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澈和柏银一动不动地盯着穹顶断岩剖面上的文字, 那似乎是古早人鱼祖先留下的遗书。
两人看了那些文字许久，再次移开视线，目光滑过尽头的白骨。
四目相对, 扶着墙壁，决定继续向那里前进。
星澈的掌心仔细地抚摸过左侧的石壁，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越靠近王座白骨，掌心的触感愈发的有些不一样，变得更光滑，粗糙的阻力减少, 就好像是岩石的种类发生了变化。
指尖继续细细地划过墙壁，直到........
星澈小幅度摆动的鱼尾再次停下，他的掌心有些僵硬, 转过头，仔细看向手下抚摸到的怪异。
他摸到一道肉眼无法直接看清，但指腹感触很明显的裂缝，而且这裂缝中透出的光，居然是幽绿色的。
就在星澈探头过去，准备凑近观察时，斜侧方再次突进一道凌厉的海波——
“星澈！”
柏银惊呼出声，浅金色鱼尾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拍打，然后冲刺到星澈身边，手背的骨甲弹出, 手肘向前，腰腹拱起, 先一步借力推开那冲刺来的危险，下一瞬骨甲狠狠刺穿对方的喉颈。
又一具轻飘飘的变异人鱼尸体落下。
这次不再是少年的体型, 而是一条和柏银身形差不多的成年变异人鱼，同样五官扭曲，浑身分布着青色的血管，鱼尾构造格外奇特。
“这是.........”
随着尸体的坠落，两人看清，在他钻出来的斜侧方，那岩壁上，竟然有一个圆形的洞孔！
刚好可以允许一位成年模样的变异人鱼钻出，而洞孔内部同样散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星澈转头再次看向自己掌下的裂缝，结合在一起看，终于确认，那并不是什么光源，而是——
这面岩壁的内部，里面是幽绿色的某种宝石。
大量的嵌在岩石墙壁中，因此才会发出放射性的光芒。
“柏银，往后退一点。”
星澈轻声开口，鱼尾后撤。
等到柏银和自己并肩后，星澈的雪白色鱼尾倏然张开侧鳍，无数银光从一片片张开的鳞片下透出，投射出去，映照在这面岩石壁上。
受到外部光源的照射，幽绿色的光芒似乎更加明显，而星澈和柏银终于能够看清在他们身前的小块区域，这些岩壁中有些什么——
柏银的黑眸瞬间睁大。
心跳加剧，双唇半张，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白光与绿光的交织中，那些岩壁中，内嵌着无数的，变异人鱼尸体。
他们或者是幼崽，或者是少年少女，或者是成年人鱼，全部都眼睛紧闭，以最扭曲的姿势躺在里面。
星澈的银眸微微颤抖，两人看了须臾，雪白鱼尾的侧鳍收起，白色光芒逐渐暗了下去。
“是........他们是万年前，第一批被海神诅咒的人鱼。”
柏银喃喃开口。
星澈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就像我跟你说的，人鱼诅咒的起始，是最古老的祖先仗着自身拥有的优势去欺凌、霸占伤害其他种族，因此才会得到海神的惩戒，尽管诅咒并没有详细说那最开始的人鱼一族到底去了哪里，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他们也是被海妖给消灭了........但是海妖是在人鱼的第二代繁衍开始时才出现的，所以，”
柏银微微一顿，黑眸看着星澈，其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与微微的惶恐，
“最古老的，最原始被惩戒的那些初代人鱼，全部，都在这里。”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星澈只觉得瞬间后背发麻。
那些被诅咒的、做了错事的古老人鱼，全部都被诅咒封存在这些岩壁之后，沦为了变异人鱼一般丑陋的模样，自始至终经历漫长的岁月，被困在这里。
“可为什么，会有突然复活的变异人鱼？”
星澈仍然在疑惑刚才攻击他们的那少年与成年变异人鱼。
“我们去白骨边看看。”
柏银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再往前看看。
星澈阖手同意，跟在他身后，两人避开那圆形洞孔，加快鱼尾的摆动迅速前进。
星澈余光有意地再次看了一眼地面白骨中孕育着海妖的巨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
那些薄薄的、透明的巨卵膜，似乎比刚才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要亮一些。
两人愈发的靠近白骨王座，那种浓重的海妖的腥臭味儿反而减少了些。
直到一直游到王座附近：
“看他鱼尾下方。”
星澈出声，伸出手指。
柏银顺着望去，只见那白骨的鱼尾下方，尾鳍的三条细窄骨骼居然联通着先前连接那些海妖巨卵的白色肉制通道！
似乎这座白骨就是为他们提供营养的源头，从他的鱼尾白骨为开头，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顺着那些管道流向下方的无数巨卵中。
“白骨没有任何生命特征，他在输送什么？”
柏银眉头蹙起，十分困惑。
星澈银眸微微眯起，一寸一寸顺着人鱼的白骨向上看去：
能够根据骨架的形状确定这属于一位人鱼雄主。
目光移到头部，星澈微微偏头，似乎发现了什么，继而直接游到王座的最近的地方，将头探到那石制座椅的背后——
和之前在穹顶看到的断石剖面一样，石制座椅的后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鱼文字。
“柏银，你看。”
星澈匆忙叫柏银过来。
一金一白两道身影便刚好挤在座椅后，被王座与白骨挡住：
“我代表人鱼一族将在这里受到不入轮回的惩罚，我们的后代会一直受到被海妖灭绝的诅咒，”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人鱼能够不再依靠海神的恩赐而存活下去，可以完全按照自我意志繁殖后代，”
“我的子民被埋葬在这些岩壁之后，他们最后的任务，是消灭也非，”
“只有也非，才可以吞噬所有海妖，”
“海妖依靠我身上的诅咒而活，”
“释放我，释放诅咒，释放所有海妖，释放也非，解脱我的子民，”
“从此，海沟将被填平，黑暗海水会停止流逝，诅咒消失，人鱼迎来永生。”
一行一行的文字被解读下来，星澈和柏银瞬间浑身紧绷。
“我赌对了！”
星澈俊逸的脸上露出难耐的兴奋，他转头欣喜地盯着柏银，
“还好我提前已经和父亲说好，拜托了星愿去帮我们释放也非！所以所谓人鱼的诅咒，其实只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能够自主繁衍，不再依靠海神的恩赐——什么是海神的恩赐？不就是生命之树！”
“第二，我们只要按照座椅上说的这样，让也非吞噬所有海妖，再让这些石壁背后的被诅咒的人鱼和也非同归于尽，那我们就可以完全解决诅咒了！”
星澈的银眸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石壁背后被诅咒的人鱼，被封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也非，然后解脱自我。”
柏银有些恍然，没曾想过，一直被封禁诅咒在这里的先祖们，他们的痛苦，居然也是为了后代能够破除诅咒，迎来永生的这一天。
“那我们现在？”
柏银仍然有些疑虑，虽然这些文字解释的很清楚，但.........
“大批的海妖已经进入人鱼腹地了，或许星愿和星斓她们已经把它们消灭的差........”
“噗——”
话音未落，两人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血肉爆裂声。
星澈笑容顿时收敛，他迅速从王座背后探头过去，只见——
那些地面上的巨卵居然有一部分破裂了！
有一些动作迟缓的海妖正顺着那些薄膜一点一点地爬出，而随着它们钻出后，那巨卵地薄膜居然再次互相连接，形成了全新的巨卵。
“原来真的是无限繁殖。”
柏银愕然。
“座椅上的文字说，是他的白骨存在诅咒，会源源不断的向所有海妖输送诅咒——所以养育这些海妖巨卵的，就是这具白骨上的诅咒，我们得砍断连接他鱼尾的那些通道。”
星澈压低声音，用很毅然的目光看着柏银。
“砍断通道？你是想........彻底释放所有的海妖？”
柏银语气中仍然存在这些不确定性，
“星澈，你要想好，按照这些文字，我们释放所有海妖的同时，或许那些岩壁背后的变异人鱼也会钻出，我们两个现在处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环境，还要面临那么多........”
柏银有些讲不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即使知道这么做很危险，面临的局面会很难缠，但是自己内心同样是有着和星澈一样的答案——
他们必须这么做。
即使听起来非常危险，根本很难实现。
“对，我们要将所有海妖和变异人鱼通过深渊海沟的通道引到海水中去，然后让被星愿释放出的也非，和他们，同归于尽。”
星澈接上柏银未说完的后半句话，伸出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
“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小金鱼。”
他的尾音微微翘起，还带了些气音。
座椅前方传来的海妖钻出巨卵的声音愈发的频繁大声，柏银胸口起伏，他看着星澈，仿佛感觉自己要彻底融进对方的银瞳。
用力闭了闭眼，柏银第一次，反握住星澈的手，两个人的体温在这一刻彼此传递：
“那比比看吧，二皇子殿下，看看谁游的最快。”
.........
“哐——”
人鱼锋利的骨甲迅速砍断连接白骨的三条通道。
下一瞬间，所有海妖与岩壁中的变异人鱼倏然睁开眼睛。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王座前的两道身影吸引。
星澈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摇曳，右手牢牢与柏银十指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