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八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确实已经放弃了玛丽,但只是放弃将她作为国王培养,在他心里,伊丽莎白仍然是继承王位的第一顺位。

  对于玛丽, 他保留自己之前的想法。

  亨利八世已经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保养身体, 最好能活到伊丽莎白成年。但命运无常,为了防止他万一还是死得早, 他必须想办法阻止安妮·博林为伊丽莎白摄政。

  安妮·博林的歇斯底里以及对权力的执着, 亨利八世再了解不过了, 如果他不幸去世的早了点, 她一定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虽然亨利八世相信以伊丽莎白的聪明程度, 在没有接受过良好君主教育的情况下都能将英格兰带入“黄金时代”, 也肯定有能力对付安妮·博林。

  但是,十四岁和二十四岁还是不一样的, 不能亲政的君主在权力上会受到很大的制约。

  比如十五岁登基的爱德华三世, 不管他后来有多大的成就,在十八岁亲政之前还是要容忍母亲和母亲的情夫为其摄政。

  况且伊丽莎白相比爱德华三世还有一个弱点,要是让安妮·博林抢到摄政的权力,亨利八世第一个要担心的就是她会为了维护和法国的关系为伊丽莎白找个法国王夫。

  别说他已经立下了冠姓权的法律条文, 法国肯定不会愿意入赘英格兰。枢密院签下条款有多勉强他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有条件,他们一定很乐意将其废除。

  那他真的能气活过来。

  亨利八世想来想去,如果他意外死亡, 最合适的摄政人选还是玛丽。

  他反复思考过神迹的内容,如果不看玛丽为宗教疯狂、以及结婚之后的行为, 她的能力其实还算可以。不当国王, 作为伊丽莎白成年之前, 过渡时期的英格兰摄政人选应该是合格的。

  出于这样的想法,亨利八世开始着手缓和玛丽和伊丽莎白的关系。

  亨利八世想到自己跟玛丽的谈话,那是枢密院通过冠姓权条款的当天,他将玛丽叫到跟前,问她愿不愿意去教导伊丽莎白拉丁文。

  他想通过这种方法让玛丽和伊丽莎白能够长期待在一起,有利于培养感情。

  当然,亨利八世没有跟玛丽说自己的打算,太早让玛丽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期望,很可能让玛丽萌生出更进一步的想法。

  亨利八世必须承认,在没有性别优势的前提下,玛丽的出身让她能够力压伊丽莎白,更有资格坐上王位。如果换做是他自己,肯定不会甘心。

  听到他的问题后,玛丽只是愣了一下,便点头说愿意。

  玛丽不清楚亨利八世的打算,她对伊丽莎白没有什么恶感,也谈不上喜欢,如果是亨利八世的要求,她会照做。

  亨利八世也没想到玛丽那么爽快就同意了,这倒是勾起了他一些愧疚。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亨利八世道:“作为奖励,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玛丽犹豫了一下,尝试为母亲争取更好的待遇,她道:“如果母亲愿意同您离婚的话,您是否能对她更宽容一些?”

  亨利八世颇为惊讶:“凯瑟琳同意离婚了?”

  玛丽抓紧衣裙,道:“我会去劝母亲的。如果您同意让我们见面的话。”

  亨利八世思索过后,道:“可以,但她不能回到伦敦,也不能和西班牙联系。作为交换,安妮·博林不会再回到宫廷,她会保留王后的头衔,但会一直待在赫弗修养。”

  亨利八世本来也不打算让安妮·博林回来,要缓和玛丽和伊丽莎白的关系,他可不希望安妮·博林掺和进去搅局。

  得到了亨利八世的承诺后,玛丽在枢密院大臣的陪同下前往金波顿,母女俩商谈过后,凯瑟琳依然没有同意离婚,但她松口可以前往修道院,亨利八世便命人将她带回剑桥,安置在眼皮子底下,同时加强了对安妮·博林的看管。

  从待遇上来说,只能待在城堡中的安妮·博林活动范围倒是比凯瑟琳更小了。

  面对这样的安排,玛丽、亨利八世和凯瑟琳勉强满意,安妮·博林却要疯了。

  赫弗城堡。

  托马斯·博林刚一下马,就见安妮·博林就从大门中冲出来,门口的卫兵熟练地拦住她。

  “滚开!我是王后,你们敢这么对王国的女主人?!”

  拦截的士兵不为所动,安妮·博林发疯一样地又踢又打,托马斯·博林眉头微皱,快步上前,一把拦住像是疯婆子一样的女儿。

  “爸爸。”安妮·博林眼前一亮,“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陛下派你来接我了?”

  安妮·博林往他身后看,除了托马斯·博林的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她的脸色瞬间就垮下来了。

  “我们进去再说。”托马斯·博林牢牢攥住安妮·博林的胳膊,几乎是强硬地将人钳制住带回了城堡。

  到了大厅,托马斯·博林才将女儿放开。

  挣脱束缚的安妮·博林揉着胳膊,不满地道:“爸爸,你弄疼我了。”

  随后便兴致勃勃地问道:“您过来,是陛下回心转意了,他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陛下为什么突然不准我出去了?门口的士兵是谁派来的?等我回到王宫,一定要将他们吊死。”

  安妮·博林不停地抱怨,完全没有注意到托马斯·博林的脸色,他一点不像有喜事的样子。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

  “安妮,”托马斯·博林道:“你知道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安妮·博林无意识重复了一遍。

  随后快速反应过来:“是不是和神迹有关?”

  她不蠢,她现在很少能收到宫里的消息,算得上大事的,还是她知情的,就只有神迹了。

  “是。”

  “你的女儿,我们的伊丽莎白公主,她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女王,也是英格兰历史上最重要的女王。”

  托马斯·博林为她讲述了未来的光景。

  末了道:“国王不会改变她的顺位。”

  安妮·博林的眼神亮的吓人。

  她啃着手指头,有些神经质地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爸爸,那岂不是说,陛下死了以后,我就是英格兰的摄政了?”

  托马斯·博林看着她兴奋又狂热的表情。

  听了那么多,她的关注的重点还是在权力上。

  她并不为亨利八世的死亡伤心,仿佛之前那个因为爱着国王而歇斯底里的女人从不存在,她也没有关心博林家,托马斯·博林可没有错过她嘴里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她甚至没有在意伊丽莎白,一心只想着摄政的美梦。

  他早就了解这个女儿的秉性,如果不是对权力的渴望,她也不会爬到王后这个位置。

  权力欲以前是安妮的优点,现在通通变成了缺点,陛下不会允许安妮掌控伊丽莎白。所谓摄政,只能是安妮的美梦。

  “安妮,陛下将阿拉贡的凯瑟琳接到剑桥了,玛丽接管了宫中部分权力,现在她是伊丽莎白的老师。”

  安妮·博林停下脚步:“爸爸,你在说什么?”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并没有开玩笑,安妮,你该知道陛下早就厌倦了你的脾气。如果不是神迹,明年,你就要掉脑袋了。”

  “爸爸!”

  托马斯·博林不理会她的抗议:“看在伊丽莎白的份上,陛下没有废黜你的王后之位,以后你就安静地待在赫弗,不要再想着跑出去了,陛下对你的容忍是有限的。你该知道,让一个人死亡,也不是只有砍头这种方式。”

  看着似乎被震慑住,呆愣在原地的女儿,托马斯·博林道:“或许等伊丽莎白成年之后,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享受王太后的尊荣,前提是你安分一些。”

  如果安妮活不到那个时候,那一切都务须多言,托马斯·博林有些怜悯地想道。

  说完这些之后,托马斯·博林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城堡。

  出门后,托马斯·博林对守卫吩咐道:“做好你们的看守工作,不要让王后殿下擅自离开,我相信,你们是不会愿意面对国王的怒火的。”

  守卫低头应是。

  托马斯·博林翻身上马,安妮·博林追出来,大声呼喊她。托马斯·博林没有回头,他还要赶回王宫。

  不能让玛丽完全将伊丽莎白笼络住,国王保留他的职位,还让他去教导两位公主,不就是想让他制衡玛丽公主吗?他得完成国王的任务。

  -*

  五年后,汉普顿王宫。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宴会。

  舞池里,踏着小舞步翩翩起舞的男女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人们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舞池边谈笑风生的几位青年男子身上。ħլડƔ

  这几人是玛丽公主的相亲对象,从德国来的。

  查普伊斯喝了一口酒,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这几个青年。

  索利埃穿过人群,走到查普伊斯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都很英俊,谈吐不凡、彬彬有礼。”

  “论出身都配不上英格兰公主。”查普伊斯道。

  “哦~”索利埃笑了:“大使阁下,太高贵的家族可不会让后代来英格兰,毕竟......”

  冠姓权对出身高贵的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查普伊斯领会到索利埃未尽的话,心情郁郁。

  他心情不好,自然不想让法国人好过:“听说贵国陛下没有放弃跟土耳其苏丹的联系。”

  五年前神迹降临改变了一些事,比如阿拉贡的凯瑟琳在修道院多活了一年,英格兰国王情妇不断,但没有再娶新王后。

  但也没有改变一些事,比如法国和西班牙在意大利的争端还是没有消弭,西班牙仍然占领着米兰。

  索利埃笑不出来了,他反唇相讥:“听说尼德兰不太平,皇帝陛下就不打算宽容一些。”

  这几年,宗教改革的火焰逐渐在欧洲燃烧起来,因为神迹的影响,有些国家试图摸索出一种宽容政策,但有些国家仍然抗拒这种变化,前者如法国,后者就是查理五世。

  至于天主教的领袖,教皇保罗三世反对改革,因为和皇帝的争端,他站在法国一边。在面对改革时,他驱逐罗马的新教人士,但却没有采取更严厉的措施,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和。

  这倒显得查理五世比教皇更严苛。

  查普伊斯刚想反击。弗朗索瓦的确尝试宗教宽容政策,但新教人士大概察觉到他的态度,更加得寸进尺,反而导致法国发生了一些冲突。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人群骚动,为款款而来的两位公主让出一条路。

  玛丽牵着伊丽莎白的手走向王座。

  “父亲。”两人屈膝行礼。

  亨利八世起身笑着拥抱了两人,对玛丽道:“下面的绅士们迫不及待想要邀请你跳一支舞了。”

  玛丽扫了和周边人群有些格格不入的几个青年一眼,再次朝亨利八世行礼后滑入舞池。

  她知道,这里面会有一位她未来的丈夫,她会和他组建家庭,诞下一个或几个王室血脉。

  玛丽没有抗拒这样的安排,尽管在之前,查普伊斯阁下对每个来相亲的青年都挑了一遍毛病。

  不过,她可以自己挑选一个讨喜的丈夫不是吗?而且她的孩子们还可以跟她姓,那么她也不会挑剔更多了。

  -*

  十年后,亨利八世在白厅宫崩逝。

  他多活了三年,但依旧没有等到伊丽莎白成年。

  按照他的遗嘱,伊丽莎白公主登基为英格兰女王,玛丽替其摄政,直到她18岁成年。

  “怕吗?”

  玛丽问盛装的伊丽莎白,她们即将乘船前往伦敦塔,一路上,观礼的市民和各国大使已经就位。

  “不。”伊丽莎白镇定道。

  没有经受过变故的伊丽莎白更加张扬一些,披散的红发映照着她生机勃勃的面孔,有一种充满野性的攻击力。

  像她的母亲,玛丽有些恍惚地想着。安妮·博林在两年前去世了,赫弗的软禁消磨了她的意志,她没有等到王太后的尊荣。

  “陛下,该出发了。”侍臣过来催促。

  玛丽回过神,“走吧。”

  她伸出手,伊丽莎白将手搭在她手上,一如这十五年一样。

  游行的队伍沿着泰晤士河前进,围观的市民纷纷脱帽欢呼。

  各国大使们夹在其中,目送英格兰第一位女王进入伦敦塔。

  各国大使记下这一幕:英格兰迎来了第一个女王,她比预言中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加积极进取。预言在此改变,这一次,她的对手,不再是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而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

  年轻的女王会取得如预言一般的成就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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