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隔江望断明月台【完结番外】>第178章 血染平都城

  初五一早,卫嵇给出的名单就到了江冲手里。

  白术医术确实不错,两碗药下去,江冲胸腔的疼痛果然减轻许多,只是手还在抖个不停。

  江冲暂时用不了毛笔,只能用炭笔从中勾了几个名字,将名单交给甘离。

  甘离把这几个名字抄下来,在江冲眼神示意下交给陈跃,“先抄这几个。”

  陈跃看向江冲,他觉得大帅既然派自己去,跟甘监军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果不其然,江冲给他递了个眼色。

  陈跃瞬间懂了,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一旁的路章跟陈跃不太熟,有些不明所以。

  但周韬和胡相维都是与陈跃长期相处过的,二人一对视,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侯爷没派别人,专门只派陈飞翼一个人,该不会是因为这人杀性重吧?

  等到下午,甘离得知陈跃将那几个东倭臣子满门抄斩,头颅在大典广场高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三排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只让人抄家,可没让杀人啊!

  甘离立即派人去传陈跃,下属脚下发软地回来禀报,说陈将军身上全是血,正在房里洗澡,陈将军还说此事是大帅默许。

  甘离又怒气冲冲地跑去找江冲。

  江冲正在喝药,黑乎乎的药汁在他手里就像品茶一样细品慢咽,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白术对此惊为天人,却不知道江冲胸腔内里难受到根本无法进行大口吞咽。

  服过药,漱了口,江冲这才看向面色凝重的甘离,眼神询问。

  甘离看他喝药这一小会儿,心里怒火渐渐平息,他让白术出去,而后方道:“陈将军把那几个大臣家杀得鸡犬不留,你知不知道这事?”

  江冲点头,声音嘶哑:“是我授意。”

  不止杀了人,还发了一笔小财。

  “为何?”

  江冲浑身无力两眼无神,“杀鸡儆猴你不懂?”

  甘离急道:“杀鸡儆猴也没必要连人家里的三岁小儿也不放过吧?”

  “你坐过来,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江冲先前咳血的时候大概是伤了嗓子,这两日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但是这事他不能不说。

  甘离坐过来,“你说。”

  江冲问:“你是不是认为不能胡乱杀人,不能滥杀无辜?”

  甘离点头。

  “巧了,我也这么想的。”江冲又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身上没毛、直立行走、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的,都跟你一样?”

  甘离愣住,不解其意。

  “这我可就不敢苟同。”江冲道,“言语不通,衣食住行处处迥异,怎么能算是同类呢?蛇鼠虫蚁,杀便杀了。你为几只死老鼠兴师动众找我问罪,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甘离下意识辩解:“我不是找你问罪。”

  江冲好言相劝:“存斋兄,非我族类,别太当回事。”

  相识多年,直到这一刻,甘离才发现江冲的血竟然是冷的。

  他明白江冲这样的想法没错,但又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这事能不能换……”

  话说一半突然住口,吴王还是个孩子呢,自己接受不了,怎么能把担子丢给一个孩子。

  “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你去通知吴王和其余几位监军,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们出城去老胡那儿。等我料理完这摊子事,咱们班师回朝。”

  宗主国对待归附的藩属国说白了其实就四个字“恩威并施”:卫嵇自幼质梁,梁国助其出兵平乱是为“恩”;卫嵇保护不力,以致于梁国主帅监军在册封典礼上遇刺,大梁便要施以惩戒,是为“威”。

  但总体来说,对卫嵇这种一心归附矢志不改的国君,宗主国所施的“恩”是需要大于“威”的。

  江冲命陈跃大开杀戒,便是要将“威”施尽,届时大军还朝,朝廷再遣使臣代表天子示恩,卫嵇便只会记着宗主国天子的恩德,而不至于由此生出贰心。

  江冲原本就没打算让监军团沾手此事,他们只适合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自己一个人做就好了。

  随着监军团的离去,一场无声的杀戮在平都城里悄然进行着,王宫正对的广场上每天都会摆放上新的头颅,最上面一批已经开始腐烂,长出了蛆虫,下面当天摆放的还在流淌着暗红的血液。

  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地睁着眼睛注视着广场正中那口只有两足的大鼎,死不瞑目。

  杀戮足足延续了整整六天,平都城内血流成河哀鸿遍地,贵族高官们日日焚香祈祷,祈求屠刀不要落到自己头上,平民百姓关门闭户龟缩不出。

  卫嵇亲自往广场上看了一眼就被吓破了胆,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躲在王宫寝殿足不出户,在接到江冲打算班师回朝的通知时,简直喜极而泣。

  只因路章提过一句大帅吃不惯东倭的食物,送别的宫宴上的菜式便全换成了大梁菜式,没有一道东倭美食。

  卫嵇几乎是以劫后重生的喜悦心情送瘟神。

  于是,宾主尽欢。

  八月十四,大军拔营启程。

  卫嵇亲率百官群臣出城相送,看着一眼望不到头尾的大军从国都撤离,紧绷数月的心弦渐渐放松。

  回程的队伍里,不止有东倭王后嫡出的王子和公主,还有安平君全家祖孙三代。

  看在安平君奉献了无数金银珠宝的份上,江冲为他本人提供了舒适的马车和充足的食物。

  年方十一岁的东倭王子从他父王给他准备的豪华马车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指着队伍中几辆车辙印极深、装载得满满当当、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那是什么?”

  随行崇阳军小校温柔地回答:“是我大梁能工巧匠打造的攻城器械,王子想看看吗?”

  不知怎的,王子感觉后背发凉,想起临走时他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乖乖的听话,不要有任何别的想法,连忙摇头。

  九月初三,大军跨过两国国境线,队伍中多余的“攻城器械”就此化整为零消失不见。

  九月初九,大军抵达雁门关外。

  枢密副使和兵部侍郎亲自料理大军善后事宜;宁王接手皇长子的护卫工作,顺带拎回自家熊孩子;豫王则带着四个御医将江冲团团围住。

  五个多月消息不通,江冲写给韩博的家书足足积累了半尺来厚,一入关就派亲兵去替他送信,同时也收到韩博寄给他一大沓书信。

  怀抱着家书,江冲任由御医们折腾,针灸药浴,让吃啥吃啥,来者不拒。

  豫王都忍不住调侃:“你这就是见色忘亲。”

  江冲:“我忘谁了?”

  豫王笑眯眯道:“你妹啊!”

  在江冲出征的这几个月,江蕙闯了个大祸。

  这事还要从大侄子江愉的婚事说起。

  江冲去岁离京前,江愉的婚事基本上就已经定下了,对方家是三代进士书香门第。

  在双方都满意的前提下,开始行六礼,前期一直顺顺利利,直到纳征,也就是下聘。

  纳征的吉期定在端午节后三天,端午那天江蕙突发奇想,怂恿她婆婆在家举办了个宴会,邀请交好的夫人闺秀来赏花赴宴吃粽子,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辞,实际她就是闲的没事,想看看未来侄媳妇。

  宴会上一番交谈,江蕙发现未来侄媳妇满口的女则女训三从四德不说,还有双盈盈不堪一握的小金莲——她也不歧视这个,毕竟各地风俗不同,各管各就是了。

  第二天江愉满心欢喜地找小姑姑打听消息,结果得知他娘给他找了个小脚女圣人,跟他所期待的大气爽朗截然不同,心理落差巨大,当场就不乐意了,闹着要退婚,被他娘扇了一巴掌才算消停。

  纳征礼后,江愉闷闷不乐,被同窗好友拉去借酒浇愁。酒肆杂乱,江愉的酒后真言不知道被谁给听了去,没过几天传到女方耳朵里,女方当场悬梁。

  那姑娘没死成,被婢女救了下来,姑娘的父兄一怒之下告到御前,非要平阳侯府给个说法。

  此事很快在圣都传开,圣都文人中,支持裹脚的和反对裹脚的,展开了激烈的骂战。

  矛盾激化后,裹脚问题又延伸为“女子参政”问题,两种截然相反的论点充斥着圣都街头巷尾,就连朝堂上都曾展开过议论。

  也就是东倭大捷的消息太过振奋人心,这才使得矛盾稍稍搁置。

  再后来,吴王遇刺,主帅重伤,密折呈到圣都,百姓虽未得知,但圣上和几位大佬们的脸色却明显昭示着有不太好的消息。

  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浇灭了裹脚布上的火。

  江冲:“……”

  他还能说什么呢?

  人才,都是人才!

  他估摸着这事不算完,没准火星子会溅到自己身上来。

  在雁门滞留半月,江冲等人终于踏上了归途。

  跟随在“江”字帅旗后面的,不再是随他东征的那二十三万大军,而是监军卫队和圣上派来保护吴王回朝的禁军。

  这五千人马,即将成为圣都那场声势浩大的庆功大典的主角。

  曹兑为此愤愤不平,凭什么浴血沙场的是边军将士,在京城接受箪食壶浆的却是这些啥都没干的禁军。

  江冲得知后,命亲兵把他拖下去打了十军棍。

  直到大典当天,曹兑走路都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江冲被豫王和御医们轮番盯着卧床修养,连从雁门到圣都的一路上都是躺在马车里躺回去的。

  为避开下元水官节的大型祭祀典礼,朝廷将庆功大典定在十月十二。

  队伍提前两天驻扎在翠丰山下,留出空余时间给文武官员打理个人形象,江冲好几个月没刮的胡子都被豫王按着强行给他刮了干净。

  豫王本意是反正要出风头,不能白白浪费这副好容貌,谁知等江冲刮了胡子洗了脸,豫王却怔然红了眼眶,偏过头不忍再看。

  福康宫里的小太监一天三趟地来营地里嘘寒问暖送吃送喝——说实话,江冲很能感受到圣上这种,既想给他个盛大的班师大典,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的顾虑。

  为了表示自己能坚持下去,江冲当场上马秀了一手骑术,背地里咳了个死去活来。

  大典之日,江冲天不亮就被侍从叫起,焚香沐浴,穿上崭新的战袍,跨上神骏的战马,调养了一个多月的身体勉强保持着良好的状态,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江冲身为东征主帅,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走在队伍最前列。

  出发前,安平君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江冲。

  江冲用东倭语安抚道:“你性命无忧,至于后半辈子是喝泔水还是山珍海味,全在今天。办法都教给你了,用不用随你。”

  安平君神情萎靡地点点头,又向江冲长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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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在网上看见现在还有人提倡裹小脚的,整个人都惊了Σ(⊙▽⊙\“a?

  替换了修改后的版本