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人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老人坐在那里。
宋有嘉孤单的吃完了这个年夜饭。
他不用看手机也知道。
今天是陆江野离开他的多长时间。
陆江野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他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
周围被安排了愈发多的保镖。
因为宋有嘉身份在这放着，说不定就有不怀好意的人想对他动手。
——
宋有嘉现在根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
也就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够短暂的忘掉陆江野。
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很少。
甚至在清晨的时候都会惊醒。
宋有嘉一直都知道自己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察觉到自己会自言自语地跟人说话时，就已经果断去找了心理医生。
阿野还没回来。
他怎么能先病倒呢？
医生那边给开了一大堆，很苦很苦的药。
这必要的时候，他真的需要来医院进行电击治疗。
宋有嘉在听到结果的时候，沉默地点了点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感觉到耳边好像有人在低喃。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
周秀美对他冷眼相待。
他想找外婆，但是外婆也不要他。
他想到自己在车祸里看见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管再怎么努力，好像都没办法融入到那群人当中。
他挣扎着，从地底长出来的藤枝把他死死的困住。
勒的他整个人都无法呼吸。
像是鱼儿被捞出水面的垂死挣扎。
好痛苦……
真的好痛苦。
为什么人间要这么对待他呢？
也在这时，有一双手将他身上的那些藤枝全部扯开。
甚至将他牢牢地拽进怀里。
宋有嘉脸上还没来得及出现一抹笑。
就看见陆江野的面庞逐渐变得狰狞。
紧接着，
他被陆江野毫不犹豫推进湖中。
那一瞬间的光明，就像是一种错觉。
等待的只是为了把他更好的推入深渊。
宋有嘉骤然睁开眼睛，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呼吸。
浑身就像是脱力一般，出了一背的虚汗。
摇摇晃晃的支撑着坐骑，然后将放在床头柜旁边的一瓶药直接拧开灌到嘴中。
剧烈的咳嗽。
宋有嘉把自己折腾的不像人样。
他厌恶自己手上的伤疤。
就像当初自己残缺的腿一样。
他一口咬上去，把这些伤疤全部都咬掉，好像只有这样，之前的所有事情才能当做没有发生。
血缓缓滴落。
小汤圆过来顶走他的手。
尾巴尖卷着他的伤疤，喵呜喵呜的叫。
碧绿的眼睛。
三条腿。
宋有嘉伸手把汤圆抱进怀里。
“放心小汤圆，爸爸不会有事，如果爸爸出事的话，谁还来照顾小汤圆呢？”
小汤圆和外婆就只有他了。
只是，
宋有嘉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入睡了。
他搂着汤圆，默默地等待一夜。
天亮，
他又前往公司。
柯乐瑶汇报最近的工作，并且告诉他，一部分的作品获得了不小的荣誉。
少年心不在焉。
他轻轻点头。
目光所触及的地方，都能够看见他画出来的动画人物，所代言的商品。
曾经对他百般忽视的那些人开始眼巴巴求着合作。
宋有嘉站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虽然还没能达到国内第一的水平线上。
但是所有人都相信。
只要宋有嘉稳定发挥，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有嘉一个人度过了三年。
他最初画的动画，在国际上拿了奖项。
被更多的公司翻译售卖。
有家集团很快繁衍出了新的分公司。
国内国外立足的都有。
宋有嘉看着那一份一份的合同。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路的辛苦。
但，
他也能感觉到，
自己越来越坚持不住了。
他看起来每天照常工作，照常吃饭。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无数个夜晚他无法入睡。
他找过徐正德无数次，想打探陆江野的下落。
徐正德含糊不清地糊弄过去。
后来，甚至见面都不肯。
宋有嘉死心了。
三年，
这时间太久了。
柯乐瑶也在这时，欣喜若狂地从外面闯进来。
相比较当初那个腼腆自卑的女孩，她现在的样子也让人惊讶。
成熟，
漂亮。
自信。
她乐呵呵道：“目前我们的资金能够坐落在各国几家分公司！已经开了几十家！大后天的颁奖典礼，你要去吗？”
在动画界这个新兴起来的黑马，让所有人震惊。
宋有嘉想了想：“嗯，要去。”
他追求毕生的东西，怎么能不去呢？
他回家把这个消息一如往常那样告诉外婆。
老人看起来此时就像是一个骷髅架子。
宋有嘉握住她的手。
这些年他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干了。
重复了无数遍，也不知道外婆能够清醒了没。
“外婆，我这两天要出去工作，要去把当初答应你的国际奖给拿回来了！现在呀，你的小宝可厉害着呢！”
宋有嘉喃喃自语。
他给老人换了一身精致舒适的衣服。
亲了亲老人的额头。
这才坐着直升机前往颁奖现场。
宋有嘉的曾经，狼狈不堪。
但是也就是曾经的狼狈，造就了现在的他。
少年橘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耀眼。
下面的位置座无虚席。
粉丝在为他喝彩。
他流利的用各国语言说着致谢的话。
分享着经验。
镇定自若的样子，和曾经那个听不懂外语的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柯乐瑶热泪盈眶。
她知道这一路的不容易。
尤其是在看见，宋有嘉端着他专属的奖杯时，情不自禁欢呼出声。
宋有嘉仍然带着招牌式的笑。
没想象中的喜悦。
甚至觉得，周围格外聒噪。
他到后台休息。
余光坚忽然注意到，弹窗不断的手机。
48个未接电话。
宋有嘉忽然感觉眉梢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太敢接。
电话过来的人是护工。
照顾外婆的护工。
终究在电话快挂断的那一秒，他伸手划开接听。
那边的人有一瞬间的安静。
紧接着颤抖着声音说道：“宋先生！您现在在哪里？有时间吗？尽快回来，家里出事儿了！”
宋有嘉的手机脱落到地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每一步走的很缓慢，一直等到前面找过来的柯乐瑶察觉到不对，伸手扶着他。
这才听见，少年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带我回去。”
太苦了。
柯乐瑶下意识点头。
回去的时候，家里大门敞开。
有护工在门口等着。
看见人回来立马迎过去。
“老人家已经送到医院那边抢救。宋先生，您赶快过去吧！”
宋有嘉心底骤然一沉，像是被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轻轻点头。
转身的时候背影好像一下子老了20岁。
坐在车上的时候。
宋有嘉透过倒车镜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明明才二十多岁，正好的年华。
却已经有了白发。
柯乐瑶开着车一言不发，她心里面有些不安。
但是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少年身上传来的那种死寂。
“老人家会没事的，别太担心。”
当车子停到医院门口。
早就已经有医生前来带路。
少年的眼圈猩红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
“我外婆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被他抓的手臂发青，但也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
“老人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好，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致。她走的时候应该也没受太多的痛苦……宋先生，您节哀。”
柯乐瑶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描绘她的心情。
她看着宋有嘉。
像是灵魂被一点一点的剥离。
瞳孔骤然失去了焦点。
硬生生朝着前方倒去。
柯乐瑶慌忙脚乱地扶住他。
直接就进抢救室。
一直到六个小时之后。
宋有嘉这才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
“宋哥！你醒了？”柯乐瑶立马围上去。
不敢去说关于老人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相继安静着。
宋有嘉抬头凝视着天花板，过了许久，他这才轻轻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得到这个奖？”
少年没有掉眼泪。
像是在自问自答。
“我要是没有得到这个奖的话，外婆说不定就还能再坚持一段时。”
“外婆肯定是知道我去国外领奖了，所以才丢下我。”
“我为什么要画画啊？为什么啊……”
宋有嘉慢慢伸手，看着自己手上的那道伤疤。
一点一点蜷缩住手心。
如果不画画的话，他就不会舍下阿野。
如果不画画儿的话，爸爸妈妈也会对他和颜悦色。
如何不画画，外婆更不会坚持不住……
宋有嘉胡思乱想。
他垂眸，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他不敢去看外婆的遗体。
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
可是真遇到这种情况是哭不出来的。
宋有嘉摇摇晃晃的站起，将自己手上的针管一并拔去。
他问医生探望的时间。
到了负一楼的停尸间。
这个被号称恐怖的地方，却躺着朝思暮想的人。
宋有嘉被医生带领着进入。
一股莫大的寒气席卷而来。
他看见小老太太被盖上了白布。
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小老太太嘴角上扬的弧度。
外婆是笑着的。
哪怕真的离开人间，也不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过于愧疚。
可是在外婆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刻，自己居然不在她的身边。
宋有嘉缓缓在外婆身边跪下。
拉着外婆冰凉的手。
哭不出来。
泪水好像这些年早就已经干涸。
宋有嘉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
“外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呢？我一个人照顾不好我自己。”
“外婆，你走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人。”
“马上就要快新年了，以后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过了是吗？”
宋有嘉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无力。
一直等到医生那边提醒着到时间了。
宋有嘉这才亲自把老人家抱起来。
老太太浑身冰凉。
活脱脱就像是一个骷髅架子。
白布披在外面。
宋有嘉也害怕吓到别人。
将老人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耐心的绑好安全带。
开着车。
车窗被全部遮盖。
宋有嘉拿着手机，最后一次拍了一张和外婆的合照。
外婆的后事办得很平常。
宋有嘉将外婆的棺材摆在家中了七天。
一直等到外婆入土为安。
宋有嘉这才收敛住自己的全部笑意，目光呆滞地回到家。
外婆的黄桃罐头，
剩下一罐了。
宋有嘉一直都没舍得吃。
害怕自己吃了之后就再也吃不到了。
更想等到外婆醒过来之后，和外婆一起吃。
罐子里面的水分已经没了。
甚至连黄桃都已经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失不见。
宋有嘉抱着罐子浑浑噩噩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感觉到那一丝丝黄桃残留下来的香气。
宋有嘉这才眼泪给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外婆的黄桃罐头没了。
外婆也没了。
外婆说，她相信小宝能够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动画师！
可是，
他努力实现了，可是外婆却看不见。
有嘉到最后，真的没有家了。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有阿野和外婆。
后来他什么都有的时候。
他又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屋子里面安静的可怕，甚至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宋有嘉一个人待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
外婆没了之后，护工全部都被他请走了。
本来就没什么人气的宅子。
如今更像是死宅。
所有人都说外婆去世了也好，起码不用一直遭罪下去。
宋有嘉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心口怎么这么疼呢？
那个会为了他的腿东奔西走，去寻找偏方的外婆不在了。
那个永远偏爱他的外婆。
真正和他阴阳两隔。
从今往后，世界上没有人会再偏爱他。
宋有嘉甚至，想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也就在这个时候。
宋有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转头望着周围宁静的四周。
脑袋又沉又昏。
他摇摇晃晃站起，手上的玻璃罐掉到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有嘉恍若未闻。
他赤着脚踩在碎了一片的玻璃渣上。
反应迟钝地看着那个裂开的罐子。
他呢喃盯了很久。
这才轻声地喊了一句。
“小汤圆？”
空荡荡的屋子。
没有小猫咪的身影。
那个在他哭的时候，会卷着尾巴的小猫咪。
似乎并不在身边。
宋有嘉宛若当头一棒。
他手颤抖着。
又喊了一声。
“小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