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池中之物>第54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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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恒的确是疯子,为了让脱离掌控的所有物付出痛失所爱的代价,他不惜将最后一枚炸弹埋进身体,用疯子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季恒死了,虽然未能得偿所愿。

  如果“所有物”本人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知道要弯成什么样,大概还要嘲讽一句痴心妄想,但事实上,季忱也没能好到哪去,向来矜贵挑剔的人如今满身血污,紧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和意识终于在浓烈呛人的硝烟和焦糊味中坠入深海。

  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声嘶力竭的,但季忱还是听不真切,也睁不开眼睛,他只能一直下坠,直到被黑暗笼罩。

  ICU门口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医生护士忙进忙出行色匆匆,傅宴庭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将脸埋进掌心,向来强大而游刃有余的alpha此时自责又无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总是不可抑制地去想,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不听季忱的话,为什么非要过去,为什么没有比季忱先发现那疯子的不对,为什么没来得及护住季忱,明明现在该躺在那里的人是他,甚至他还穿着防弹背心,就算季忱没有扑过来,自己也不一定会比现在他伤得更严重……

  他那么聪明自私的人,不该这样做的,可傅宴庭又不敢生出一点责怪的心思,生怕那个仅有一门之隔的爱找事的小混球知道了就再也不肯理他了——

  “病人的家属在吗?”一道声音打断了傅宴庭的胡思乱想,是一位从病房里出来的护士,正左右环顾。

  傅宴庭赶紧站起来,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声音滞涩:“在…我、我是他的伴侣。”

  护士抬头打量他一眼,皱起了眉:“alpha?”

  傅宴庭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他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意识很微弱,按理说需要伴侣的信息素安抚和引导,但……”护士话音顿了顿,“两个alpha的信息素……我们没有先例,不确定排斥压制和安抚引导哪方更起作用。”

  傅宴庭有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护士语气里微妙的嫌弃,按理说两个alpha的信息素本就该是相互排斥的,毕竟alpha都是具有好胜心和独占欲的,没有谁会容忍被另一方压在下面,可是……

  “他以前从没排斥过我,也许……”傅宴庭试图为他们的关系辩解,但他忽然想起季忱最初的确是疼的,自己的信息素一直都有问题,所以他突然也不敢确定季忱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一直忍让纵容他。

  护士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也不敢自己拿主意,转身回了病房,再出来时身边跟了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beta。

  秦舒原本正在坐诊,被紧急召到ICU原本也是常事,可当她看清病床上的人是谁并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色就再也挂不住了。

  面对季忱口中自由恋爱的alpha对象,秦舒板着脸,目光冷冷地审视了一番眼前仅仅小臂和肩颈打了绷带的alpha,良久冷哼了一声:“穿防护服,进来试试。”

  “小忱……小忱……别睡啦……”

  朦胧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变成了温柔好听的女声,季忱记得,这是母亲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后院的石桌上睡着了,摊在桌面上的儿童绘本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本小王子,楚年正微笑着将一块草莓慕斯推到他面前。

  总感觉有哪里很奇怪,季忱没接蛋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小很软,他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女性omega,其实他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他的母亲。

  “怎么不吃?是不喜欢草莓了吗?”楚年坐在他对面,笑着用叉子尝了一口,摸了摸季忱的头发,“不喜欢就早点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季忱想要问为什么,但还没问出口,眼前的场景就变了,他看着楚年开着那辆被动过手脚的车驶入雨中的山道,他想阻止对方,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将车开上应急车道,却被紧随其后的一辆货车撞上,整辆车翻滚数次栽下山坡。

  火光蔓延,又被大雨熄灭,等救援队赶到的时候,车内只剩一具辨不清容貌的焦尸。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对啊,母亲早就不在了。

  那我呢?我该在哪?季忱不太想得起来了,只觉得其实能一直跟母亲在一起也很好,但不知道从哪突然飘来一缕极淡的薄荷酒的味道,让他有些熟悉。

  季忱眨了眨那双和母亲极像的漂亮眼睛,犹豫着跟了上去。

  那是一座疗养院,季忱以前也曾来过,或者说小时候经常来,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总是要定期检查,最开始的时候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只有他陪母亲过来了。

  一个后颈覆盖着厚厚一层纱布的少年从走廊横穿而过,穿着病号服,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材是青春期少年刚刚抽条儿的颀长单薄,而薄荷酒的信息素也正是从他身上溢出来的。

  季忱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胳膊短腿也短,只能扒着走廊的拐角偷偷地看,他看见那少年进了一间病房,随后就有护士送了药进去。

  他生了什么病吗?明明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季忱有些好奇对方的情况,于是就在这里留了下来。他发现少年每天都要吃很多种药,除此之外每周还要抽一次血和腺液。提取腺液是很疼的,季忱看见别人抽的时候都呲牙咧嘴嗷嗷叫,只有那个少年眉目沉静,吭都不吭一声,抽完覆上纱布就自己回了病房。

  总而言之就是,不管那些医生护士对他做什么他都配合。

  真是狠人啊,季忱轻轻啧了一声,不过他转而又想,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也没比对方差。

  时间就这样无波无澜的过了一个月,某一天的早上,季忱惯例喂完小猫火腿肠,晃悠悠地跟送药的护士姐姐一起乘电梯上楼。

  这段时间他发现,好像这里的人好像看不见他,或者说看见了也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有那个少年偶尔会跟他对上视线,所以他也乐得自在地跟着蹭职工电梯。

  然而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感觉那股薄荷酒的味道似乎更重了些,身边的护士姐姐一瞬间变了脸色,神色焦急且痛苦地按下了关门键。

  季忱眼疾手快溜了出去,扒在病房的窗户上往里看,然而只一眼就让季忱的心揪了起来。

  一向整洁干净的病房里此时一片狼藉,枕头被子胡乱扔在地上,床头的台灯倒了,花瓶碎片散落一地,少年极其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被冷汗浸湿的黑发粘在脸上,漂亮修长的手紧紧抓着地毯,连指甲折断都全然不知……

  明明他连抽腺液都能面不改色,他该有多疼啊……

  很快,一大群带着防护面罩的医生护士念叨着易感期怎么提前了冲进病房,乱哄哄地不知道给少年注射了什么药物,大概是镇定剂和止痛剂之类的,总之让人睡了过去,可是他应该还是不舒服的,毕竟眉头还皱得那么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乎一周,期间一对很有气质的AO夫妇来看过少年一次,那应该是他的父母吧,只可惜看不清脸,因为他们同样带着防护面罩,就好像病床上昏睡的少年携带了什么极端危险的传染病。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抽痛了一下,季忱有些迷茫地捂住胸口,有些难过。

  等少年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一周后了,他好像更清瘦单薄了些,季忱想,他的病似乎真的很严重。

  可出乎意料的,清醒后的少年开始拒绝配合治疗,他不接受检查,也拒绝服用药物。

  季忱能理解他,但那些医生虽然看上去也不太靠谱,可毕竟这里是P城最好的疗养院了,这病不治总归是不行的。

  于是在医生和护士又一次被少年信息素逼得退出病房之后,季忱站了出来,自告奋勇去送药。这事想想其实很滑稽,但大概也是无奈之举,那些医生护士真的把药给了他。

  少年见到他进来也很意外,但脸色至少比看见那些大人好很多,将小朋友抱到了自己腿上。

  季忱一点也不见外,在他腿上坐得稳稳当当,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精致漂亮的小脸笑眯眯的:“哥哥,你也怕苦吗?”

  少年大概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孩儿要做什么,一颗坚硬的小球已经被喂进了嘴里,酸甜的橘子味在一瞬间占据了味蕾,大概是一直以来表现得太过成熟,糖这种哄小孩儿的玩意儿已经很久没人给过他了。

  季忱眨巴眨巴小时候还圆溜溜的黑眼睛,见对方没拒绝,于是悄悄把医生给的药塞到少年手里,来了一招偷梁换柱,他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什么道理对方应该都明白,只是他没有办法跟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可依旧毫无效果的经历和解,一味逼他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将选择权还到他手里。

  “哥哥,药是很苦,但我们也不能放弃希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