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月光下,远处的大火格外醒目,一支支冲天炮在夜空中掀起奇异的光芒,秦康的身体却泛起一阵凉意,那是他们的信号,约定在两天后亮起,一定是发生意外了,甚至可能是皇帝发现两家的计划,提前开始扫除隐患。

  按照计划他应该第一时间赶往鸿来,将许归安置在那里,再带着家中早就埋伏好的人手一路杀进内城。

  如此不安全、不明了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带着许归跑到外城去,许归的身体无法高强度的奔波。皇帝必然第一时间派人来控制质子府,兵马可能已经在路上,两人逃无可逃。

  思维几乎凝固,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许归,他逃不掉,会落得什么下场?彻底沦为太子的禁锢吗,堪称可悲的下场,如果皇帝想要斩草除根,那么许归会被流放,他脆弱的身体不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死和苟延残喘,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我成了你的累赘”许归开口,陈述句的口吻。

  秦康回头,那个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人从床上坐起,光线明灭不定,晃动间照映在他的脸上,他看到他绝不希望出现在对方脸上的歉意表情。

  “你快走吧。”

  那张脸褪去年幼的稚嫩与胆怯,满是温柔和关切的神色,只一件单薄内衬的身体暴露在秋风中,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体似的。

  许归略带病色的手自然的撑在床边,领口系到最高。他知道对方宽松的内襟下满是太子留下的吻痕,为此从小爱好宽松服饰的他,刚刚强硬的拒绝了亲近侍女的建议,执着的换上高领的睡衣,又因为不适,难以入睡。

  注视半晌,秦康先将身上的外套披到他肩上,从旁边的衣柜里挑挑拣拣,又拿来一件较大的袍子想给许归换上。

  “咳,咳...”他走回床边时咳嗽起来,赶忙用肩推合窗户。伤口还没好,刚刚站在窗边吹了风一时寒气有点入体。

  许归收拢那件外套,来不及穿鞋子,趴在床边,就着他的手把袍子给他穿上,秦康没有反抗,顺从的给许归摆布。

  看着许归一颗颗的扣着扣子,秦康发出一点浅笑的声音,想用这种方式宽慰他,一边用尽最大的忍耐力咽下了反涌上喉头的血,又刻意的无视开始隐隐作痛伤口。

  不想再看到你带着悲伤和歉意的眼神了啊。

  随着一阵嘎吱声,门被推开。是巧儿,她手中是一套女儿家的衣服,才进来就转身把门合上,顾不得秦康在场,焦急开口。

  “世子,快换上衣服,冬宁在后门等您。”

  “巧儿?”许归没想到她知道事不可为还会回来,这超出他的意料。

  秦康瞬间明白这个侍女的想法,眼神鲜活起来,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许归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选择屈服,任由巧儿给他换上那套衣服。

  悉悉索索间,远处的声音逐渐变大,许归知道是秦家的人来了,在短期的混乱之后秦家的掌权者第一时间就会查找到秦康的动向,即使质子府再凶险,他们都不可能放弃下一代的传承者。

  秦康不知道自己在家中的重要性,因为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与对待,他将自己定位为家中可有可无的存在,无法想到那些喊杀声是因他而来,巧儿更惊慌,她以为是皇帝派来的人。

  头发来不及梳好,巧儿从自己一边的发髻上取下一条红色发带,那是她常用的,将许归的发丝散散束起,凝视几秒确认没问题就催促着将秦康和许归送到后门。

  几人脚步匆匆,穿过无人的小路到后门,那里冬宁正牵着两头不起眼的劣马,掩藏在树影下。

  甜甜太子羹(15)

  巧儿与冬宁对视一眼,默契的将许归扶上马。

  把马绳拧好递给许归,巧儿沉默的注视许归几个呼吸,就下定决心般回头,许归分明看见她用袖子擦过眼角。很快的她跑回前院,什么都没说。

  方方正正的墙和门挡住目光,巧儿隐没在黑黢黢的院子,冬宁握紧手心,突如其来的变故泯灭她们所有美好幻想,谁也没有考虑过的情况发生,准备工作没有就绪冲突就爆发,前途不知是明是暗。

  秦康骑上许归那匹马,对冬宁道:“将小归安顿好后,我会在内城准备接应,劳烦你把口信送去鸿来。”

  冬宁点头答应,翻身上马朝外城奔去,不敢耽误片刻。

  秋风渐起,片片落叶在马蹄的践踏下飞扬而起,寒冷的味道侵入许归的鼻腔,让他几乎失去嗅觉,秦康注意到他捂住口鼻的动作,干脆的解开袍子将他包裹,单手持绳御马。

  一粒火花打上,星火四溅,璀璨又短暂的消逝。

  太子府中,许承被包围住,那些人是皇帝的近卫,在皇城出事的第一时间这些人就赶来,以“保护”的名义监视禁锢住他,唯恐他乘乱做出些什么。

  从小就知道皇帝不喜欢他,作为嫡子出生他必须要做到最好才能服众,而他确实成为了最出色的那一个,甚至比那人当年更好。

  这让那个男人没有理由不立他为太子,没有理由不放权给他,包括坐视他笼络亲信,他也知道再过几年自己必将成为继位者,只是军权依旧被那人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秦统领,本宫去摘星阁你也要阻拦吗?”皱眉许久,许承说出折中的方案。他心忧许归在质子府的安全,作为一个替代品,当正主要归位的时候,总会被第一个除去,既然反叛者选择今天,说明自认为有完全的把握。皇帝那边反而安全,他还需要通过“贤德世子”这个名号拿捏贤德王。

  “陛下的口令是,在太子府中保护殿下。”意思就是,可以行动的范围只在这里,秦统领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

  许承没有说话,深深凝视了几眼秦统领以及他身边的副手,挥动袖子回到屋内。

  太子殿下一走,那副手便小声跟秦统领嘀咕。

  “三爷,咱们就这么得罪太子爷啊?我看皇帝这身体也...”

  秦统领笑笑“你怎么就知道他能上位?”

  听得这话,副手有些掉冷汗,想从他脸上神色琢磨几分,但统领脸色一如往日。只是他不一向热衷于给太子扬名吗,这几年大家都以为自己是太子系的。自己刚刚生怕得罪那位爷,现在这是,不装了?

  李德水那边,他拿到信件的第一时间就向家中长辈展示,信件上是检举太子知情不报,意图隐瞒秦家造反的消息。

  因为兹事体大,第一时间就传到宫中,皇帝原本将信将疑,谁知他刚刚下令中军前往太子府,内城立刻爆发混乱,能在宫中安插如此多的探子,非经营许久不可,秦家与贤德王府他一直提防,其他选项被排除,只剩下他的好太子,这个让他心中隐痛的孩子。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看着越发优秀的这个孩子,本是高兴的。直到某天听见一位大儒念叨起早已死去的大将军许项,他惊觉这不肖母不肖父的孩子,为什么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几次与皇后争执,只求她说出几句话或露出委屈的模样自己也就假装无事,但她自求囚禁。

  这在他心里更是种下怀疑的果子。

  宫中奴仆感念她的善良与大方都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现在看来,这一切是最好的证明,自己的信任与放手换来的是背叛与中伤。

  “咳、咳...”想到自己不远万里消耗国力为皇后移植的桔梗花海,再看看远处的烽火四起,皇帝一阵心力交瘁,咳嗽着传下口头诏,看着太监写下传位四皇子的卷轴后,立刻昏死过去。

  几个老太监相视一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纷纷赶往皇贵妃宫中,那四皇子接到诏令时狂喜不止,大吼起来。皇贵妃也惊喜不已,谁能想到那小小质子真的帮她达成夙愿。

  与之相比付出的少少钱财根本不值一提。

  母子两人在太监的提醒下前往御书房取用虎符,好战的四皇子当即下令中军全员出击,即刻赶往外城诛杀谋逆者,宁错杀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