,只不过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
温祁烟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关心这些教派,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自由教,就多问了屠棣几句。
据他描述,自由教的信念其实很简单。
神的使者降临丑陋的人间,解救所有被奴役的底层民众,给他们带来光明,带来食物,带来希望。
同样,在神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必须毫无怨言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说到这儿时,屠棣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显然他很赞同这个观点。
很明显,神的使者就是反叛军首领荒原。
荒原平时很神秘,哪怕是反叛军内部见过他真容的人也不多,大部分普通教徒其实不知道自由教和反叛军之间的关系,同样反叛军的底层人员也不知道。
只有两个组织内的高级核心成员或者是最虔诚的教徒,才有机会知道真相。
听到这儿,温祁烟不禁毛骨悚然,怪不得反叛军经常会发起自.爆式袭.击,她相信这些袭击者一定不是反叛军内高层,这到底是解救底层民众,还是将底层民众当炮灰。
难道反叛军也是用这个理念让原身接受二次分化实验的吗?
温祁烟本能地否定了这个猜想,如果原身是自愿的话,就没必要逃跑了。
这个反叛军从理念到行为,处处都透着诡异。
屠棣注意到温祁烟的表情不是很好,连忙解释道,“神不会逼迫大家,每个人都是自愿的。”
温祁烟:“......”身家性命都捏在反叛军手里,不自愿还能怎样。
她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在学校时原身经常和不同的人吃饭,还被同学怀疑被包养。
原身见的那些人估计不是雇主就是反叛军的人。
至于住在贫民窟肯定也是为了方便任务,只有住在那里才能掩盖她的秘密。
与屠棣聊过天以后,温祁烟思考了许久,大概明白了原身离开的理由。
很简单,因为这里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呆的地方!
随着记忆慢慢融合,她可以感觉到她与原身的性格与许多相似之处,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外冷内热,尤其是爸妈刚离婚的时候。
后来在姥姥无微不至的关爱下,才变得越来越坚韧开朗。
这一点,她比原身幸福许多。
原身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虽然一直保持淡漠,但内里却是很善良的,不然她也不会去管那贫民窟两个老头,或者背着飞娅逃命。
温祁烟问过屠棣关于那次任务的事儿。
当时几乎所有同伴都死了,飞娅受了致命伤,身后还有许多敌人追杀,最后她们竟然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
温祁烟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看打扮似乎是个护卫。
这么快就来找她面圣,看来反叛军首领很在意她呢,估计跟她二次分化脱不了关系。
总这么藏着也不是个事,温祁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既然有了上牌桌的权利,何不好好利用一下。
*
新来的护卫沉默寡言,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只露出一双眼睛,温祁烟闻不到他信息素的味道,也感知不到对方的精神力,不知道是衣服做了信息素隔断处理还是个Beta。
此人的嘴也特别严,任凭温祁烟怎么搭话,都默不作声,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个哑巴。
他递给温祁烟一件同款黑色长袍,上面有一些图案,温祁烟没仔细看,注意力全部后面的兜帽吸引走了。
那个兜帽做了特殊装置,带上去以后在脸部的位置会形成一个薄薄的电子膜,可以自己设置露出多少脸部。
她试了一下,最后和那个护卫一样,选择只露出眼睛。
等她穿戴整齐以后,护卫又给了她一个外表和光脑差不多的东西,示意她戴上。
见温祁烟有点犹豫,护卫直接露出自己手腕,上面戴着同款‘光脑’。
温祁烟拎起来,背板上写着小小的几个字「电子定位器」,她颠了颠,很轻。
举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有样学样地戴上了。
荒废区里地广人稀,危险重重,估计就是个单纯的定位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温祁烟一直很配合,这次出门不需要打肌肉松弛剂,也不需要蒙眼睛。
一切准备就绪后,这个护卫就开始带着温祁烟在基地里徒步。
字面意义上的‘徒步’。
去往电梯的路上,温祁烟特意留意了一下,这条漫长的走廊上基本每隔十米就有一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都是白色的,外面也没有任何标识,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以外,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根本找不到莱亚在哪个房间里。
进了电梯以后,温祁烟发现她一直被关在-48层。
整个地下一共有88层,而地上只有两层,也就是说这个建筑的大部分都是在地下。
由此可见荒废区里地下更安全,如果没有合适的载具,她很难带着莱亚逃出去。
叮——电梯停在了一楼,打断了温祁烟的思绪。
一开门就可以闻到淡淡的花草味道,她循着味道望去,大厅左侧有一个类似温室大棚一样的房间,里面种满了各种植物,枝叶巨大无比,都是温祁烟没见过的种类。
棚顶有许多全自动喷洒器正在工作,将浓稠的淡黄色.液体均匀喷洒在植物上,许多穿着防护服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温祁烟仔细看了一下,她们似乎在修建枝叶。
护卫见她脚步变慢,索性停下来让她看个够。
温祁烟大方接受了这颗棒子之前的糖,就像被关了一天出门放出来遛的狗一样,大肆张望起来,她被关在那个逼仄的房间太久,看什么都新鲜。
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同款的黑袍,三三两两行走在一起,偶有几个见到他们两个站在这里,还会友好地打招呼。
护卫始终保持沉默,温祁烟倒是热情地回应了一下,反正对方也看不到她的脸。
然后温祁烟就听到那个护卫的嘴里发出了极小的一声啧,她心下了然,这人原来不是哑巴,只是个重度社恐。
护卫开始频繁看表,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他敲了敲定位仪提示温祁烟该走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温祁烟稍微错后了半步,抓紧时间继续探查敌情。
整座建筑的室内装修都和她的房间一样,一派纯白,似乎在模拟天堂,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各种机器。
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却热衷于穿黑袍,温祁烟回忆了一下,屠棣来找她的时候,穿的虽然是运动服,但确实也是黑色的。
黑色的人行走在白色天堂有种说不出的违和,就像雪地上的狗屎一样,温祁烟忍不住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一抬头已经来到了门口,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狂风作乱,卷起无数沙石。
护卫带她走到更衣室,示意她换上防护服。
温祁烟露出嫌弃的表情,她最讨厌刮风了,“必须出去吗?”
护卫依旧保持沉默,拿着防护服的手坚定地停留在温祁烟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温祁烟,意思很明显,如果她不穿,他能举一天。
温祁烟:“......”
还没见面,她已经对这个首领增加了几分讨厌,天气不好就改日再约呗,反正她也跑不了。
温祁烟叹着气,费劲巴拉套上纯白色的特制防护服,又戴上一个巨大的白色头盔,肩膀立马沉了几分,眼前红光闪烁,不一会儿出现了许多数字,有的代表空气质量,有的代表温度,有的代表她此时的身体状态。
反叛军这边的技术也够先进的,温祁烟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马上发现了这套衣服的缺点,很沉。
估计有个80kg,普通人穿上以后别说走路了,站都费劲,看来是Alpha特供的。
她瞄了一眼护卫,发现他的动作倒是很自如,甚至比她还轻松,温祁烟瞬间胜负欲就起来了,先他一步走到门口,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催促对方快一点不要耽误时间。
出门以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建筑竟然连外表也是纯白色,幸好外面有个防护罩,不然早就被风沙吹黄色的了。
护卫带着温祁烟先是穿过几个山洞,来到了一片空地,透过昏黄的风沙可以看到远处围着一片栅栏,接着又走了半个小时,停在了一座纯黑色的建筑面前。
这栋建筑与白色那栋外形看起来就像双胞胎,只不过肤色一黑一白,不禁让人觉得设计师在恶搞。
护卫一番操作后打开大门,温祁烟激动不已,这套防护服只防污染不防疼,她都快被路上那些随风飞舞的石头打傻了。
没想到大门打开居然又是一扇门,电子音反复响起。
“请消毒后再进入。”
温祁烟木着脸跟护卫进入消毒舱,护卫熟练地打开消毒设置,经过了层层消毒以后,她终于可以脱掉那身累赘的防护服了。
这个时候,护卫看了她好几眼,似乎在确认她的精神状态。
温祁烟扯出一个笑容,护卫反而露出个见鬼的眼神,迅速把头扭了过去,生怕与她进行交流似的。
看来又是个老熟人,温祁烟嘴角抽了一下,原身这人缘还真是一言难尽。
入口处有两队荷枪实弹的护卫和三重防护的安全识别大门,他们进入的时候,正好赶上换防,护卫们神情严肃,动作整齐划一,就像设定了统一的程序一样。
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样子,温祁烟都有点怀疑首领是不是从军团出来的了。
!
其实还真有可能。
温祁烟忽然想起吴为教官那些只言片语的抱怨,什么反叛军滑溜的像泥鳅啦,总是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云云。
会不会就是因为反叛军首领是军团出身,了解军团的作战风格,所以反叛军次次才能在军团手下逃脱呢?
嘶,敌军来自我方阵营,温祁烟都忍不住为军团掬一把辛酸泪了。
进入大厅以后,温祁烟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室外空气质量太差,头盔里的数字都快爆表了,全程她都尽量减少呼吸的频率,大脑都要缺氧了。
冰凉的空气钻入鼻腔,温祁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使劲揉了揉鼻子,眼泪旺旺地观察着周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栋建筑的室内温度特别低,她张了张嘴,居然有哈气。
这么喜欢寒冷,难道那个首领的精神体是什么冷血动物吗?温祁烟琢磨着,白其娜给她的那本精神力笔记里有这部分内容,许多人的生活习惯和性格会逐渐与精神体趋近,精神体越强,越影响主体。
而且自从进了这个建筑以后,那个护卫就变得愈发紧张,细看下走路姿势逐渐僵硬,呼吸都减弱了几分,好像要去打大boss似的,这首领有那么恐怖吗?
护卫觉察到温祁烟好奇的目光,抬手在兜帽上调整了一下,这下连眼睛都遮住了,腿也不僵了,走得可快了。
温祁烟不得不跟着竞走起来,眼睛飞速地巡睃着周围。
这栋建筑肉眼可见人少了许多,自从进入大门以后,她压根就没听见任何人说话的声音,每一个人都在沉默地做着手里的事。
除了24小时不间断运行的空气循环装置间或发出几声嗡鸣,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鞋底交替着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就像有许多海豹不停地拍肚皮一样,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钟声,甚至还听到了孩童唱诵的声音。
走廊的墙壁是深灰色,墙面上固定着拟真火把,跳动的火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温祁烟忽然有种闯入了什么远古神庙的感觉,脑子自动播放起宗教音乐来。
护卫忽然停下脚步,温祁烟一时不察,差点扑倒他后背上,身体摇晃了几下才站住,她刚想抱怨,发现他们正好停在一扇黑色的木门面前。
木门上面雕刻着许多诡谲的图案,打眼看过去好像是一个盘坐的人像,上面纠缠着无数线条。
她正待仔细研究,护卫已经忙不迭地输入了三重验证码,大门应声而开,他微微让开了一步,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露出来的双眼里写着「到站,不送。」
温祁烟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嫌弃,差点给她气笑了,为了不跌面子,她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还没摸清情况,身后的门砰一声就关上了,房间里没开灯,温祁烟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关门时带动的气流吹动发梢扫到脖颈,痒得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咒骂了一句。
因为是地下的缘故,黑暗也尤为浓郁,像化不开的墨一样,饶是温祁烟现在的视力提升了许多,也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
房间里没有人,她的正面是一张办公桌,后面有一把转椅,椅背后面是窗户,还拉着窗帘。
明明是在地下,弄这些虚假的窗户有什么意义,温祁烟暗自腹诽,视线转移到旁侧。
房间左侧有一组沙发,右侧则是一个佛龛,上面坐着一个和门上类似的盘坐人像,地上有一个蒲团,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
温祁烟清了下嗓子,提醒对方她的到来,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有人吗?”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吱声。
温祁烟真的有点烦了,溜她一大圈,现在还在装神弄鬼,她的时间也很宝贵好吗?
她转身就去开门,摸索了一圈发现门上居然没有把手,门体光滑无痕,连根螺丝都没有,跟俄罗斯方块似的严丝合缝镶嵌在墙体里。
安保措施这么强,这个狗首领,还挺惜命。
温祁烟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到了现在。她心里已经明白对方在玩什么把戏,无非就是下马威之类的。
想通这一点以后,她释然了。
她现在的演技早不可同日而语,索性靠在墙边小憩起来,静静等待着对方上场表演。
呼吸声渐渐平缓,女Alpha的眼睛阖着,似乎陷入了美梦。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道陌生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灯光随着大亮。
“是有点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