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隔江望断明月台【完结番外】>第202章 我寄人间07

  我寄人间07

  浮生半日一晃而过,江冲的清闲时光便到了头。

  翌日,江冲先是天不亮起身习武,练了半个时辰的拳法和枪法,温水冲了个澡,等到天光大亮,才去将韩博唤醒。

  韩博睡得迷迷糊糊,还当他也刚醒,揉着眼睛撑起上半身:“要起了是吗?”

  江冲按下他,打开床头隐蔽处的小抽屉,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放在韩博枕边,笑道:“床后面有个暗格,这是钥匙,用钱自己拿,别舍不得。”

  韩博呼吸微滞,正欲婉拒,却听江冲又道:“你我之间不分彼此,你若连些许财物都不敢收用,我可要伤心了。”

  韩博只得收下,手里握着冰冰凉凉的钥匙,又想起书房那三个大箱子还上着锁,遂询问江冲钥匙所在。

  江冲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转念想到:他和韩博在有关占星台的事情上素来小心谨慎,从来都是当面口头交流,不会留下书面证据,所以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应该是“安全”的,便道:“先前在苏南服侍你那些人都还没过来,钥匙想是在他们手中,不过不必那么麻烦,你叫人把锁撬了。”

  顿了顿又道:“库房里的东西随你取用,钥匙在程继忠手里,你问他要。家里一切都由你做主,只一点,书房里有些我同别人往来的书信,你可以看,看完放回原处,别弄丢损毁就行。”

  韩博乖巧点头。

  “那你接着睡,我走了。”江冲给他掖好被角,俯身在额头上一吻,旋即轻声离去。

  出门之后,江冲并未直接去往将军府,而是叫上重明,先去了先前关押何攸之那妖道的地方。

  何攸之应当是在二月初十到十一日之间失踪的,因为初十那日重明下地窖打扫时还见过,待到十一中午用竹篮往下放食物,迟迟不见取走,这才发现丢了人。

  而韩博是二月初九傍晚入住客栈,初十身体偶感不适,十一日醒来就失忆了。

  从金州到雍州石安县,直线距离都有数百里,官道曲折不说,中间还要绕过两座山脉,便是快马日夜不休,从金州赶过去也得日夜兼程七八日。

  从这一点上来看,韩博的失忆应当与何攸之无关。

  但这个时间太过巧合,以至于江冲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甚至他心中还隐隐有种真相已经摆在眼前,而自己却视而不见的感觉。

  搬开柴火堆,地窖的入口便显露出来,江冲轻车熟路地下去,重明端着蜡烛跟在身后。

  知道江冲多半会来查看,现场痕迹被重明保存得很好,两个多月过去,这里依旧保持着何攸之消失时的样子。

  矮桌、油灯、草席、棉衣、棉被,除此以外,便只剩下写满四面墙壁的扭曲文字。

  江冲探查过每一寸墙壁,就连草席都掀开过,除了满地散发着臭味的白灰,一无所得,就像重明禀报的那样,这个人在密闭的地窖中凭空消失了。

  江冲看着那满墙的鬼画桃符,看得久了,渐觉头皮发麻,连忙移开视线,吩咐重明:“你将这些符文抄下来,抄完刮掉墙皮,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再将妖道用过的东西仔细检查一番,若无线索,就全烧干净,地窖填埋,务必不留痕迹。做完这些再来见我,另有要事差你去办。”

  他准备让重明暗中走一趟石安县,从石安县反向追查韩博踪迹。

  石安县远在雍州最西边,从观州到金州的所有路径都不会经过那里,所以韩博去石安县做什么?

  又或者说,他在去石安县之前又去了哪里?

  或许只有查清韩博这半年来的踪迹,才能弄清楚失忆的真相。

  至于为何是暗中调查,而不是发下文书通过当地官府,自然是为了避开朝中耳目,他走到如今这一步,要说身边没几双来自圣都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确定韩博失忆前的几个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万一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他总不能主动暴露出去。

  要查真相,却也不能不顾忌背后的眼睛。

  交待完这些,江冲回将军府处理公事,从蜜合斋门前打马经过,被饱含烟火气的甜香勾得口齿生津,到了将军府,下马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亲兵将这家点心蜜饯每样打包一份送去家里。

  路章接到消息匆匆迎出来,听见这话险些把白眼翻过头顶去。

  等江冲转过身来,他连忙上前道:“今早刚接到消息,前不久施国柱施大将军病逝了。”

  江冲脚下一顿,问道:“没人来报丧?”

  路章:“没有。”

  江冲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看来是还在记恨着我呢。”

  当初荆南一战,江冲和施国柱结仇,他是平定了叛乱也获得了军功,但在崇阳军中的风评也大打折扣。

  若非身为前任主帅江闻之子,又有高振一力保举,单凭施国柱在崇阳军多年经营,就够江冲在初到金州时喝一壶的。

  说话间,一位满头银发脊背微驼的老年文士迎上前来,微笑着向江冲行了一礼:“涂岳拜见大帅。”

  江冲停下脚步:“老先生这是要出去?”

  涂岳道:“涂某在此等候大帅。”

  “有事找我?”江冲笑问。

  四年前罗威将军病逝,临终前将从武帝到驸马两代人未竟的事业托付给江冲。

  而江冲接手的,不仅仅是偌大一个崇阳军,还有罗威将军多年的人脉和班底。

  拉程过下马后,江冲坐上金州将军的位置,他依旧沿用了罗威将军留下的班底,只在个别紧要处安插上自己的人手,故而,罗威将军曾经的那些心腹幕僚大多依旧留在将军府为江冲效命。

  对于江冲而言,文官武将倒也罢了,能老实办事就行,至于幕僚,江冲吃够了他三舅的亏,便不大爱找这些谋士幕僚商议要事,从来只当闲人养着。

  幕僚们初时或许不懂,但久而久之也算摸透江冲行事,有志向的陆陆续续都走了,剩下几个混日子的和年纪大的还留在将军府内。

  这位涂岳涂先生便是因为年过六十无力再侍奉一位新主,选择留在将军府安度晚年,好在江冲虽不重用,却也不会亏待,一应用度都还比照着罗将军时的给到。

  涂岳拄着拐杖道:“大帅可知施将军去了?”

  江冲挑眉,回头看了路章一眼,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

  涂岳点头,“既如此,老朽愿为大帅效犬马之劳,去施府吊唁。”

  江冲笑容微顿,并未直接拒绝,“还请偏厅一叙,我想听听老先生的理由。”

  “大帅请。”涂岳暗自松了口气,他来之前还有些担心江冲刚愎自用一口回绝呢。

  二人来到偏厅落座,江冲叫人上了茶,“御赐的贡茶,涂先生尝尝,若是还可以,等会儿叫人送些过去。”

  涂岳忙道无功不受禄,不敢领受江冲厚赠,然后说起了自己的理由:“颂州一战,大帅收复故土重整山河,立下不世之功业,当之无愧应为朝中武将第一人。然而战事结束已两月有余,何以三军将士皆有封赏,却独独少了大帅您呢?”

  江冲以为这老头是来挑事的,心下怫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先生教我。”

  “这必然是有人进献谗言中伤于您,让圣上对您产生不满啊!”涂岳道:“在下听闻,当今天子与您自幼相识,有叔侄之情,又兼东倭舍命相救之恩,这本该是再亲近不过的关系。然而圣上年幼,您又领兵在外,鞭长莫及,这就给了小人中伤的可乘之机,才会致使圣上罔顾您在颂州立下的功绩,封赏有功将士却独独漏了您一人,并以此作为敲打警戒。”

  “此番安伮虽战败,却仍旧实力强悍,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如若烽烟再起,朝中能领兵出征者舍大帅其谁。届时倘若有人效驸马当年事,外有敌寇,内有小人,大帅腹背受敌,当如何是好?为今之计,唯有上表忠心,下联崇阳军旧人,同时结交天子近臣,如此方可防患于未然。”

  江冲心中冷笑,面上却恍然大悟:“这么说,我该借吊唁一事同施将军旧部结好?”

  涂岳:“正是如此。”

  江冲表情一松,“先生之言深得我心,只是先生年迈,往来舟车劳顿……”

  涂岳忙道:“其实在下有一事相求,只不过无用之人寸功未立,实在无颜开口。还望大帅看在老朽半截身子入土,成全老朽一回。”说着便要起身跪拜。

  江冲忙命路章将其扶起,“我应了便是,先生但讲无妨。”

  涂岳道:“在下有一老友英年早逝,独留一遗腹子,此子成年后,投入松阳侯府作清客。去岁周王谋逆,松阳侯府为附从者,一并被抄家问斩,此子也因作为松阳侯长孙的西席被株连流放。可怜我那老友才干过人,却天不假年,在下念及故旧之情,即使羞于开口,也不得不为我这老友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说完又要给江冲跪下。

  这回不消江冲示意,路章就把人给扶住了。

  江冲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先生不必行此大礼。先生可知此人流放何处?”

  “就在延宁。”涂岳忙道。

  江冲点头,“回头我给延州去封信,打个招呼便是。”

  涂岳感恩戴德,又将那人姓名籍贯等信息交给路章,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路章一言难尽地看着手中纸条,“大帅,这个涂先生……”

  江冲道:“叫白英跟着护送他去施家,顺带查查他最近都跟谁见过面。”

  涂岳说的那些什么防患于未然,江冲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借吊唁之事结交老将却正好是江冲眼下想要做的。

  从前他只想着打完仗回乡下种田养老,故而风评不风评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今时移世易,他不仅要牢牢抓住兵权,还需要足够的威望来维持他在朝中的地位。

  如此,同军中老将们修复关系势在必行。

  江冲既有心维系与老将们的关系,连眼皮子底下的夏石重都能忍了,何况一个死了的施国柱。

  派人去施国柱灵前上柱香而已,既得个好名声,又不费什么事,还能顺带恶心恶心施国柱的那些旧部们。

  只不过眼下颂州铺开了一摊子事,正是用人之际,没有多余的人手,派涂岳去倒也使得,派人暗中盯着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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