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主任试图先稳住屠克忽的情绪, 表示学校也是为了他们着想，一定会好好调查，查问清楚到底是谁以讹传讹, 闹出这些事儿来。
霍阎看了一眼缩头乌龟似的沈漠之, “嘶”了一声：“等会儿，昨天白老师找我和刘旻皓都谈过话, 别是她干出来的事儿吧？”
沈漠之连连摇头：“怎么会呢！白老师人那么好，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儿的！”看一个平时不吭声的学生这么为白木槿打抱不平, 不知道的还以为白木槿是个多好的老师：“白老师不会误会我和屠克忽的，她，她一个老师，为什么要说这种闲话呢？”
三班班主任笑得很僵硬：“是啊，她一个老师, 怎么会说你们的闲话呢。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看着三班老师的表情, 肯定是白木槿没跑了。
沈漠之也不打算继续坚持下去, 这件事儿得另一位大佛来干，他只需要做出样子来就可以：“白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不会做这种师德败坏、自己打脸、欺骗学生还表里不一的混账事的！她是个好老师。”
三班班主任：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霍阎一拍脑袋：“诶等等, 我想起来了，咱们谁说都不好使, 还是得看证据！”他将刚才的手机拿出来, 翻开一段录音：“光顾着跟你们吵吵了，我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这玩意儿可比我一个人说有用。我说呢这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人肯定有问题，你们自己听吧！”他点开录音, 里面赫然是他和白木槿对话的后半段内容。
那段对话里，他有意规避了之前对白木槿的错误引导, 关于自己对沈漠之的抱怨也变得含糊其辞。
听录音的人不会听出来屠克忽到底是看上了刘旻皓，还是两个人只有一点小矛盾，却可以听出来白木槿对屠克忽的话术一定有问题。
她在引导自己的学生以暴制暴，用这种不脏手的方式获得同学的臣服。
这种事情，发生在暗地里，大家都可以装聋作哑的说不知道，一旦放到明面上，就是另一番说法。
几个老师听得瞠目结舌，就算想替白木槿隐瞒都没有办法睁眼说这个瞎话。
“我原来以为白老师找我是为了调解我和刘旻皓之间的误会，没想到她说的话越来越不对劲，我就偷着点了录音。老师们可得好好听听，这是一个老师该对学生说的话吗？”
“这个……”年级主任汗如雨下。
沈漠之不可置信：“白老师怎么可能……是她劝我，说让我不要放弃反抗的，她为什么这么做！”他捂着嘴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学生是被白木槿伤透了心，消耗了全部的信任才会如此难过。
“我不知道是我说了什么让白老师误会，才传出来今天这样的流言……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流言不是白老师传出来的，那她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她解释的清楚吗？”霍阎皮笑肉不笑。
这个时候，流言是谁传播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录音里的内容。霍阎收回手机，压根就没打算上交：“别告诉我，这些事儿老师们都不知道。我还特意留心了一下，其他同学在心里不怎么舒坦的时候，都去找白老师聊过天，在那之后，白老师也会对应的找到那些欺负过这些学生的同学聊一聊。我怎么猜怎么觉得聊天内容跟这个录音里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几个老师的脸色：“撺掇学生施暴，再撺掇被欺压的学生反抗，矛盾叠加，互相冲突，最后那些心理脆弱的同学，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声音骤然冷下来：“我就算是个不聪明的，也能想到这压根就不对劲。该不会，是学校想要我们死吧？”
“还是说，都是学校安排的？”
“什么？”沈漠之倒在地上，瞪着眼睛，嘴唇苍白：“是学校，把我们，逼成这样的吗？”他声线弱下去。
年级主任立刻否认：“你不要胡说！这是学校的名誉问题！”
“胡说吗？你们掌握了学生伤人的证据，以此威胁家长，好方便学校办事，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不过是要牺牲掉一些普通学生，就能换取学校更好的未来，对学校而言很划算啊。”霍阎掰掰手指：“从商人的角度出发，确实是利益最大化了……我爸教过我这个。”
好险，差点露馅，屠克忽太聪明也件要不得的事儿啊。
霍阎的猜测让年级主任冷汗都下来了：“没有，这都是没有的事儿！”他想要去拿霍阎的手机，被霍阎躲过去：
“你们要不赶紧报警，要么我就联系家里帮你们报警，你们自己选！”他说完这话立刻表现出一种在演电视剧的痛快感：“啊……我还是挺有推理天分的！嘶，怎么就成绩这块上不去呢？”
六班班主任：你快闭嘴吧，我现在看见你就糟心。
至少折寿十年。
沈漠之继续哭唧唧，三班班主任吃瓜脸。
大家都各自忙着做表情管理。
年级主任看着霍阎手里的手机，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他犹豫着要不要听霍阎的指挥，唯恐自己行差踏错就给学校带来麻烦：他不想因为这种事单独去见校长。
那就死定了。
学校森*晚*整*理威胁家长是有，但是主动逼死学生是真的没有。
他们就算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学校只不过是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犯事学生的家长哪怕不担惊受怕，也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给出一笔好处就能让学校代为遮丑，让孩子的学习生涯没有污点，那何必家里人再费心费力呢？
这是个合作双赢的事儿啊。
学校一向也是见好就收，不会索求无度，家校合作愉快。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所以学校才会对那些恶性/事件不管不顾，装作不知。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默认了这些行为，催化了学生的自杀事件。
可要说学校要求白木槿教唆学生，那么学校是不可能承认的。
直到今天，屠克忽把手机录音给翻出来，年级主任才真的知道白木槿背着学校搞了这么多幺蛾子。而且白木槿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联系他，说两个学生走上弯路了，需要学校施压给一点警示，不然陈宏的事情可能会在段时间内又重现一次。
这种说法现在想来也很有问题。
只是年级主任光想着抓住屠克忽的把柄好联系屠家要点好处就给忽略过去了。
年级主任也想过白木槿有可能是被这俩学生坑了，可是刘旻皓平时被人欺负成那样都不敢吭气儿，屠克忽又是个没脑子只会莽的铁憨憨，这俩合起伙来搞老师，好像也不是很能说的过去。
“好，报警处理。你，去联系白木槿，让她过来等着。”年级主任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可是霍阎的手机界面已经出现110的字样了，也不得不放弃挣扎，干脆让三班班主任把白木槿叫到办公室来。
这个时候，该舍弃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如果屠克忽真的把事情闹大了，搅得整个家长联合会都知道，让他们觉得自己孩子犯错全都是学校老师恶意挑唆，就为了讹诈家长谋取利益。
那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白木槿进了办公室，看见霍阎和沈漠之都在，以为自己是被叫来问问情况的，她柔柔的笑了一声：“主任。”又满面担忧：“两个孩子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他们肯定是被误会的。”
演，你继续演，我们就看着你演戏。
白木槿见自己说完话之后几个老师都没有明显的反应，尤其是喊自己过来的三班班主任，平时那么看不起普通学生的老师，居然一点表情的变化都没有，心里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白老师，你干的好事！”年级主任一拍桌子。
他今天拍桌子次数太多，手都麻了，可是怒火冲天，总想着摔打点什么才能发泄出来。
年级主任的发怒，两个班主任的冷脸，霍阎的嘲讽和沈漠之的失望，几个人的表情在白木槿眼里兜兜转转了一圈，她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翻车了。
翻了个大车。
她居然被两个毛头小子给耍了。
年级主任痛心疾首地对白木槿进行了一番谴责，最后一甩手道：“你老实在这里呆着！等警察来了处理吧！”便抬步离开。
白木槿维持了许久的笑容终于崩塌了一角。
两个班主任让沈漠之和霍阎赶紧回教室上课，霍阎拒绝了：“我想问问白老师，为什么要坑我。”他看了一眼头发丝儿都在演戏的沈漠之：“我相信，刘旻皓也很想知道这个原因。”
班主任对视了一眼：“快点儿，给你们十分钟。”
办公室大门关上，房间只剩下霍阎沈漠之和白木槿三个人。
白木槿看着两个人，冷哼一声：“你们两个有点本事。”
沈漠之还是揣着那副乖孩子的皮，不肯相信是白木槿伤害了他：“老师，为什么啊？这个学校里我只能和你说话了，只有你帮着我，如果不是屠克忽，我想不到您会说那样的话……”
白木槿嗤笑一声：“别傻了，帮你？让你身心健康快乐的活着，对我有什么好处？相反的，你要是活不下去了，我还要谢谢你。”
“那谣言也是你散布的？就为了让我……死？”沈漠之哀戚渐渐消退，显露出自己原本的表情来，眼眶中的泪水也随着时间而慢慢风干，除了眼圈还有些红之外，已经看不出有任何伤心的样子。
白木槿褪去那层虚伪关切的伪装之后，一举一动无不轻蔑：“谣言？那算什么谣言，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你们俩心知肚明。”
“我们是同学关系，是为了打倒黑暗势力而并肩作战的战友关系！”霍阎坚定回道。
白木槿：这特么什么中二发言。
她断定这次是屠克忽坏了她的好事，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过，就是因为她断定这些学生的矛盾是不可能让他们彼此信任的，就算把她的话抖搂出来也会被另一方以为在泼脏水：“屠克忽，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不然，也不会轻易录音。
一般的施暴者不会对她的循循善诱产生怀疑。
可是屠克忽哪来的脑子？
霍阎手里把玩着手机，白木槿是有特殊身份的NPC，系统要求不能被NPC发现身份，可是他们不能判定这里面包含不包含特殊NPC，保险为上，他们的人设还是不能随便崩塌，屠克忽要说的话也得注意措辞：“白老师，班明，你知道吧？。”
班明，就是那个被孙恒害死的雀斑脸。
白木槿表情微变：这事儿和班明还有什么关系。
“那天来教学楼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我，我跟着他来的。”霍阎打了个时间差，把昨天晚上的发现混淆成班明出事的那天晚上：“那天，我在教学楼底下，发现了点很奇怪的东西。”
白木槿后退半步，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态：“你居然能活着出来？”
霍阎装傻：“活着出来很难吗？那就是个又脏又臭的地库，里面有个乱七八糟的阵，我只是把中间的符纸给揭了而已。你说巧不巧，那个符纸中间的图样，和老师你脖子上戴的木牌很像啊。”
白木槿伸手握住自己挂着的木牌。
霍阎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颠倒着说，让白木槿以为霍阎是先看见了阵法，才怀疑了她的身份，后面才给她下了套：“没成想，那天我回宿舍就做了个梦，梦里很多同学都在跟我哭，说一些很奇怪的话。醒了之后我觉得不太对劲，就给白老师下了个套，没想到居然会录到那样的内容。”
“你居然还能活着出来……”白木槿喃喃重复着自己的话。沈漠之看着她的样子，不管原来多么和善亲切的人，脸上狰狞起来，都是一样的丑陋啊。
“我八字硬。”霍阎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白木槿坐在椅子上，眼中没有后悔，却满是对霍阎的恨意：“你坏了我的好事，你居然没有死在那个地方！你为什么不干脆死掉就好了，你可以不可以老老实实去死啊！”
“他为什么要死？”沈漠之对白木槿的执着很是不解：“屠克忽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我们又为什么要死呢？”
白木槿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警察很快就会到，以她现在身单力薄的状态，想要赤手空拳从霍阎手里跑出这个办公室都不可能。
她一时不慎，居然栽在这两个小混蛋手里……
沈漠之不解：“老师，那些同学那么敬重您。”
“我不在乎。”白木槿打断沈漠之的话，“你们对我是什么感情，对我来说根本都不重要，你们活着并不比死了有价值多少，或者说，你们死了对我而言才更有价值。”她看向霍阎：“你也算有点本事，居然能找到那种地方。我好不容易做的招魂困鬼阵和符纹，居然被你给误打误撞的破了……”她怅然若失，自己的辛苦全都付诸东流，满眼看着霍阎都觉得他该死：“我不该让你们活着的。”
可惜，太晚了。
“白老师，你这又是何必？”沈漠之还在试图套话：“大家对你都这么好，你就不会问心有愧吗？”
“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哪怕是你们这些弱智一样的学生也不例外！你们无不无辜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进了这里的人，就都该死！！”白木槿的偏激在这一刻终于显现出来，她抖着身体，眼睛里血丝密布，瞪着眼前令人作呕的两个人：“他们尊重我是他们活该，就差一点，我姐姐就差一点就能回来了！！你们为什么不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那些鬼不把你吃掉！！”白木槿想要去掐沈漠之的脖子，被霍阎反手就撂在地上。
她功亏一篑，近乎崩溃。
白木槿曾经有个姐姐，也是菁华高中的学生。
姐姐漂亮懂事成绩也好，和大家相处的很融洽，几乎是白木槿眼中所有优点的集合体。
也是白木槿整个童年中最为温暖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姐姐，却死在了这么一个省重点的高中里。
死相凄惨，不忍直视。
这对于一个漂亮的姑娘来说，本来就已经很不堪了，可学校却不愿为了这个姑娘做出正当的赔偿，甚至不愿意为了她的死亡正名。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姐姐死的时候并非上课期间，且学校老师的管理义务已经尽到，是学生自尽，学校只能进行人道主义赔偿和关怀，别的，一概与学校无关。
与此同时，学校里渐渐流行起一些传言，那些学生，茶余饭后急需要一个可以编排的对象，所以他们就开始造谣，说姐姐的成绩是靠抱各科老师的大腿，和年级主任那个老东西睡觉得来的，她还和学校里的校霸不干不净，就是一个荡/妇。
总归什么难听的话都堆在了一个死人的身上。
白木槿不相信姐姐是这样的人。
可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让她心惊肉跳：姐姐生前，确实遭受过各种人的□□虐待，同学的，学长的，学姐的，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校长。
姐姐每天风光霁月的笑靥下，藏着的都是委屈的血泪。
白木槿决定报复。
她千方百计的进入这所学校，成为老师。她找到学校的地下室，放出闹鬼的传闻，让学校封锁那里，又弄来血液和阵法，在阵法中间贴了好不容易求来的符咒。
这是能让姐姐回来的符咒。
只要死的人够多，就可以了……姐姐的魂魄就能回到这个肮脏的地方，她会亲手替姐姐洗刷她身上的冤屈，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全都陪葬。
她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报复。
“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病！他们害死了我姐姐，我就让他们一个一个的，和我姐姐一样死，这样我姐姐就不会孤单了，在这个教学楼里，她就不会变成一个孤魂野鬼……”白木槿眼神飘忽：“我努力让那些孩子产生矛盾，让他们彼此仇视，就是为了让他们下定去死的决心，只要死的人够多，家长联合会也迟早保不住学校，校长也会受到他应得的报应……我这是为了所有人，我这是为了姐姐……”她低头喃喃。
“你如果报仇，该去找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伤害那些爱你的学生。”沈漠之看着神志不清的白木槿。她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复仇，可是时至今日，她也许自己也已经弄混了，自己教唆了这么多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在乎那些逝去孩子的生命，就像是学校不在乎那些自杀的孩子一样。
她想要报复这个学校，却最终也成了这个学校的一份子。
“我不在乎，我再说一遍，我根本就不在乎，教唆自杀，或者亲自动手杀人，又怎么样？能换回我姐姐的命，就算是他们死的有点价值。”白木槿不想再说什么，转过头不看沈漠之。
“可是，你做的这些事，给学校带来半点伤害了吗？你不会不知道，学校利用你的手为自己谋取了暴利，你反而成为了他们的帮凶，是你，一步步帮着学校，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你，塑造了无数个受伤害的你姐姐。”
白木槿冷笑一声，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不，她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