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保镖不是没看到他们, 只不过都认识映兮跟江景既,以为这俩在打闹就没管。
直到映兮爬墙探出脑袋。
等老板跟老板娘说完话,保镖朝院墙方向看了一眼, 小声提醒:“二公子跟映小姐在墙上。”
江霆东跟林绛云齐齐抬头。
红漆大门打开。
穿黑色冲锋衣的矜贵少年双手抄兜, 薄唇轻抿,表情漫不经心, 闲适地站在阶梯边, 发丝略微凌乱,但被颜值撑住了。
扎马尾的漂亮小姑娘乖乖站在他肩边, 白衬衫整齐地扎进破洞牛仔长裤,因为膝盖那有个破洞, 所以即使蹭了灰也看不出来,以为是刻意做旧的款式。
两人都有点诡异的“狼狈”,又漂亮优雅得看不出破绽。
“阿既,兮兮?”林绛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
“你们怎么不进去?”她好像不是想问这个, 但又不知道该问啥。
映兮:“我刚到。”
江景既:“我路过。”
两人异口同声。
林绛云的思路成功被带跑偏:“你们不是一块儿来的?”
映兮没有抢答, 仰头看江景既, 让他说。
江景既接收到信号,表情镇定:“我送她。”
林绛云笑骂:“送人就送人,你路过什么?我跟你爸都在, 你休想跑掉。这是你的宅子, 你应当尽地主之谊, 今天怎么说也要留下来陪外婆吃饭。”
江景既勉为其难答应:“行。”
映兮客气了一句:“谢谢你哦。”
江景既:“……”
“兮兮回来啦?”外婆系上围裙:“正好, 你帮外婆去街口对面菜市场买条鱼回来,顺便再买点熟菜。”
“好。”映兮转身。
“不用去了。”江景既晃了晃手机:“下好单了, 二十分钟左右送到。”
外婆:“这么好啊?大城市是高科技多哈。”
“伯父。”映兮同江霆东打完招呼,走向厨房:“外婆, 回头我教您下单,很方便。”
外婆很好学:“好呀好呀。”
江霆东看向二儿子,语气难得温和:“今天不是有比赛,怎么有空回来?”
江景既淡淡“嗯”了声,也没玩手机,拉了张椅子摆到厨房窗边,安静地坐下。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起他赛车时没发火,以前总说他不务正业,包括他的电竞俱乐部,江霆东也是看过官方赛事后才改观。
父子关系淡薄,以往聊到这里话题也就终止了。
今天江霆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继续没话找话:“明年的亚运会有信心吗?”
江景既又“嗯”了声。
江霆东:“你高中跟朋友一起弄的那软件开发项目,要是缺钱可以联系陈叔,你们那APP估计难做起——”
江景既:“已经上市了。”
江霆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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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绛云用胳膊肘拐了拐丈夫:“这你都不知道?阿既他们的APP在应用市场排名第一。”
“这样。”江霆东没再说话。
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最先出生的大儿子,又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小儿子。
这些年,好像真的忽略了二儿子。
可当大儿子不愿履行婚约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拿二儿子来挽回局面。
等到大儿子反悔了想娶映兮时,他又轻描淡写一句“不作数”让他退出。
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孩子大了,这样会伤他自尊。
可是除了那次被强制要求履行婚约,这孩子从没跟他顶过嘴,没做过一件有损家风的事,专心搞自己的事业,门门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
他不得不开始反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二儿子的关注这么少,又是因为什么事,让儿子变得这么冷漠。
“儿子,”林绛云打破静谧:“你小姨妈给你介绍那姑娘怎么样?”
“还可以。”江景既靠在座椅靠背上,神色平淡,目光落在厨房窗台方向。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林绛云试探道:“要不要再约个时间,出来一起吃顿饭?”
江景既仍是看着窗台:“我没什么想吃的。”
林绛云:“……”
两口子都已经习惯他的这种惜字如金,实在聊不下去,林绛云也闭上了嘴。
不一会儿,菜送来了。
江景既起身过去签单,左手拎着鱼,右手拎着一大包蔬菜走进院子。
林绛云:“我去帮忙。”
“我来就好。”
江景既径直走向厨房,又补了句:“尽地主之谊。”
江霆东拉妻子坐下:“让他去吧,你哪会做饭。”
林绛云说:“儿子也不会呀。”
江霆东满脸愧意:“我也觉得他什么都不会。”事实上,他早已经什么都会了。@无限好文,尽在
这是江景既祖母住过的宅子,祖母生前爱种花种地,也喜欢研究美食,什么都能将就,厨房一定要够宽敞干净,灶台跟抽油烟机全都是装的顶级的,空间也足够大,三个人站在里头丝毫不拥挤。
江景既脱掉外套,将卫衣袖子推至臂弯,站到水槽边帮外婆处理活鱼。
映兮拆了条新围裙给他,她兼职的便利店搞活动,这种男女同款围裙有折扣。
“系上吧,别弄脏衣服。”
“嗯。”
江景既自然地抬起手臂。
映兮顿了顿,转头看窗外,林绛云跟江霆东在喝茶聊天,没往这边看,明明只是系个围裙,她做贼一样,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她捏着围裙一头,手臂绕过男生劲瘦的窄腰,拉着围裙慢慢扯向另一端,尽量避免碰到他,但还是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腹肌,她的手被烫着似地迅速抓起带子,低头将围裙打了个结。
退开时,映兮的脸颊火烧云似地泛起两朵红晕。
外婆扭头悄悄看了眼,扬扬眉毛,低头偷笑。
江景既看了映兮一眼,低头继续把鱼肚上那层黑膜冲洗干净,再去除鱼鳃,然后将处理好的鱼摆到案板上。
头顶横过来一只结实的手腕,映兮往下蹲了蹲,江景既打开她头顶橱柜,取出生粉和盐,抹了一些在鱼身上,修长莹白的手指在鱼肚上按压。
他的手太漂亮,动作又太优雅,配上那张冷淡矜贵的俊脸,本该是血腥的画面,神奇地变成了视觉享受。
映兮从没见杀个鱼能杀得这么优雅的人。
她每次处理鱼,就跟在厨房打仗似的。
“阿既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年头,像你这样的男孩子不多啦。”外婆夸赞道。
“听到没?”江景既借着拿调料的动作,手臂绕过映兮的腰,将她半搂在怀里:“这样的男孩子不多了。”
映兮:“……”
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有消褪,耳尖又红了。
切好鱼片,江景既抬抬下巴:“拿盘子。”
“哦,好。”
映兮从橱柜取出一只空盘,发现江景既已经将鱼片剔了骨,挑过刺,晶莹剔透的,每一块都巴掌大,她惊讶:“这是怎么切的?”
江景既拨开水龙头冲洗案板:“前几天跟外婆学的。”
“你未婚夫是有厨艺天赋的,一教就会。”外婆揭开砂锅盖,往里加了半勺盐:“就像你有唱歌跳舞的天赋一样。天赋这东西,普通人不能比,有就要好好珍惜运用。”
映兮学过舞蹈,江景既刚才就感受到了,能在他肩上站那么久,没个几年舞蹈功底不行。
“你还会唱歌?”
映兮低头清洗青菜,试图用凉水给发烫的脸蛋降降温:“……我唱歌,还行。”
江景既问:“什么时候唱给我听?”
映兮比较害羞,不好意思当着别人面唱:“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江景既问。
映兮:“就,下次。”
江景既轻笑:“别是要等到给我唱生日歌?”
映兮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江景既:“下月22号。”
映兮点头:“行。”
“真唱生日歌啊?”
“……不行吗?”
“行。”
……
外婆年纪虽然大了,但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西红柿炖牛肉焖好,江景既爱吃酸,她准备再做一道酸汤鱼片。招待客人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每个周末给外孙女婿开小灶。
给映兮准备的虾仁蒸鸡蛋也上锅了。
再炒几个小菜,切两盘腊肉腊鱼,六菜一汤外加江景既打包回来的熟食,凑成一桌家常满汉全席不成问题。
“开饭啦!”
林绛云赶紧起身:“外婆辛苦了,我来帮您拿碗筷。”
江霆东卷起袖子,积极道:“我帮您端盘子。”
见老板跟老板娘这么积极,月薪五位数的高级白领们排着队等在厨房门口端盘子。
茶几太小,外婆又让江景既加了一张桌子,将菜分两份,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都坐下来一起吃吧。”
身在异乡的打工人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家常小炒了,南方来的小助理吃得热泪盈眶。
江霆东也感慨颇深,他上一次跟妻子坐在这院里吃饭,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
人间烟火气,稀缺的不是烟火,是人。
他让助理开了瓶茅台,给老人家满上,站起来举杯:“外婆,我敬您一杯。”
“来来来,祝愿在座的各位新年行大运!”
外婆有个外号,叫“千杯不醉”,可惜映兮没有遗传到。
她也有个外号,叫“沾酒就醉”。
映兮只抿了一点点就换成了果汁。
江景既要开车,外婆给他倒的苹果醋。
看完他的“喜好清单”,映兮才知道江景既其实不爱吃酸的。
看着桌上的番茄,酸汤,以及苹果醋,映兮心想,外婆是真疼爱这个“外孙女婿”,可惜她情报有误。@无限好文,尽在
回过神来,正好看到江景既碗里的葱段,映兮下意识伸出筷子去夹。
手伸到一半顿住,突然想到他爸妈在,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她这个动作弧度太大,一桌人全看见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
映兮立刻低下头,避免跟他们对视。
“啪”——
江景既合掌,侧头,面不改色的问:“你是在抓这只蚊子吗?”
映兮缓缓扭头,看了眼他半合的手掌中并不存在的“蚊子”,点头如捣蒜。
“对。”
林绛云忍俊不禁:“我就说兮兮怎么突然伸筷子。用筷子夹蚊子,你还有这本领呢?”
江霆东转头吩咐助理:“院子里种的花草树木多,蚊虫也多,一会儿找人过来处理一下。”
“好的老板。”
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
饭后,林绛云提出带外婆出去逛逛:“离这儿不远有间庙,外婆要不要去拜拜?”
映兮第一反应是不能让林绛云跟外婆独处,主动把这项任务揽过来:“伯父伯母这么忙,我陪外婆去就好。”
外婆点头:“是啊,可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兮兮跟阿既陪我去就好了。”
林绛云担心儿子不愿意:“那……阿既,你开车送外婆跟兮兮去逛逛?”
江景既语气随意:“可以。”
“那行。”林绛云松了口气。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外婆了。”江霆东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起身穿上外套:“您多住些时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阿既说,等有空我们再来拜访。”
“好呀好呀。”外婆挥挥手:“慢走呀阿既妈妈,谢谢阿既爸爸的茅台,喝酒别开车呀。”
“诶,您放心。”
小助理经过外婆身边,小声说:“外婆,您烧的菜真好吃,我能跟您要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可以,以后想吃什么就打电话跟我说。”
“谢谢外婆,您真好。”
送走客人,外婆回头,映兮在厨房洗碗,江景既在院子里整理礼物,两个孩子默契十足,天作之合。
可惜……
外婆嘴角上扬,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
*
收拾好院子,江景既开车带映兮跟外婆去寺庙。
外婆来这么多天都没出来逛过,老人家能去的地方不多,逛庙会还挺合适。
一进寺庙,外婆就跟里头的老人打成一片,完美融进人堆,走到诵经堂前,外婆压低声音对映兮说:“你跟阿既随便去逛逛,我就在这里听诵经。”
这边是听诵经的老人,年轻人都在许愿树那边,映兮跟江景既站在这里确实很突兀,关键是听不懂。
她看了看满堂闭目敲木鱼的和尚,小声说:“那您听完了给我打电话。”
外婆挥挥手:“放心,没人会偷老太太,去吧去吧。”
映兮轻笑:“好。”
走出诵经堂,她问:“你以前来过寺庙吗?”
江景既答:“第一次来。”
“那边可以许愿,要不要去拜拜?”
“我心中有佛,就不去了。”江景既问她:“你去么?”
映兮摇头:“我也心中有佛。”
两人说着话,正好经过一个叫“消愁台”的地方。顾名思义,消愁台,就是消愁的地方。在许愿树旁边的峭壁上,很小的空间,底下是焚香大炉子。
映兮停下来看悬挂在树上的科普说明:消愁台,“种”心结。在此处说出烦恼与痛苦,就能把它们留在香炉中,直到被消除。
其实就是一个可以诉苦的地方,算是一种精神解压。
映兮仰起头:“我想上去。”
江景既走到旁边的功德箱旁边:“您好,我们要捐钱。”
捐完钱,工作人员拿了钥匙,帮映兮打开消愁台。
一次只能上去一个人,江景既在下面等。
站在安静的悬崖小屋中,映兮对着香炉,说出自己的烦恼。
她从小习惯了奶奶的打压跟亲戚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一旦有人对她好她就会有压力,怕报答不了,怕回报给对方的太少。
特别是江景既这种耀眼得让人只能仰望的贵公子,她会觉得配不上,会幻想他跟比她优秀的女孩站在一起,那种失落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很崩溃。
普通人失恋可以很快走出来,有抑郁倾向的人可能会被压入死亡深渊。她唯一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拒绝他。
什么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都是她拿来劝退他的借口。
映兮是想把内心那个胆怯懦弱的自己留下,彻底走出童年阴影。
她转身,背对着香炉闭上眼,告诉自己今后都要向前看。
跟过去的自己好好道别,撕掉难听的标签,映兮很有仪式感地等待了几秒钟。
几秒后她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江景既。
落日余晖照在少年身上,为他的发梢镀上了层金色暖光,他眼睑微垂看向她,一双深邃黑眸泛起细碎水光,映着落日与不经意闯进去的她。
忽然间,她好像有了雏鸟情结。
江景既手上多了一串紫檀手串。
他伸手,映兮愣了愣,将手递过去放进他掌中,江景既捉住她的手腕,将串珠套上去绕了三圈,帮她戴上。
映兮收回手,低头闻了闻,有淡淡的紫檀香,戴在手腕很漂亮。
她问:“哪来的?”
“找大师求来的。”江景既表情严肃:“上边还有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加持。”
“把我的福气分一半给你,从此你也是有福气的姑娘。”
映兮:“福气还可以分给别人吗?”
“别人是分不了。”
江景既弯唇:“大师说,我旺妻,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